“坐吧,咱們說說話。”柳氏喝了口熱茶道?!伴h府真是沒什么秘密??!才這么一會子,連你都聽到風(fēng)聲了。”
周姨娘微微垂著頭,也不答話。她確實(shí)聽說了柳氏被老太太罰跪祠堂,也猜到柳氏會來自己這里。故而她才沒歇下。
柳氏一向不喜她三錘打不出個屁來的樣子,說話也就少了幾分客氣?!斑@次,你得謝謝我。要不然嫁給陸家那個病秧子的就是你的女兒卿蘭了?!?p> 聽提起自己的女兒,周姨娘忙迎上柳氏的眸,“卿蘭,她好嗎?”
“好,當(dāng)然好?!绷系?,“我可是把她當(dāng)成親生女兒一般。你去外頭打聽打聽,她可是比嫡出的小姐還要有體面?!?p> 周姨娘知道柳氏這話不假,柳氏待她的一雙兒女確實(shí)不薄。
“太太,周氏給您磕頭了?!敝芤棠镫S即跪了下去,“謝謝太太撫養(yǎng)他們兄妹。多謝太太?!?p> “起來吧。你也知道,我無兒無女的,拿卿蘭來說吧,她從小對我孝敬,我放著她不疼我疼誰去?在這一點(diǎn)上,你我的心都是一樣的?!?p> “直松那就更不用說了,他可是我們長房唯一的男丁。以后,整個家不都是他的?說句不中聽的,但也是實(shí)話,我現(xiàn)在若不對他好,老了我指望誰去?我還指著他給我養(yǎng)老送終呢?!绷闲Φ?,隨即神色一凜,“但是,眼下事情怕是要有變了?!?p> “太太是指?”
“還能是什么,老太太唄。”綠繞問陳婆子要了個小手爐給柳氏,柳氏一面接了抱在懷中,一面又道,“四姑娘是在老太太身邊長大的,我們舍不得卿蘭,難道老太太就舍得四姑娘不成。今晚你也看到了,一向待我如慈母一般的老太太,也會想法治我,明天還指不定怎么樣呢?”
“可閔家,不是只光有這兩個小姐呀?”
“你糊涂!平時看著你也精精明明的個人,怎么這節(jié)骨眼兒上倒昏了頭了?!绷虾鹊?,“閔家是不光這兩個女兒,可你看看長蘭,她雖然是嫡長女,但就她那長相,實(shí)在是不中看,嫁過去委實(shí)敷衍人家。臉先就不說了,就說她那一雙大腳,誰愿意娶她呀?平頭百姓都未必肯,人家好歹是冀省四大商賈之一的人家,家大業(yè)大,有頭有臉,又是忠靖侯府的姻親,長房嫡長子是個病秧子,到頭來娶了個丑女,你還嫌人家新聞不夠多呀?”
“可是我聽說,陸家現(xiàn)在的老爺是二房的,長房就剩陸璇平一個了,他是依附他二叔過活。想來這樣的身份也高不到哪里去,長蘭再怎么說還是位嫡長女,嫁過去……”
“你放屁,老太太疼長蘭的,能比扶蘭少?敢動長蘭的腦筋,老太太不治你,京里二老爺都會活剮了你。二老爺最是個迂腐、古板之人,一向注重倫理綱常,家庭禮教。在私德方面,更是無可指摘。他家里只有位原配夫人,并無妾侍。即使夫人只給他生了一兒一女,幾十年來,與夫人一直恩愛不減。別看我是他大嫂,他心里可是看我不起,為什么呢?因?yàn)槲沂抢^室,是填房,即使原配已死,我可以成為嫡妻,但我永遠(yuǎn)不能成為原配,這也是他在意的所謂正統(tǒng)。咱府里正統(tǒng)的有幾個?老太太、長蘭,加上四房的母女兩個,統(tǒng)共不過四個人。二老爺真正看在眼里的,也只有這四個人?!?p> 周姨娘秀眉緊緊地皺著,不由著急道:“這可怎么辦好呢?”
“退婚是不成的,這事還是我應(yīng)下的呢,我總不能自己打自己的臉吧?”柳氏把手爐放到桌上,隨即握著周姨娘的手,“青莊你要體諒我,我當(dāng)時是想要把扶蘭嫁出去的,但是現(xiàn)在老太太護(hù)著……”
周姨娘越發(fā)著急,反握著柳氏的手央求道,“太太,您可要救救咱們卿蘭呀!不能讓這孩子的一輩子毀了……”突然,周姨娘像是想到了什么,“太太,我們是不是忘記了一個人?”
“哦?”柳氏挑眉。
周姨娘道:“慕蘭?!?p> 要說這慕蘭是誰,那還得從閔老太爺?shù)囊欢物L(fēng)流公案說起。
閔老太爺有一姨娘,姓花。她是個小戲子,雖脾氣嬌蠻,卻頗有姿色。閔老太爺寵妾滅妻,花氏那時可是囂張跋扈得很,也是閔老太太乃大家之女修養(yǎng)好,不然斷是容不下這種人的。閔老太爺臨死前留下遺言:不得趕花氏母女出府,只要閔府還在一天,就要庇護(hù)她們一天。閔老太爺死后,花氏失了靠山,小人之心的她怕閔老太太對付她,于是等不到老太爺出殯便一條白綾結(jié)果了自己,追隨老太爺去了。她唯一的女兒那時已經(jīng)十七,閔老太太心腸好,本想給她挑個夫君嫁了,好生過日子。誰曾想她看不上人家寒門薄宦之家,還覺得是老太太在假好心,有意為之,就希望她嫁不好,不讓她好過。后來與世家公子有了首尾,但此人品行不好,她嫁過去一年后便被人休了回來。在閔府生下一女,也就是慕蘭。閔家人俱不承認(rèn)慕蘭是閔家女兒,連族譜也不上。只是喊個“慕蘭姑娘”。
柳氏“騰”地站起來,滿臉怒容,指著她鼻子罵道:“你個糊涂東西!也罷也罷,愛怎樣怎樣,你的事我是再不管了。”說著拂袖就要去。
周姨娘慌了,忙拉住她的袖子,跪地乞求道:“太太我錯了,我錯了太太,您可以惱我,但您不能不管卿蘭??!”
柳氏怒瞪著她道:“我告訴你,眼下人選不是扶蘭,就是卿蘭!卿蘭還是姐姐,與老太太又不甚親厚,只要老太太一句話,那就是鐵板上釘釘?shù)氖?。若想要幫她,那就只有……?p> “請?zhí)珶o論如何都幫幫卿蘭,我愿意什么都聽太太的?!?p> 柳氏聽來眸底閃過一抹異彩,心道:早這樣不就省事多了。隨即拉周姨娘起來,“我心里有一計,你若辦好了,卿蘭這一難也就避過了?!?p> “但請?zhí)魇?。?p> 接著,柳氏把屋里所有下人都支使了出去。房頂上的黑衣人透過揭開的瓦片,見她們又在桌子邊坐了下來。
柳氏輕聲說:“我知道老太太的一宗秘密。”
隨即周姨娘附耳過去,聽罷后震驚不已。
因她們說的實(shí)在太小聲,這個秘密黑衣人并不曾聽到。
柳氏繼續(xù)道:“若要你的卿蘭沒事,那就必須逼老太太選定扶蘭,我相信為了女兒,你知道怎么做?!?p> 周姨娘定了定神,道:“請?zhí)判?,我知道該怎么做的?!?p> “那就好?!绷险f罷站起,隨即打開門,見外面不知何時已經(jīng)在下雨了。
“太太這時要走?”綠繞問道。
“可不得走了嗎?你看看都快五更天了。”
于是綠繞開口向陳婆子借來周姨娘的舊氈斗篷,又從周姨娘丫鬟那兒提過不怕雨的明瓦燈籠。打了傘往祠堂這邊來。
伴著閃電雷鳴,雨下得越發(fā)緊。
如利刃一般尖利的白光一次次劃破天際,雨中聳立著的一座兩層樓閣時明時暗,隱隱透著詭異。這時,似乎有一道身影在翹角兒檐那兒一閃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