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來得太突然,學(xué)習(xí)小組里其他人還好,只是有些意外。杜青玉一個人悶不吭聲,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接下來這一周陳許最近可慘嘍,兩天肝了兩萬字終于將《鐵血天驕》寫完,在小組成員面前好好揚眉吐氣一番。結(jié)果一時得意,一不小心泄露了《鐵血天驕》之后還有《昆侖》,被陳永安以秘制鹵牛肉誘惑,嘴饞,只好繼續(xù)以每日萬字的速度推進,幸好這個狀態(tài)只需持續(xù)一周。
一周下來,寫的陳許是右手發(fā)酸,直打擺子,好在成效不俗,進度也到了梁蕭進了天機宮,開始鉆研算學(xué),破解《天機十算》……
“你們這幫數(shù)學(xué)好的真的太惡心了?!倍懦伤筛袊@,“金庸的功夫都是看《陰符經(jīng)》、《道藏》之類的古文,怎么到你這里又開始算數(shù)。毫無代入感,差評?!?p> 陳永安對這方面沒有偏好,反正他語文、數(shù)學(xué)都不太好,只知道厲害就夠了,不明覺厲,看的挺爽的。
“可惜,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讀到后面的內(nèi)容。”陳永安心中不無遺憾的想。
……
再到周末,一行人在陳許家聚餐。陳永安顯出豪爽暢快一面,對著這幫不知道何時才能再見面的同學(xué)一一敬酒。
同學(xué)又一一回敬。
大家各有苦悶、壓力,都喝的多了一些。
酒喝多了,卷著舌頭的陳永安還學(xué)陳許說俏皮話:“茍富貴,勿相忘。”
酒罷,眾人依次離場,陳永安已經(jīng)喝的滿臉酡紅坐在沙發(fā)上。杜青玉難得也喝了一些,她直到最后才走,留下了一大袋炒面,說是留給他在路上吃。
杜青玉出門下樓,陳永安還傻傻坐在那里,陳許看著著急,拽著把他轟出了門:“這都最后一面了,快去送送。”
陳永安這才反應(yīng)過來,哈著酒氣追上了杜青玉。大白天的,冷風(fēng)一掠,吹得陳永安酒醒了不少。
“我送送你?!标愑腊舱f。
“嗯?!?p> 兩人走了兩條街,杜青玉停了下來:“不要送了,你喝了這么多,快回去休息吧。”
“沒事,我走走路醒醒酒?!?p> 陳許所言,女人的“不要”就是“要”,陳永安深以為然。
又走了兩條街。
“不要送了,再送我就到家了。”杜青玉說。
“不差這兩步路?!?p> 一直到了杜家巷口,杜青玉來來往往不少認(rèn)識的人投來異樣的目光。
“這就不用送了吧。”
“你進去吧,我不送?!标愑腊舱驹谠幉粍恿恕?p> 杜青玉向前走了幾步,猶豫再三,又回頭朝陳永安走過來。兩人相距不到半米,杜青玉停了下來,酒勁在她臉上還留著一點腮紅。
她抬著頭望著陳永安,鼓足了很大的勇氣,開口道:“永安哥,你要我上中山大學(xué)不要,只要你只開口,我就一定會去?!?p> 這是《牧馬人》!
陳永安瞬間酒全醒了,他再蠢都能聽出來里面的情意。
他欣喜若狂:“我要……我要你去中山大學(xué)?!?p> “那等開學(xué)的時候,你一定要去找我?!?p> “好,我一定去?!?p> 杜青玉的身影漸行漸遠,很快又拐進另一個巷子里。
陳永安跺了跺腳,對著空氣狠狠揮了兩下拳頭,蹦跳著往回走。
……
最后兩天,大伯、大伯母從家里趕了過來。帶了不少棉衣棉褲,和準(zhǔn)備的一些白面饅頭、腐乳、醬瓜。
陳許連忙阻止:“棉衣棉褲就不用帶了,挑些夏季的衣服就行,表哥有一件穿在身上坐火車就夠了,粵省常年穿汗衫?!?p> 大伯母說:“那大冬天咋辦?”
陳永安說:“媽,那邊冬天和這邊秋天差不多?!?p> 大伯母將信將疑點了點頭。
行李裝了一個箱子,塞得太滿,好不容易才把拉鎖拉上。陳許試著雙手拎了拎,提起來頗需要幾分力氣。
大伯又從口袋里掏出一疊鈔票:“燒磚窖賣了還剩三百,你二伯把家里的電視機票給出了,換了六百,加起來一共九百,五百塊換了全國通用糧票,四百塊你拿著隨機應(yīng)變?!?p> “太多了,我要不了這么多。怎么好意思讓二伯破費?”
陳賢不在屋里,陳許說:“一家人別說兩家子話。”
“窮家富路,你打小沒出過遠門,萬一遇到什么事,沒錢可就抓瞎了?!贝蟛f,“家里面再怎么窮都缺不了吃喝,到了外面可不一樣。你安心拿著。”
大伯繼續(xù)說:“口袋里放一些零錢就行,今晚讓你媽把一部分錢縫到棉衣棉褲里,火車上可別亂脫,遭了賊就不好了?!?p> “知道了?!?p> 收拾完,大人們又出去說話。
屋里只剩下陳許和陳永安。
陳許又囑咐到:“堂哥,這一年小心些,不求不富大貴,平平安安就好?!?p> “謝謝堂弟?!?p> “對了,火車上不要亂吃別人東西。”
“嗯?!?p> ……
安城不通火車,陳永安只好先坐長途汽車到徐城,再換乘火車。在汽車站分開后,大伯母失聲痛哭,大伯也抹了抹眼淚,陳許只能在一旁安慰,這一切陳永安都看不到了。
陳永安坐著汽車一路顛簸到了徐城火車站,買了南下的火車票,軟臥、硬臥已經(jīng)賣光,陳永安只好買了硬座。他在招待所住了一晚,第二日下午又到了火車站,在候車室的長椅上坐著,行李擺在腳邊,隨時準(zhǔn)備上車出發(fā)。
中午沒吃飯,陳永安就候車室里找到一個包子攤買了兩個包子,將水壺用熱水填滿。
“陳哥……陳哥……”
聲音這么油滑可不多見,陳永安回頭一看,竟然是看守所里的大門牙。
大門牙依舊梳著中分,多日沒洗油亮亮的。他跑到陳永安身邊坐了下來。他一說話,一股大蒜味就往外竄:“你剛剛買包子的時候,我還當(dāng)是認(rèn)錯了人,就試著喊了一聲,沒想到這么巧,真的是陳哥。”
陳永安屁股往旁邊挪了挪:“你也坐火車?”
“對,我之前一直跑廣州。這次準(zhǔn)備去深城看一看?!贝箝T牙身子向前一探,“陳哥去哪里?”
“我?我也去深城?!标愑腊矊⑹种械陌映酝辏趾攘丝谒?,屁股再次挪了挪。
“那應(yīng)該是同一列車。”大門牙說,“這是第一次過去?”
“對,去南方看看?!?p> 候車室外傳來一聲長長的汽笛聲。
大門牙說:“快上車了,等會上車,我去坐你那,好好跟你絮叨絮叨這南方的見聞。你是那節(jié)車廂?”
這倒是不錯,陳永安沒有拒絕:“那就謝謝了。3號車廂。”
汽笛聲中,南下的火車進了站服役多年的綠皮火車已經(jīng)隨處可見銹跡。候車室里本來的阻塞的人群瞬間開始流動,像擠牙膏似的一點一點擠進車廂。
這個時代,火車運力緊張,可沒有什么淡季旺季之分。
雖是冬日,火車?yán)锢锿馐悄缃吁啵瑹崂颂咸?。陳永安拎著行李,像一只魚在泥漿里努力折騰。好不容易逆著人流擠進了車廂,各種奇奇怪怪的體味混雜在一起撲面而來。陳永安皺了皺眉頭,擯著呼吸艱難地找到了自己的座位。
火車再次啟動,混亂的車廂慢慢變得規(guī)整了許多,只是依舊喧囂,天南地北的口音在狹小的車廂里相互碰撞,歡聲笑語、奇聞軼事……伴隨著火車的轟鳴聲,一同蒸騰到云霄之外。
陳永安打量了一下周圍,自己坐在窗口,身邊坐著一個老人和一個小女孩。對面坐著一個約莫三十歲左右的青年,也許是車廂里太熱了,外面穿著的軍大衣敞開,露出里面的的確良襯衫,頭發(fā)梳理的很整潔,帶著個黑框眼鏡,手上還帶著塊手表。此時他正拿著一份《人民日報》在翻閱。青年旁邊又是兩個中年人,兩個人自顧自地操著方言交談著,陳永安完全聽不懂他們在說什么。
大門牙一直沒有過來,陳永安也懶得理會。
窗戶外面萬物蕭條,遠處的電線道路雜亂其間,人類活動在大自然中留下一道道難以抹去的印記。
陳永安無聊的從背包中掏出一本《紅巖》看了起來。
對面的青年放下手中的《人民日報》,看了看對面的陳永安,敲了敲桌面:“小同志,會下象棋嗎?”
“不太會。”
“不太會那就是會了,來來來,左右無事,我們下一盤。”青年自我介紹他叫馬紹宏,他從行李掏出一個精致的折疊棋盤,展開鋪在桌子上,將棋子一一擺好。
開局之后,雙方各走幾步。
“嘿,你還說你不會下棋,這‘炮二平六’的開局,我但凡遇到,都是高手?!瘪R紹宏扶了扶眼鏡。
“就會這一個套路。”
陳永安繼續(xù)下幾回便沒了章法,盤面凌亂,瞬間被馬紹宏侵占了大塊領(lǐng)地。不一會兒,對方炮在中路牽制,馬在左側(cè)將軍,輸了,陳永安沒了興趣繼續(xù)再下,
正好,旁邊的人要在桌子上放水,馬紹宏便撤了棋盤。
又過了不久,大門牙走了過來,一看到陳永安對面坐著的馬紹宏,臉色變了變,又快速笑了起來,哈腰說,“馬四爺也在?”
“嘿,大門牙你不是關(guān)局子里了嗎,怎么這么就快就出來?”馬紹宏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