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好筍
肅國公府由于有個世襲的爵位在,而且這個爵位還是個超品的,在婚姻市場上就比較占優(yōu)勢,雖然大多子孫喜歡納個小妾狎個妓什么的,但也不至于寵妾滅妻。更重要的是,經(jīng)過一代又一代的基因改良下來,肅國公家的子孫越來越相貌堂堂,只看外表的話,還是很能唬人的。因此,在很多有女兒的人家里,肅國公家也能排在第一梯隊里。因此,肅國公家的兒媳婦,大都出身不錯,不是世襲勛貴,就是書香世家。兒媳婦進了門,和婆婆相處的時間最多。有了出身不錯通情達理的婆婆,就順理成章地有了出身不錯溫良賢淑的兒媳婦。
肅國公家的老夫人如是,國公夫人如是,其他房的夫人也如是。目前的肅國公府,因為老夫人健在,并沒有分家。老大也就是現(xiàn)任肅國公,正兒八經(jīng)的嫡長子,從小就被立了世子,也被自己的親娘拿著戒尺好好地教了幾年,倒也是個守成的苗子,守著祖業(yè)過日子。二房卻是庶出,他那娘出身不怎么地,是個青樓的清倌人,只懂如何伺候男人,卻不會教育孩子,他就長成了典型的紈绔,連個散官也沒混上,老國公沒了之后就被分了出去。三房也是嫡出,雖然也挨過他親娘的幾戒尺,但由于是個小的,親娘對他的要求自然就低一些,屬于那種比不上大哥但比二哥強的,雖然紈绔,也不至于太紈绔,勉強還能吟詩作畫,頭上也頂了個昭信校尉的散官帽子,也能有幾個比較真心的朋友。
問題就是他不是世子,家里的產(chǎn)業(yè)最多只能分三成,他親娘的嫁妝早就說了,給他們哥倆平分。他掰著手指頭算了算,自己靠著這三成父親留下的家業(yè)和母親一半的嫁妝,自己躺著吃一輩子就夠了,兒子們卻怕是不成。好在他娶的夫人是個出身書香世家的,早早地就想到了這一點,從小就格外關(guān)注自家兒子們的教育問題,尤其是嫡長子的教育問題。嫡長子范俊豐從小是被他親娘三夫人打大的,別人家都是慈母嚴父,他們家正相反,是慈父嚴母。就跟后世媽媽管孩子寫作業(yè)往往更見成效一樣,范俊豐就沒長歪,加上外祖父那邊的優(yōu)良基因,他也就長成了肅國公府里的另類,知道自家分不到多少產(chǎn)業(yè),要想保持現(xiàn)在的生活水平就得出去干活兒,也就下了點兒苦功夫,跟自家護院學了些馬上功夫,馬球打的極好。
他爹一看,這是妥妥的一個武官材料啊,就從自家落滿了灰的藏書樓里翻出來幾本兵書扔給了他。沒想到范俊豐居然一下子就看上了癮,這下子就連文化水平也夠格了。
這么一個上進的孩子,怎么能夠不滿足他一番建功立業(yè)的心愿呢?于是,在他成親后不久,肅國公府的三老爺就給他弄來一個從七品的經(jīng)歷,讓他走馬上任去了。
范俊豐剛?cè)⒘讼眿D沒多久,三夫人盼著抱嫡出的孫子,于是就讓他帶著夫人赴任。沒想到走到半路,就發(fā)現(xiàn)新婚夫人的肚子有了動靜,這可是自己的頭一個孩子,自然倍加重視,于是就有了高媛知道的那一些事情。
夏竹和夏花都是家生子,對肅國公府的事情如數(shù)家珍,兩個人難得有說主家八卦的機會,終于借著給高媛這個新來的說家里情況的大好契機,好好地過了一把八卦的癮。
高媛當故事聽得津津有味,可憐她到了這個地方一年多了,天天疲于奔命,完全沒有了文化生活,早就覺得憋悶了。現(xiàn)下有了個聽故事的機會,生怕人家說的不多,話里話外地打聽,讓兩個丫鬟如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肅國公府范家的事情,事無巨細說了個清楚明白。
等馬車第二天到達府城的時候,這個話題都沒結(jié)束。肅國公府實在是太大了,人實在是太多了,七八輩子下來,隨便找件事情就能說上半天。尤其是到后來幾個人說上了癮,剩下的三等丫鬟和蘇婆子也不知不覺地加入進來,補充了不少話題,有的是夏竹夏花都沒聽說過的,這個話題就變得更吸引人起來。
作為父輩祖輩都是肅國公府家奴的幾個丫鬟來說,她們的生活中除了范家還是范家,也就不難理解她們對于范家各種大小事件的深挖程度了。說到后來,高媛就連三老爺最喜歡哪個通房丫頭都知道了,可見這些丫鬟婆子們的消息之靈通、眼光之犀利,實在令人嘆為觀止。
在翻遍了老中青幾代主人與各種丫鬟之間不得不說的四五事之后,在深挖了范家歷代下人們之間的明爭暗斗之后,幾個丫鬟總結(jié)陳詞:高媛被肅國公府三房大公子的夫人臨時雇傭,是絕對祖墳上冒青煙的極其幸運的事情。
高媛不斷地點頭表示自己果真是個命好有福的,居然能夠得到這樣一個踩著梯子都夠不著的夫人的青睞,簡直是難以想象的幸運。
自然幸運,要不上哪兒聽這么不要錢的精彩戲文去?高媛深知有收獲定要先付出的道理,自己免費聽了這么久的故事,總是要表示些什么的。人家不缺錢,自己也不想給錢,自然要說些好話的,要不怎么能聽下一出呢?
一天多的旅程,成了高媛來到這個世界上一年多來最輕松的時光,八卦果然能夠解壓,跟人家爬床被打死的丫鬟比較起來,自己好像也沒那么慘了。
可惜,幸福的時光總是有限的。在到達晉中府的宅院之后,高媛立刻從一個聽戲的觀眾變成了給人家打工的雜役。一天多的戲沒有白聽,至少她是聽明白了,自己明面上是個采買,其實是夫人拿自己當槍使,來敲打那個不聽話不忠心的原采買的,那人不是三房的人,是大房硬塞進來的。她已經(jīng)見過那個中年男仆,瞪著一雙惡狠狠的眼睛看著她,明顯地把她當成了頭號敵人。
高媛覺得挺冤枉的,又不是我把你的差事給弄黃了的,她也很無辜好不好?不過衡量一番之后,高媛還是做了一個明智的決定,反正自己也不過就是個臨時工,賺了錢就走了,還是緊跟夫人的腳步吧。至于他們范家的兩房之爭,她是真心的不想?yún)⑴c。就她這么個沒根底的外來戶,就算是把本職工作干的超級出色,頂多就是把臨時工變成長期工,還有可能從良民變成仆役這個苦果,她才不要蹚這趟渾水。
于是,在簡單看過了自己的住處之后,高媛就拎著籃子出了門,至于卸車啊、布置院子啊等事情,根本就不是她的工作。和四個丫鬟一個婆子同車一天多,車上眾人談笑風生一團和氣,一下車就立刻顯示出不同的身份來。四個丫鬟簇擁著夫人進了內(nèi)院,蘇婆子去幫著卸車搬運東西,至于自己,立刻就得變出晚飯的食材來。
吳媽媽百忙之中空出一點點時間來囑咐她,別的都不用管,她只管負責夫人入口的東西就好。至于別的,由原來的邢采買去辦。
看來人家打的是借她的手對付出身大房的邢采買的主意,或者還有一些其它的顧慮。高媛想起來了,雖然素未謀面的范俊豐是三房的嫡長子,在家里排行第四,很不巧的是,他前面三個哥哥家已經(jīng)出生的孩子,清一色的都是女孩子。若是夫人生了個男孩子,就是老夫人的第一個重孫子。謝天謝地他們是在外面知道夫人有孕的消息,若是在京城,還不知道多少人盯著夫人的肚子,也不知道能不能順利把孩子生下來。
高門大戶里的腌臜事兒,高媛從幾個丫鬟嘴里聽了不少,上輩子看網(wǎng)文也看了不少,不管是現(xiàn)實版還是文學版都說明了女人們的戰(zhàn)場同樣殘酷,自然也就能理解為什么夫人寧愿相信自己這個外來的了。
對了,夫人娘家姓陸,按照當下的習慣,被外人稱呼一聲陸夫人。在外面買菜的時候要警醒一點兒,主家的事情一概不許說,若是聽到別人議論自家,還要不動聲色地聽了之后回來稟告給吳媽媽。
高媛自然滿口答應(yīng),吳媽媽管束下人極嚴,內(nèi)院里的丫鬟就沒有不怕她的,個個低頭垂手恭順無比,看著可懂規(guī)矩了。豈不知離了她的眼睛,被壓抑的天性就格外地爆發(fā)出來,也不清楚道吳媽媽知不知道。
陸夫人還處于早孕的不適之中,雖然馬車走得極慢,也讓她覺得很是勞累,胃口就更是不好。吳媽媽特別擔心她吃不下飯,誰知道晚上廚房來送飯的時候,一道醋溜白菜合了胃口,就著那道菜喝了一碗粥,一點兒都沒吐出來。
吳媽媽大喜,等夫人歇下就去了廚房,準備好好賞一賞廚娘,誰知道一進廚房才想起來,自己忙中出錯,竟然忘記廚娘早就隨著經(jīng)歷去了衛(wèi)所,這些天夫人的飯食,都是由她帶著幾個丫鬟操持的。
那道醋溜白菜是誰做的?
吳媽媽驚出一身冷汗,一時之間雙腿發(fā)軟,竟然站立不住。夫人懷著身孕,她居然犯下這么大的一個錯誤來,若是夫人有什么閃失,就算是把她一家子打死都不冤的。
正在廚房里忙碌的高媛聽到外面的動靜,出來一看,只見吳媽媽正滿頭大汗地癱軟在院子里,不覺吃了一驚,急忙伸手去扶她起來:“吳媽媽,你這是怎么了?”
吳媽媽看到高媛,心中一定,如抓救命稻草一般抓住她的胳膊問:“晚飯,晚飯是誰做的?”
高媛一愣:“是我啊?!?p> 吳媽媽長出了一口氣,這才感覺到后背一陣陣地發(fā)涼,借著高媛的胳膊使勁站起來,裝著無事人一般問她:“怎么是你做飯?夏竹呢?”也不知道今天是不是夏竹的班,只隨口說了個名字問。
高媛哪里知道這些,只是如實回答道:“沒見到夏竹姑娘,只是秋葉在門口喊了一聲酉初開飯。我一看一直沒有人來,就試著炒了幾個菜送上去了,也不知道夫人喜不喜歡?!?p> 吳媽媽接著問:“廚房里一直就你一個人?”
高媛點頭:“可不就是。我記得你老人家說過,廚房的事情最是要緊,就一直沒敢離開。”
吳媽媽拍拍她的手:“你做得對。夫人吩咐我賞你,以后定要如此勤勉才好。既然夫人喜歡你做的飯食,以后你除了采買,也到廚房里來打個雜吧?!?p> 高媛美滋滋地接過吳媽媽遞過來的一串錢,屈身道謝,上工第一天就有賞錢,這個主家待人親厚,真是個難得的主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