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堅強的孫茜西

　　裝比一時爽，事后火葬場。

　　想要借著上廁所的借口偷偷買單的鄭南。

　　拿著賬單腿肚子都在抽筋。

　　“南哥，走，走，快走?！焙伪虮?、蘇暢亮架起冷汗?jié)L滾的鄭南，反拖著他就往外跑。

　　“媽的，耍我?！被剡^神來的鄭南被拖出門外，甩開兩人的胳膊，咬牙切齒道：“不行，這口氣老子咽不下?！?p>　　“南哥，那女的是頓牟軒西湖店店長，那男的一看身份就比他高，咱們?nèi)遣黄稹！焙伪虮虿亮瞬令~角的冷汗，道：“咱們回學校吧。”

　　“就是，南哥，別吊死在孫茜西一根樹啊?！碧K暢亮還算清醒，道：“那騷貨一看就跟那男的有一腿，破鞋你還要？”

　　“是不是兄弟?！编嵞霞痹甑卦剞D(zhuǎn)圈，一拳捶在假山上，道：“是兄弟就幫我，找條麻袋來，等那小子喝多了，我們在廁所堵他?！?p>　　“南哥。”“哥哥喂?！?p>　　何彬彬、蘇暢亮還想再勸，看鄭南急得漲紅的眼睛，不再多說，嚷嚷著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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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賈行云請校友吃飯的地方，是依山傍水新建的魚鱗層疊修葺的暢想民宿。

　　暢想品牌隸屬華龍文化旗下，幾乎涵蓋全國各地旅游區(qū)的中端連鎖酒店。

　　既然開在黃沙水庫，本著扶貧項目昆植園一體，酒店基層服務員三成請自黃沙新村村民。

　　民宿花園后側(cè)，一著灰色酒店職業(yè)短裙，脖系淺藍水袖絲巾的年輕服務員單手扶在木棉樹下，另外一只手回著微信，伸長脖子往鵝卵石鋪就的蜿蜒長板路上眺望。

　　“要死了，怎么還不來?！狈諉T跺了跺腳，微信視頻發(fā)了過去。

　　身后傳來視頻連接的聲音，她眉眼一笑，還未轉(zhuǎn)身，就被人從身后箍住，兩只大手攀上扒下。

　　“寶貝，想死哥哥了?！眮砣思又曇簦菝百N，恨不得鑲進她的后背。

　　“快松開，哎呀，昆哥?！狈諉T滿臉羞紅，低眉順眼，聲如蚊蚋，說著說著，聲音就變了調(diào)，“不行，大白天的，讓人看見……”

　　良久。

　　兩人從綠植叢中走出。

　　服務員整理褶皺的短裙，用手機屏幕照著，擦了擦嘴角飆飛的口紅，媚眼如絲，道：“昆哥，你還是那么粗魯?！?p>　　手機屏幕里閃出眼倒三角，眉淡三分，鼻翼內(nèi)癟兩分，上唇厚實，蓋過下唇一分，下巴處密集短黑茬的洪昆影子。

　　他從后抱住服務員，雙手放在對方腰腹上，咬了咬她的耳朵，道：“不粗魯點，怎么喂飽你個小腰精?！?p>　　服務員眼露白眼，腰肢發(fā)力，狠狠往后一頂，左搖右擺道：“是不是又缺錢花了，不急，馬上就發(fā)工資了?！?p>　　洪昆伸出拇指，從服務員唇心滑過，埋頭低語，道：“要什么錢，你昆哥是吃軟飯的人嗎？”

　　他頓了頓，道：“有多少？”

　　服務員挑了挑白眼，嗦著手指滋滋響，道：“給你三千，我還得剩點?！?p>　　“你全留著吧?！焙槔ネ崎_服務員，雙手抱在腦后。

　　“怎么了，昆哥，我就這么點工資，不夠花的話，我去借點?！狈諉T轉(zhuǎn)身，攀在洪昆胸前捶了一下，嘟起嘴來，道：“咱們不是還要攢錢結婚嗎，不省著點怎么行?！?p>　　洪昆沒來由一陣煩躁，擺了擺手，道：“結婚結婚，沒房沒車，結什么婚?！?p>　　服務員眼簾拉了下來，默不作聲，掰著手里的手機鼻頭一酸。

　　“好了，我沒說不結婚，這不是錢不夠嗎?！焙槔ヒ娽j釀的差不多了，扶著服務員的肩，將她摟在懷里，低聲道：“有筆大買賣，要你幫忙，成了的話，咱們十輩子都花不完?！?p>　　服務員擦了擦眼淚，仰著頭，抵住洪昆的下巴，雙手捶打道：“你要干什么？販毒不行的?！?p>　　“你想什么呢，這種禍害子孫的事，咱再缺德，也不干?！焙槔ヵ酒鹈碱^，抓住服務員的手，道：“阿芬，想不想過好日子?！?p>　　黃淑芬膽戰(zhàn)心驚，道：“別了，昆哥，我怕，有你才是好日子，你不在，再多的錢，我也不踏實?！?p>　　“那結個屁婚，你媽張口就是十五萬彩禮，我從哪找去?！焙槔フf著說著，狠狠把黃淑芬往前一推。

　　“那……那，做什么？”黃淑芬頓住腳，靠了回去，柔聲道：“你別怪我媽，她也是為我好，彩禮錢后面會回禮給我們的。”

　　“是這樣……”洪昆咬著黃淑芬的耳朵，一陣嘀咕。

　　黃淑芬臉色精彩變幻，末了，拍著胸，后怕道：“這是違法的，不行不行。”

　　洪昆想了想，得換個思路，他點頭道：“對，所以咱們不做，你也知道我這個人，辛苦賺錢為了什么，還不是為了你我的將來，那個衰崽擋了我兩次財路，我就想揍他一頓出出氣，不是這么點小事，你都不幫我吧?！?p>　　黃淑芬考慮片刻，將信將疑，道：“行，你可不能騙我啊?！?p>　　洪昆咧嘴一笑，扯了扯額前的白毛，丟在黃淑芬臉上，笑道：“騙鬼也不會騙我家小心肝啊?！?p>　　“死樣。”黃淑芬翻了翻白眼，接過洪昆遞來的裝著粉末的透明小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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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頓校友飯，吃到太陽下山，暮色降臨。

　　黃瀟是調(diào)解氣氛的好手，穿花一般在兩圍席間應酬，面面俱到，讓這些還未走出校門的學子如沐春風，熏熏然。

　　李林是司機，不能喝酒，埋頭吃菜，風卷殘云，與斯斯文文的氛圍格格不入。

　　“我出去抽煙，有沒有煙民一起的?！弊笱澏道锸亲猿榈碾p喜，右褲兜里是敬煙的中華。

　　他掏出中華晃了晃，做了嘬煙的嘴型。

　　三四個年輕的男同學一哄而上，簇擁著李林到民宿后面的吸煙區(qū)。

　　“吃飽了吧，走，散散食?！辟Z行云喝完最后一口荔枝雞湯，擦了擦嘴角，低聲問著孫茜西。

　　孫茜西嗯了一聲，壓下身旁要起身跟過來的女同學，朝她俏皮眨了眨眼睛。

　　女同學恍然，點著頭，一臉明白的意思，跟旁邊的同學竊竊私語。

　　“我們的院花覺醒了呢?！?p>　　“我賭一塊錢，今晚她要綻放?！?p>　　“嘻嘻，學長那么帥，換做是我，我也愿意?！?p>　　“你想屁吃呢，嘻嘻嘻?！?p>　　賈行云走在前面，循著木柵欄，沿著半懸在水面上的棧道腳步輕快。

　　孫茜西背著手，間隔一個棧道板塊，一步一跳。

　　她單手抱住路燈吊手繞了一圈，道：“謝謝你，師哥?！?p>　　“謝我什么？”賈行云好奇回頭，柔和的燈光照耀下，繞著路燈轉(zhuǎn)圈的孫茜西靈動得像翩然的蝴蝶。

　　“沒什么?！睂O茜西撩了撩額前的頭發(fā)，摸了摸嗓子，眼睛望著水面，從倒影中依稀看著賈行云的身影，道：“師哥，想不想聽歌?！?p>　　賈行云搓了搓手，哈了口氣，滿是酒味，他嫌棄地扇了扇手，循著棧道繼續(xù)散步，道：“聽你的嗓音，唱歌一定很好聽?！?p>　　“還湊合吧?！睂O茜西踩著賈行云的影子，亦步亦趨。

　　她見賈行云轉(zhuǎn)過頭來，趕緊停住腳步，裝作如無其事的樣子，跳棧道格子。

　　“前面有觀光平臺，我們?nèi)ツ谴荡碉L?！贝碉L是次要的，棧道狹窄，兩旁花草，夜間蚊蟲的確厭煩，平臺懸空水面，離花草漸遠。

　　坐在長椅上，賈行云在這頭，孫茜西在那頭，中間空蕩蕩的空間，橘黃燈影下，猶如不可逾越的鴻溝。

　　“我要唱了哦。”孫茜西突然低沉的聲音，讓賈行云很不適應，他抬頭望天，頭上毛月，水中暈圓。

　　孫茜西眺望著遠方，依稀的遠層山巒，層層疊疊，似苦竹嶂的山丘。

　　她唇瓣輕啟，低沉的聲音漸漸明亮。

　　“夜空中最亮的星。

　　能否聽清。

　　那仰望的人。

　　心底的孤獨和嘆息。

　　……”

　　一首逃跑計劃的《夜空中最亮的星》，此時被孫茜西天籟般的嗓音唱出，堪稱絕響，唱著唱著。

　　賈行云預感不對，這首歌表達的是恬靜意境與浪漫情懷，從歌聲中，卻有一股風霜般的蒼涼，一股濃烈的悲傷，一股深深的思念。

　　他毛骨悚然，望著那個淚目注視著自己的眼睛，心酸的感覺如潮水涌來。

　　“師哥，注視我的那顆星星隕落了?！睂O茜西含著笑，無邊的淚水似瀑布滾趟。

　　原來她知道。

　　原來她知道孫扶搖死了。

　　賈行云心底在咆哮，這個看似獨立、善良、落落大方的姑娘。

　　這個把一切壓在心里，內(nèi)心堅韌到裝作若無其事的姑娘。

　　賈行云的心好痛，淚水不受控制，迷糊了雙眼。

　　“我知道，爸爸死了，親戚朋友瞞著我，怕影響我學業(yè)，所以我裝作什么都不知道。”孫茜西笑著，泣不成聲，淚水晶瑩，月色也照不透悲傷的眼淚。

　　“我睡不著覺，每天迷迷糊糊醒來，心如刀絞，接著那些平時很少來往，旁敲側(cè)擊我學業(yè)的親戚電話，還要假裝我很開心。”

　　“爸爸從小教育我，不要給人添麻煩，要獨立，要自食其力，要努力奮斗，要報效祖國?！?p>　　“我做到了，可是，我家的星星沒了?！?p>　　“師哥，你知道嗎，我家的星星沒有了?！?p>　　“啊……草……”賈行云暴躁地起身，狠狠一腳踹在觀光臺柵欄上。

　　木屑飛揚，落入水中，驚起夜宿的野鴨在水面劃過長長一條昏暗的水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