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初遇
第二日一早,王五娘便把姐妹二人喊了起來,說昨日已經和裁縫鋪、銀匠鋪的人說好了,今日要帶滴珠去量尺寸做衣裳打頭面,又面朝著大門大聲說到:“不是我夸自己,整個華江也找不出比我更好的舅母了,自己吃糠咽菜,把你們辛苦拉拔大,當珠當寶一樣,供吃供穿不說,連嫁妝都備治的比別家齊整,連我自己親女兒都沒這么上心,老天可見啊,你們別嫁了好人家就把我這個舅母拋在腦后?!蹦巧らT,巴不得三條街外的人都聽到。又吩咐兩姊妹趕快做飯,吃完她好帶滴蕊去做衣裳訂頭面,留滴珠在家把昨日鐵鋪的衣服熨好。
滴珠添好了飯,趁人不備將手里捏好的半顆巴豆捻碎,連手指一起在碗里攪了攪,燙的差點跳腳。院內滴蕊已支開了小桌子,擺上了豆餅、腌豆筍、醬蘿卜絲,因這幾日鐵鋪來了大活計,舅舅和表哥連日做活并不在家,滴珠規(guī)規(guī)矩矩把添好的粥放在王五娘目前,再去自己和滴蕊各添了一碗到小桌前。吃完飯,王五娘正喊滴珠打水來洗臉,只聽得咕嘟一響,她連忙抱住了肚子,步履艱難的奔回房內凈桶上,只聽得噼里啪啦如放炮一般,一陣巨臭蔓延開來。滴珠捂著鼻子心里偷笑。王五娘好容易緩過來,擦凈站起身來,剛走出房門要喊滴珠過來,“唉喲”一聲,又抱著肚子蹲下了。這一下來來回回五六趟,整的王五娘面如金紙,氣若游絲。她有氣沒力的把滴珠喊過來,說:“你這天殺的小蹄子,是不是你想下毒害死我,看我不扒了你的皮。”滴珠不敢進房,在門口捏著鼻子說到:“舅母,青天白日的您可不能冤枉人,要是飯菜下了毒,我跟姐姐怎么沒事。是不是您昨天在街市上吃了什么不干凈的東西了。我要是下毒害您,叫天上打個雷劈死我?!钡沃樾南?,反正巴豆不是毒,雷劈不到我。王五娘聽她發(fā)這樣毒誓,又想到自己昨日在周員外家討了錢之后,是在街上鹵貨鋪里買了兩只鹵豬手解饞,難道那豬手不干凈?待要再想,肚子又開始絞痛,只得放開心思,專心“唉喲”起來。
滴珠又道,“舅母既和鋪子里約好了,我也知道鋪子怎去,我就陪姐姐去吧,不然誤了事可不好,舅母您好好歇著,我們早去早回。”王五娘一是沒力氣和她多說,二來此事還有一個緣故,原來這王五娘昨日去周府討錢時與周員外約定了要帶外甥女兒去給他相看,雖然媒婆把滴蕊形容的是貌若天仙,但周員外未見真人還是有些不放心,因此事要瞞著滴蕊,所以借著帶她去量衣的由頭帶她出門,在鋪子里讓周員外派去的婆子好生看看。又因為昨日討要了頭面錢,不給她打兩件頭面過不去身,便一道約好了。這頭面她必要先給自己打幾件成色好的時興樣兒,再撿最便宜的隨便給滴蕊打兩件,因此這處兩姊妹卻是自己去不得,而裁縫鋪只是量身,布料還在自己手里,倒不怕什么,況且和周員外約定了耽擱不得,便說道:“你只和你姐姐到裁縫鋪去,銀鋪今日不須去了。你到得那里,和掌柜的說清楚是王五娘的外甥女兒,一定要說清楚辦仔細了,不然回來我饒不了你?!闭f完又捂著肚子“唉喲”起來。此事滴蕊剛收拾好飯桌出來,滴蕊忙不迭的扯著她走了。
一路上滴珠都在思忖此事,該不該跟姐姐開口,開了口又如何,今日出門要不要干脆帶姐姐一去不回,還是干脆回去后再給王五娘多下幾粒巴豆,讓她幾日都下不了床,操辦不了親事。左思右想都覺得沒有萬全之策,只是煩躁不堪。滴蕊因著除了去河邊浣衣極少出門,更別說去街市逛鋪子了,滿目瞧不盡的稀奇,倒沒發(fā)現(xiàn)滴珠的異樣。
一路行來,快走到街邊河沿碼頭處了,滴蕊正瞧著貨郎擔上活靈活現(xiàn)的兔兒爺出神,她生肖正是屬兔,往日父母在時,每年生辰都要給她買一只兔兒爺,有一只腳下騎著獅子,手里拿著令旗的女兔兒爺她尤為喜愛??上Ц改溉r,她兩人還小,家里所有東西被親戚族人明拿暗搶,搬了個罄空,竟連一個可以思憶的物件也沒有,思及此處,滴蕊不由淚水漣漣。滴珠也正心事重重,都沒注意到碼頭停的船中正走出一伙人來,當中簇擁著一位少年公子,朝街中行來。
人群中有認得是本地新上任的武知縣的公子武衙內,連忙招呼眾人避開,滴珠滴蕊沒回過神來,那群人已到了面前,避無可避之間,眼看有人就要撞到滴蕊身上,滴珠伸手把那人退了個踉蹌。
這下好似捅了個馬蜂窩,頓時聒噪起來,那群人見是兩個女娘,存心戲弄,有說要賠銀子的,有說要送去見官的,還有說混話要拉去陪酒道歉的。那武衙內開始被擁在中間,看不真切,此刻見鬧的不堪,便令莫再喧嘩,分開眾人走上前去。待得這武衙內漫不經心的將眼一撇,正碰著滴蕊抬起眼來,這下這武衙內眼里看不到旁人,耳內聽不見旁人,就剩下眼前滴蕊那一副含淚帶怯的模樣,媚若西子,美若王薔,只覺言語難描難畫,尚未回神間,滴珠已護著滴蕊走了開去,武衙內忙問眾人,“可知這兩位是誰家的小娘子?”眾人都道不知,只有一個新投到府的家人小廝囁囁喏喏,像有話想說的樣子,武衙內便命他說話。這小廝也是頭一遭在衙內面前回話,撞著膽子說:“小的雖不敢亂瞅,但那小娘小的認得,渾號“弓小娘”,是城西李莊張鐵匠家的外甥女兒,幼時小的在李莊外母家過夏,沒少挨她的彈子兒?!奔扔邢侣?,武衙內便不再盤問,眾人繼續(xù)前往酒肆。
卻說這滴蕊,受了這一驚,卻是心里跳的慌,方才抬頭間,看見了那位公子,生的是俊眉修目,體態(tài)風流,又兼打扮齊整,左擁右護,便如那眾星捧月一般,高高在上,可知是個了不得的官人。又想起他那雙眼睛,仿似有鉤子勾人的一般,直愣愣的盯著自己。想到此處,便覺心慌面緊,耳紅的滴血一般。忙扶住了滴珠,目不斜視的往裁縫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