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芄本來以為,林大師兄是專門為自己開了個小灶,沒想到其他內(nèi)門弟子,也在一起接受他的指導(dǎo)。
她也沒有料到,平日里看其他師兄師姐們耍起劍來洋洋灑灑,好不氣派,但到了自己這里,卻是劍都拿不穩(wěn),光是脫手就脫了四五次。
林逸站在不遠處高臺上,默默注視著她再次把“黑召”甩到了地上,覺得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黑召”就是棄楓給那把劍取的名字。
若干個弟子圍著明芄冷眼旁觀,以徐紹榮為首,紛紛喝起了倒彩。“你一個外門弟子,衣服洗完了嗎?活兒干完了嗎?來校場丟什么人呀?”
徐紹榮,就是之前用水潑醒了明芄的那個內(nèi)門弟子,他可是從來都不待見明芄。
明芄一時火冒三丈,原本是想彎下腰去撿劍,但卻突然起身,拔出身上藏著的九折湛金槍,就要教訓(xùn)教訓(xùn)這群紈绔子弟。
還沒沖到他們跟前,忽然,一道白袂飄飄,一塵不染的身影款款落于前方。
“師妹,不要輕舉妄動?!?p> 明芄不服氣地停下來,直起了身子,把那槍往地上狠狠一杵,發(fā)出“哐”地一聲響。
邊上卻傳來竊竊私語:“師妹?這小子是女的?”
“不可能吧,你看他那喉結(jié)……”
“可林大師兄剛剛說……”
林逸制止了明芄的私斗,轉(zhuǎn)身對著那幾個挑事兒的內(nèi)門弟子說:“你們幾個,好管閑事,修煉懈怠,去戒律司領(lǐng)罰吧。”
“?。??”幾個弟子齊齊發(fā)出一聲驚慌失措的感嘆,卻不敢多加分辨,覷著林逸臉上冷若冰霜的神色,只給他行了個禮,然后就噤若寒蟬地出去了。
明芄向來是不蒸饅頭爭口氣的性子,見不讓她打,萬分憋屈,頹然坐下:“大師兄,我是不是真的廢了?”
林逸不忍正面打擊她:“今天已經(jīng)是你練劍的第幾天了?”
“第七天……”
“我教了你幾遍劍訣?”
“十幾遍……”
“你揮劍的時候,可有感到劍不受控制?”
“并未……”
“為何你的劍還是頻頻脫手,難道,真的是因為不是劍主的關(guān)系嗎?”
林逸對這些劍譜劍招從來是過目不忘,用起來得心應(yīng)手的,故而很不能理解明芄的感受。
明芄抬頭絕望道:“大師兄,你說我是不是命里與劍相沖???”
林逸不置可否:“或許每個人天賦所長不同,我建議,你還是先練槍,把槍練好了,再來練劍?!?p> “你不是說大會一定要用劍嗎?”
“在報名比賽,以及最后的擂臺比試的時候,是需要劍的。但是其他時刻并未限制使用武器。”
“真的嗎?我能用槍?”
“修士弟子們最具威力的武器向來是劍,故而一直默認全程使用的就是劍,可根據(jù)以往經(jīng)驗,也有弟子因為打壞了劍,而改用刀矛等武器。而且,在進入“四象鏡”之后,也有許多人使用弓箭?!?p> 進入“四象鏡”收集“七星靈石”,歷來是七星試劍大會第一場比試形式。
“這樣??!”明芄大喜過望:“那我就能用我的槍了?!?p> 她目光短淺地忽略了最后擂臺比試的環(huán)節(jié)。
而林逸,則十分有先見之明,覺得她八成不能撐到最后擂臺賽了。
第一次與她對戰(zhàn),是在紫華殿昏暗的地牢內(nèi),她手握一柄奇詭無比的九折湛金槍,讓自己一時無所是從,覺得她于武學(xué)兵器之道有些才能,這才鼓勵她去參加七星試劍,改變外門弟子的地位。但最近的藏劍閣之行,以及這七天來的觀察,他發(fā)現(xiàn)這個假小子真就像他們安修門長老說的那樣——毫無仙緣。既然如此,也就沒了讓她進入內(nèi)門的念想,只意在讓她能通過這次歷練,增長一些護身的本領(lǐng),總比一輩子龜縮于安修門做個后勤弟子強。
“用槍嘛,我最在行了,你看好了!”說話間,明芄就退開兩步,意氣風(fēng)發(fā)地來了一套她從記事起就練習(xí)的拳腳。
周圍原本還在各自專心練習(xí)的弟子們看到這奇形怪狀的武器,配著雜耍一般的招式,紛紛被吸引了注意力。
明芄越來越起勁,不知不覺喊了出來:“各位看官,您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捧個人場,走過路過不要錯過……”
修士們從未見識過人間賣藝的吆喝,被逗得前仰后合。
林逸佇立在一旁,默默看著她獻丑而不自知,卻沒有制止。他微微凝起了湛藍的雙眸,里面常年帶著的霜雪之意,在這一須臾內(nèi)卻變成了不忍與憐惜。
或許她真的一輩子只能舞這一套槍,或許她會帶著一身老病走出山門,重歸人間。而自己能做的,只有在短暫的數(shù)個春秋里,陪她走過一程。
沒過多久,明芄結(jié)束了雜耍,眾弟子們還有為她叫好的,她志得意滿,一一謝過。但半晌之后,他們都看向不動聲色的林逸,看來林大師兄是被明芄的沒臉沒皮氣到了無語。
“昕瑤師妹,你來陪她過兩招。”林逸突然指明一位圍觀的女弟子。
“我?哦哦……”乍一被提及,女弟子昕瑤有些欣喜,然后從人群中走了出來。
“阿芄,這可是林大師兄要求的,我要是弄疼了你,你可不要哭鼻子,跑到你師姐那兒去告狀哦?!标楷幣c陳素銀是打小認識的好閨蜜,與明芄也相熟。
“昕瑤師姐未免太小瞧我了,我很有自知之明的,敗了才是正常,哪里會用這些事去煩我?guī)熃??!?p> 說著,明芄調(diào)整姿勢,做好準備。昕瑤也不讓著她,主動出擊,只注意著不要真的傷到她。她反應(yīng)還算迅速,舉起槍尖抵上了昕瑤手中的寒刃。
兩人你來我往,斗了幾個回合,意料之內(nèi)地,明芄被劍刃抵住了喉嚨。
“好,停下?!绷忠菪急仍嚱Y(jié)束。然后估摸著申時已過,就走上前來,打發(fā)了看熱鬧的眾弟子,讓他們離開了校場。
剛剛他在外圍仔細觀摩了比試,覺得兩名女弟子實力的確不在一個層次上。明芄那柄槍,雖然一開始能夠讓人招架無力,但是久而久之?dāng)呈志蜁l(fā)現(xiàn),她只會那幾招,并沒有什么新意,而且她并不會催發(fā)體內(nèi)任何靈力來加持武器,所以落敗是必然的。更何況,昕瑤是本著交流切磋的意圖才留了手,若是真正有惡意的人,怕是一個靈力攻擊,就能讓她非死即傷。
現(xiàn)狀就是這樣,怎樣補救,很大程度上需要靠有識之士的點撥和她自己的體悟。
林逸一直在思考,要是能給她一些指導(dǎo),讓她探索出用槍的獨門功法,再在武器上打上符篆,就像之前棄楓用符篆驚走雷陰獸一樣,說不定就能彌合一段與平常修士的差距。
空曠的校場上,他終于打算給明芄開開小灶。
明芄聽了他說的,覺得十分可行,且對自己胃口,迫不及待想要嘗試。林逸讓他回去仔細學(xué)習(xí)劍譜,然后從中提煉出自己能夠利用的招式來。十八般武藝,都是相通的。
有著林逸開后門,她每天都有師兄師姐們喂招。再加上回安修門后,棄楓還不時指導(dǎo)一下自己。明芄這些天很是驚訝,看清了棄楓一直在扮豬吃老虎,他提點自己的時候,說得那是頭頭是道,可自己之前有眼不識泰山,還覺得他肯定比不過自己。
于是,明芄在摸爬滾打了一個多月后,終于能夠在昕瑤師姐手下過上半炷香的時間了。
“喲,最近吃了什么林丹妙藥,開竅不少嘛?!?p> 明芄朝她一施禮:“師姐謬贊了,全是仰仗林大師兄和其他師兄師姐的幫助,才能有一絲精進?!?p> 昕瑤卻有些不適應(yīng),這丫頭不僅從林逸那兒學(xué)了功夫,連說話做事的方式也學(xué)得有模有樣的。她還是喜歡以前那個招貓逗狗的頑劣少女。
明芄抬起頭,又朝她擠了一下眼睛,小聲道:“當(dāng)然,我今天吃了“蓄力丹”,長了不少力氣,嘻嘻,林大師兄不知道?!?p> 果然,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她那一套彬彬有禮,正直謙和,都是被林逸給逼的。
林逸緩緩走過來,難得說了句好話:“有些長進了。”
“那大師兄覺得,我能不能通過七星試劍大會?”
“這個……”林逸狠了狠心,覺得白日夢還是早點打碎比較好:“怕是難。”
出乎意料地,明芄并未過于失落:“哎呀,其實我知道的,雖然我這一個多月,拼了命地修煉,背法訣背得頭都快禿了,但是也趕不上那些內(nèi)門修士,大師兄不用安慰我,我懂的?!?p> 原來,她一直都清楚嗎?
“你這一套槍法,已經(jīng)有了三十六式,該取個名字了。”
“取名字?”明芄興奮起來:“這個我拿手啊,就叫……“霹靂無敵斷魂槍”,霸氣嗎?”
“不好?!绷忠菔趾币姷財蒯斀罔F道:“不如叫“傲蘭凝輝”?!?p> “傲蘭凝輝?”明芄挑了挑眉,不置可否,然后突發(fā)奇想地問:“那師兄你的功法叫什么???我覺得特別厲害?!?p> “叫寒衣訣?!?p> “寒衣訣?”
“不錯,我這劍法是掌門師尊為我挑選的,這柄佩劍也叫“寒衣劍”,由師尊親手鑄造。”林逸說著,把那劍示意給她看了看。
明芄沒想到,有朝一日林逸也會朝她顯擺。然后感嘆,難怪他在校場練了一天劍還保持著那副清清爽爽的樣子,老神在在地一絲汗意也無。原來練著這么個仙法,那今后夏天里熱了,是不是把他叫到安修門,讓他施展一下本領(lǐng),就能為師兄師姐們改善一下干活的環(huán)境?
明芄小算盤打得噼啪響,面上卻故作可惜道:“唉,這仙術(shù)雖然厲害,就是名字有點兒女氣,我?guī)湍阆胍粋€,你看叫“霜天凍地訣”怎么樣?或者“霸道寒刃招”,我起名字的能力還是可以的,嘿嘿……”
林逸閉上了眼,苦笑著搖了搖頭,又斬釘截鐵道:“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