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德軍府衙正堂,陳澤生坐在上首座椅之上,翹著二郎腿,喝著清茶,好不愜意。
這時,堂外走入兩個官員,看官服,一個五品,一個九品。
兩人對陳澤生躬身一禮,那五品官道:“下官升州知州王連見過貴人?!?p> 王連身旁的九品官跟著道:“下官廣德軍司理參軍朱說(yue)見過貴人?!?p> 陳澤生起身,還了一禮。說道:“兩位大人客氣了,在下陳澤生,不敢稱貴人。若蒙不棄,稱呼一聲陳公子即可。”
那九品官朱說聽陳澤生如此說,且面上神色甚為誠懇,有些驚訝的同時,到是生出一些好感。畢竟以往接觸過從宮中出來的貴人,待下向來居高臨下,盛氣凌人。
知州王連五十余歲,聽聞陳澤生之言,臉上的笑容配上一張老臉,如同盛開的菊花般,他有些諂媚的笑道:“誒喲喲,貴人過謙了,貴人過謙了。
想您年紀輕輕就能持禁中令牌代天巡狩,定是深得圣人信重的才俊。尊卑有別,下官不敢造次?!?p> 照這位王大人所想,這禁中令的權職雖有限制,但卻是數(shù)月前專門經(jīng)中樞,過三衙而出的新設法令。
宮中二位圣人竟肯為這持令少年如此興師動眾!
圣人之子均不幸早夭,現(xiàn)如今僅一位皇子得存,年方六歲,當不可能是皇子。那這位的身份,怕不是哪家受寵的王子,豈敢怠慢?
陳澤生看著這位王大人諂媚的樣子,心中倒無甚不喜。畢竟其官聲其實不算差,算是個為民做過實事的不錯官員。至于媚上這種事情,人之常情罷了。
他前世做過部門經(jīng)理,基本的社交之法還是知道些的。掛著如沐春風的微笑,說道:“王大人如此客氣作甚?是在下叨擾了。只是若非事態(tài)異常,在下也不敢打攪?!?p> 隨后看了一眼一旁的朱說,又問道:“先前我請人通報時,特意囑咐本州主官帶最得力之人一同來見。想必,這位朱大人便是?”
王連連忙回道:“確是。好叫貴人得知,朱說乃是今年中乙科進士第九十七名,登蔡齊榜,‘寒儒’成進士,可見天資和勤奮。年雖少,奇士也!文武兼?zhèn)洌侵\過人。有他相助,貴人欲行之事定矣?!?p> 陳澤生前世算是個偽歷史愛好者,對華夏各朝歷史或多或少總有些膚淺了解。這個朱說總覺得有些熟悉,但就是想不起來是何人。搜遍記憶中的北宋名人,貌似并無此人姓名。
他打量了一下朱說,見他身形挺拔,神色不卑不亢,雙目清正。二十來歲年紀,手中虎口處隱見老繭,想必擅于用劍;再加上進士出身,的確不負文武雙全之說。
略一點頭,陳澤生一掌拍出,直取朱說面門。那朱說瞳孔一縮,本能的出手,并指如劍點向陳澤生掌根脈門處。
指力未到,陳澤生變掌為爪,劃過一道殘影,抓向朱說肩頭。這朱說武功確實不差,反應極快,運指方向一變,如影隨行,依舊點向陳澤生脈門。
陳澤生眼中泛出喜色,朱說這招應對極具靈氣。面對對手突然變招,并不倉促,反而將運指路數(shù)變化以對應。
這絕不是他指法原本的拆解路數(shù),而是其自身根據(jù)實際面臨的攻擊所出臨時應對之法。
見獵心喜,陳澤生爪勢一變,復又起掌,一式星崩離散打出。
霎時間,朱說就感到眼前漫天掌影,虛實難辨。身周各處方位均被封堵,避無可避。
明知對方只以招式試探自己武功,可這試探之意過了頭,掌勢不容他退避。在不用內力的情況下,只能強行拆解,而虛實變幻不定的掌勢下,必會中招。
若是換成旁人,為了讓貴人高興,自然寧愿中個幾招,好顯出貴人的厲害??芍煺f為人性情并非如此,更不會考慮這許多,下意識的用上內力。
內力一運,朱說拆解之勢陡然快了數(shù)倍,不論虛實,均被擊散。
起手之初,朱說心中也暗暗后悔。對方年紀幼小,想必內功修為薄弱,自己雖控制了力道,但得罪貴人已成定局。
哪知,對方竟然開懷一笑,道了一聲:“好!”那掌力頗有些渾厚,與自己連對十數(shù)掌之后,絲毫不退,反而又一掌拍向自己胸膛。
見這襲來的手掌上泛起銀色氤氳星光,朱說便知威力不小。沉腰下馬,氣運丹田,同樣一掌擊出。
兩掌相對,發(fā)出“啪!”一聲脆響。堂中氣勁飛散,擺放的桌椅被吹得倒退。那王連王大人也立足不穩(wěn),趔趄退去,抱住堂中立柱,方才穩(wěn)住身形,滿眼驚懼。
一股沖擊之力使朱說連退數(shù)步方止,趕忙調息運氣,眼睛卻一直看著對方。只見對方無半點異狀,也沒運氣調息,施施然整理了一下袖袍,便背著雙手對自己點頭微笑。
朱說心中暗驚:“這少年才多大年紀,這一掌勁力不凡,居然無需回氣,內力如此渾厚?”
這時,便聽陳澤生說道:“太白書院的《中書君指》,這一招鋒發(fā)韻流使得靈秀,后為《即墨侯掌》,也是掌力渾厚內斂,威力不凡?!?p> 朱說心中詫異,說道:“陳公子好眼力。在下曾于太白書院修行,算是內門?!?p> 陳澤生拱手說道:“好,好。有朱大人相助,在下無憂矣?!彪S后轉向王連:“王大人,在下有事相托。”
王連趕忙扶了扶有些歪斜的官帽,快步走到陳澤生面前?;氐溃骸跋鹿僭?,不敢言托,貴人吩咐便是。”
陳澤生見他依舊如此低姿態(tài),有些無奈。也懶得客氣,說道:“王大人,在下的禁中令只能調動地方常備一營指揮。
但如今升州恐有亂事發(fā)生,在下懇請王大人使州禁軍廂都指揮使調軍待命以備不測。具體情況,待我與朱大人商議后,自會稟明。如何?”
這位王大人雖有些媚上,但軍政事務上并非沒有擔當?shù)臑^職之輩。聞陳澤生所言,眉頭一皺,肅容道:“非下官不愿配合,但朝廷軍事重器,下官不敢視同兒戲,還請貴人言明?!?p> 陳澤生見此,非但不惱,反倒甚是欣賞。笑道:“王大人盡忠職守,在下佩服。”
稍微整理了一下思緒,說道:“升州有一江湖大派,五洲連環(huán)閣。閣主任觀海為開啟其先祖留下的絕顛傳承,找尋遺失的玄武令牌一事,想必兩位應該有所耳聞?!?p> 王連道:“確有耳聞,只是這江湖之事,為何會勞貴人如臨大敵,甚至請求調動軍隊?”
不待陳澤生回答,朱說心中一驚,忙道:“這段時日城中聚集諸多江湖人士,很有些來路不明的歪門邪道。陳公子的意思是......”
陳澤生點點頭,說道:“那任觀海找尋的玄武令,便在我手中。那些名門正派當會等我造訪五洲連環(huán)閣時方有分說。
但以江湖邪道之行事,若欲得這玄武令,當蜂擁而至,對我圍追堵截,出手搶奪才是。可如今,居然只在我先前客居的吳家有些許騷擾,并未鬧出甚動靜。
且我來此途中,至少有十數(shù)股盯梢跟蹤之勢。雖被我借市井游蕩甩脫,但此種行事之法,并不像單純的江湖中人。
更甚者,那任觀海行事詭異,蓄意散布尋找玄武令的消息,像是故意引動四方勢力,制造江湖漩渦。對此,我等不得不防。”
王連捻著胡須,有些疑惑的問道:“貴人是否過于謹慎?這江湖紛爭,與朝廷而言不過癬疥。便是不去理會,亦會煙消云散,何足掛齒?”
還未等陳澤生分說,一旁朱說就說道:“王大人不可輕視,可曾記得下官先前所報之事?”
王連稍一回想,眼角一抽,說道:“你是說......那邪教?”
“正是!”朱說沉聲說道:“那摩尼教不知何時興起,現(xiàn)下雖小眾,但據(jù)下官所知,其上下組織并不松散。下官一直懷疑,其勢并不像所見的那般微弱。”
這摩尼教三字對陳澤生來說,真如驚雷一般響徹雙耳。不曾想,如今還不到北宋中期,江南摩尼教便已興起。想到百年后那場席卷江南的起義,他更確定如今之事必有蹊蹺。
于是說道:“自古以來,邪教之所求均為顛覆朝廷,擾亂天下。如今既已顯露蹤跡,不可不慎。
王大人,此事尚未明確,不好上報朝廷。但你為升州父母,若能籌備得當,不僅不負一州百姓,更有機會立下潑天大功,日后平步青云,指日可待!”
王連聞言,呼吸有些粗重。暗道:“此事若真,當是大功一件,便是最終虛驚一場,也無甚過失,畢竟事關邪教謀亂,再重視亦不為過。做得!”
心意既定,王連便道:“如此,下官尊貴人令,這便去準備布置。朱大人則留于貴人身邊相輔。下官只待貴人一聲令下,定一往無前!”
陳澤生聽王連這么說,心中暗笑:“這做官的果然沒有省油的燈,話里話外把可能的責任甩的倒是干凈,有功少不了他,有過則是我下的令。他要是知道我并非皇家貴人,不知會不會如遭雷擊,萬念俱灰?!?p> 嘴上卻說道:“王大人公忠體國,真乃百官楷模,如此便勞煩了。另外,請王大人代為傳訊皇城司都知劉琦,就說我在此處,請他帶人來此相助?!?p> 王連一聽陳澤生連皇城司之人都能請動,更是心安無比。懷著些許興奮之意,屁顛屁顛的出門安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