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guī)熥杂撞湃A橫溢,得名師教導(dǎo),年僅一十三歲,一幅《中秋貼》驚艷試金臺,勇奪童試案首……自此我?guī)熞詡}石二字聞名天下,海內(nèi)咸知?!?p> 點評官話音剛落,原本安靜的試金臺上立刻響起震天掌聲。
所有考生、點評官、考官,還有來往穿梭的官學(xué)使者轟然叫好,就連高臺之上、華蓋之下的官學(xué)祭酒,以及負責(zé)督考的學(xué)政大人,也不免微笑著向倉石老人點頭示意。
金益自考案前起身,帶著藏不住的得意向四周拱手,一幅勝券在握的傲然之色溢于言表。
“真是厚顏無恥!”
陳平聽出了這句咒罵來自身后的孟壽,但他并沒有回頭,只做不知,手上掌聲拍得震天作響。
直接在考卷上搬出身為書法名家的倉石老人的名頭,傲嬌、威脅之意躍然紙上,金益這番操作,真可謂是騷到家了。
孟壽用“厚顏無恥”四字形容,陳平覺得都不夠凌厲。
這哪里是厚顏無恥,特么的根本就是連臉皮都不要的好么?
前世陳平曾經(jīng)在一次選秀節(jié)目上遇到過類似的騷操作,他做得可比孟壽猛多了,當(dāng)場就把那對師徒臉皮給撕了下來。
現(xiàn)在想想,有的只是深深的懊悔和后怕。
當(dāng)時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自以為伸張了正義,卻不知是種下了殺身之禍。
人再怎么蠢笨也是會成長的,尤其是在經(jīng)歷了那樣的事情之后。
所以,這一世的陳平,絕對不會像前世那樣沖動。
金益師徒不要臉皮關(guān)他什么事情,大不了童試過不了想其它門路就是,何苦跟這樣的人作對尋死?
老老實實茍起來它不香么?
許是察覺出了陳平的態(tài)度,孟壽不再言語,而是埋頭奮筆疾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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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貼凡一百三十八字,字字中正平和,間架大氣磅礴,筋骨圓潤,機鋒暗藏,雍容華美之處躍然紙上……真不愧是名家高徒??!”
“然也,以此貼之高雅別致,當(dāng)?shù)媒翊沃嚢甘?!?p> “竊以為,此貼并非極致完美之作。想那金伯利正值青春年少,理當(dāng)有慷慨激昂、指點江山的銳氣與霸氣,卻是早早將石翁百年筆力所藏之圓潤大氣學(xué)到了家。書法好則好矣,書者卻是失了少年意氣,不妥,不妥啊?!?p> ……
高臺上洶涌的阿諛奉承讓陳平眼界大開。
尼瑪,這群舔狗,真是舔出了花兒了。
正著舔、倒著舔、橫著舔、豎著舔、站著舔、跪著舔,這尼瑪是要舔出個新世界??!
他低頭看看自已考案上一片空白考卷,心道:要不,咱也舔一個?
“考官大人,我寫好了?!?p> 陳平猶豫著正準(zhǔn)備下筆,身后突然傳來一聲高喊,把他嚇得手上一抖,一滴墨汁滴落白紙,黑得刺眼。
尼瑪,這下要涼涼了。
書法講究一氣呵成,氣貫全篇。
這都還沒下筆,白紙上先落上一滴墨汁,往下還如何寫就,不涼還等著過年?
孟長生啊孟長生,你可是要害死老子嘍。
陳平看了高舉著考卷的孟壽一眼,哀怨之情自眼眶中漫溢而出。
官學(xué)使者身手高明,一個縱身從高臺躍下,接過孟壽的考卷,飛快地遞還給高臺上的點評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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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嘖嘖?!?p> 聽到那名點評官嘴里傳來的奇怪聲音,其他點評官好奇,紛紛湊上去。
然后,就是一片倒抽涼氣的聲音,和嘬牙花子的聲音。
剩下的人大多和陳平一樣,好奇心癢,想知道孟壽那家伙到底寫了些什么玩意兒,讓那群見多識廣的點評官如此表現(xiàn)。
就連華蓋下的祭酒和學(xué)政大人都不免好奇,以眼色示意手下催促點評官們開始點評。
“我?guī)熥杂撞湃A橫溢……”
點評官才剛念出這幾個字,現(xiàn)場立刻傳來哄堂大笑。
陳平目瞪口呆,心里有一萬只草原神獸呼嘯而過。
尼瑪,孟長生這家伙,玩得比金伯利還6??!
金伯利把倉石老人搬出來,是要借倉石老人的名頭給自已添光增彩,你把人家138個字挨個兒抄一遍是幾個意思?
等等……
陳平忽然意識到不對,回頭再看孟壽時,表情已經(jīng)從歡樂變成了驚詫,最后轉(zhuǎn)成敬佩。
孟壽孟長生,有點東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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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聯(lián)想到當(dāng)年自已在選秀上手撕無恥師徒時的場景。
當(dāng)年的自已,僅止是當(dāng)場破口大罵,撕了那對師徒的面皮而已,手段比孟壽差得太多了。
表面上看,孟壽是把金伯利吹捧倉石老人的138個字的字帖抄了一遍。
這么做完全沒有問題,童試沒有規(guī)定所寫內(nèi)容,金伯利可以這么寫,孟壽自然也可以這么寫。
而實際上呢,孟壽這是把所有那些吹捧倉石老人的點評官們,還有干預(yù)童試公正的倉石老人,甚至是華蓋下的儒門祭酒和啟陽學(xué)政兩位大人的面皮撕了個干干凈凈。
陳平仿佛能看到這樣一副場景,尖嘴猴腮、形容丑陋的孟壽,正氣凜然地指著在場袞袞諸公喝問:一群不要臉的狗東西,敢不敢把你們那些腌臜手段收起來,咱們憑真本事比一場?
他沒看過金益和孟壽的字,不知道兩人書法水平孰高孰低。
但僅從本身品質(zhì)來看,孟壽孟長生比之金益金伯利,高出數(shù)等也是綽綽有余。
詩以言志,歌以詠懷。
而書法,則是展現(xiàn)一個人內(nèi)在品質(zhì)的窗口。
一個處事圓滑的成年人,絕對寫不出少年人才有的剛勁凜洌。
這是常識。
一個有勇氣撕下考官面皮、揭穿舉制不公的勇士,書法水平上會比一個蠅營狗茍的小人差?
誰信?
只是,在敬佩之余,陳平也不免為孟壽感到悲哀。
哪怕是他一個外來的穿越者,也知道東土大陸的舉制不公,絕對不是從今天才開始,也絕對不會因為孟壽這一撕而結(jié)束。
結(jié)束的,只會是孟壽本人的科場命運而已。
果然,高臺上安靜片刻,辛辣凌厲的點評新鮮出爐。
“此貼字形丑陋,間架扭捏,筋枯骨柴,從頭到腳都如其人一樣庸俗猥瑣,全無半點儒生大氣。”
“以字識人,可知孟壽其人心地險惡,對我儒門舉制心懷不軌,建議祭酒大人將其逐出儒門,永不許踏入我儒門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