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師傅救我

　　小滿從地府歸來，并不走南天門，而是使用了連接各界的升仙通道。她悄悄回到自己的廂房，身體無恙，但精神疲憊，在床上做挺尸狀。

　　事情怎么變成這樣了呢？她想起她開始的決心，想起她陪伴老人的時光，一點一滴，不免心傷。想起東焱帝君的霸道不講理，參差必報，前前后后仔細(xì)的想來，怎么想怎么委屈。

　　吱呀一聲，房門打開，她滿腹冤屈看過去，是茯苓端著糕點進(jìn)來。

　　“師姐~~”小滿一個鯉魚打挺，沖下床來，這個熊抱，害茯苓差點把盤子打翻。

　　“別，別，……”茯苓護(hù)著盤子，腳下一個踉蹌，“我不能放你出去，你別抱，放手，放手……”

　　才安靜了兩天，今天又發(fā)什么神經(jīng)。茯苓覺得自己就不該心軟，不該給她找吃的來。

　　“不是啦，師姐?！彼拖骂^在師姐裙子上蹭了蹭，終于見著親人啦，再抬起頭來小臉通紅，“你聽我說，我私自下凡了……你別打我！”小滿邊躲邊喊:“我去見冬焱帝君了！”

　　“冬焱帝君？”茯苓這才放下高舉的巴掌，“你貪玩下凡管冬焱帝君什么事？”她走到桌邊放下糕點，盤腿坐上軟榻，“來，來。把事情前前后后交代清楚，你又闖了什么禍！”

　　茯苓雖然兇巴巴的，但小滿卻不怕她，心里反而暖洋洋的，有人關(guān)心真好！

　　聽小滿說完事情的經(jīng)過，茯苓愣神了。好半天，她拿手掐了掐自己臉皮，眉毛跳了跳，完全不知道從何吐槽！

　　不管是白雪主事的圈套還是小滿私自下凡，還有那冬焱帝君的要求，她懷疑自己是不是飛仙飛錯了地方，成仙不是得清心寡欲，嚴(yán)規(guī)戒律嗎？怎么他們一個個都那么肆意妄為！他們都是神仙啊，不是那凡間的街坊四鄰，成天沒事遛鳥斗嘴！

　　看著旁邊往嘴巴里猛塞糕點的師妹，邊吃邊抹眼淚，她覺得自己至少明白一件事——師妹受委屈了！

　　“我們找?guī)煾等?，讓師傅給你做主。”她揉揉小滿的腦袋，提氣喊道。

　　小滿吃成包子臉，一張開嘴，面粉往外噴濺，急忙捂上嘴巴，忙不迭點頭。

　　師傅不愧是師傅，聽完小滿忙叨叨和帶著面粉唾沫星子的敘述后，他只愣了半響，比徒弟更快的回過神來。

　　他拿手摸了摸那并不存在的胡子，瞇著眼說道：“他要你給他做丫鬟？還要連做九世？”

　　“師傅就是能抓關(guān)鍵！”小滿贊同的點頭，“就是這個事！我不干！”

　　干不干能由你說了算？柳白瞪她一眼，搖了搖頭。心想，不對勁啊！雖說冬焱帝君不是善人，但也不會這么折騰一個小丫頭吧。

　　再說了，小滿是霞光女神的女兒，他不看他大司命的面子也得看女神的面子吧。

　　“你的備份記錄呢？給我看看?！彼恢币笸降軅冊趯懨砬按虿莞澹驗橐坏┥狭嗣麅跃椭坏瓤啼浽旎竦?，命理之書就會消失，留下存根是為了以防萬一。

　　投胎之后沒有記憶，就是神靈也難免被人的軀體拘束，衣食住行，煩惱橫生，七情六欲，惡德惡行，醒悟歸位后回想起來，全是尷尬，少不了來找司命的麻煩。覺悟高的知道司命職責(zé)所在，而且只定起因結(jié)果，經(jīng)過都是個人造化而來。可就有那些胡攪蠻纏的，非得怪司命寫的命理不對，所以，司命少不得留個證據(jù)對峙。

　　小滿從手鐲里取出一個小黃本，她翻了翻，確實是給榮長，不，給冬焱寫的命理副本。

　　她雙手遞給師傅，柳白接過小黃本，隨手翻看起來。

　　在他的手碰到紙張上時，紙上的文字一個一個消失了，這些墨跡消散在空中，仿佛重來沒有出現(xiàn)過。

　　柳白腦中警鈴大作，咽了一口口水，故作鎮(zhèn)定合上書頁，放到了一邊。

　　“咳咳……”他把手拿到嘴邊咳嗽兩聲，心中已有計較，“小滿你看，師傅也覺得確實有點虧欠了帝君……”

　　“師傅??！”小滿撲過來抓住他衣擺，嚎啕大哭，只聽見哭聲不見滴淚，“您不能不管我?。∧镉H不管我了，您再不管我！誰還能幫我做主！”

　　“你娘怎么不管你了，她只是出遠(yuǎn)門，別瞎說?！绷追銎鹚齺?，幫她擦掉那看不見的眼淚，嘆息道，“師傅更不可能不管你了。這樣，你先把帝君的原話跟師傅說說?！彼D了頓，上下打量她一番，“師傅總覺得他不會要你這么個搗蛋鬼去伺候他。”

　　自動忽略那個“搗蛋鬼”，小滿認(rèn)真想了想，嚴(yán)肅回話：“我記得他說‘我下世存想，體會凡人八苦，只當(dāng)是修行。只是這九世漫長，又是反復(fù)的情劫，一個人難免枯燥乏味?！羰怯腥讼陆缗惆椋瑸槲业娜松砑尤の?，想來這九世會更充實一些。’嗯，就這些?！?p>　　柳白瞇著眼沉思，片刻后微微一笑，說道：“你看他也未說要你為仆，說不定是當(dāng)個玩伴。你先不要慌神！”看她又要嚎哭，他板起臉來，“身為我柳白的弟子，自然得有擔(dān)當(dāng)。師傅平時怎么教育你們的？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你既承認(rèn)你的錯處，自然要做些補救?！?p>　　他瞇眼看去，發(fā)現(xiàn)小滿耷拉著腦袋不再言語，心想吼完了還得哄回來吧，接著說道：“你看你都陪他一世了，再下去，就是第二世。接著就是第三世……好好，沒有第三世。第二世，只有第二世！你就知道他是不是在欺負(fù)你了。如果他真的敢欺負(fù)你，你立刻回來找?guī)煾?，師傅給你做主！”

　　小滿不明白師傅為什么變了卦，開始他不是這態(tài)度啊！但她也琢磨出來，師傅這會兒肯定不會為了她得罪冬焱帝君了。

　　失望之余她只得自己思考，其實師傅說的也對，就再去一次而已，如果帝君真的欺負(fù)她，她就回來找?guī)煾?。而且，說不定那時母親大人就回來了呢，有母親大人在，誰還敢欺負(fù)她！

　　事情就這么定下了……由于沒有說定時間，小滿決定先在仙神界修養(yǎng)幾天，等心情好了再下界找帝君。柳白只當(dāng)沒聽見她說什么，隨她去了。

　　小滿回房后，茯苓忍不住在白柳跟前當(dāng)起說客：“師傅啊，為什么要讓小滿下界去呢？她還是個孩子?！?p>　　柳白忍不住打斷她，天神界的孩子哪能和下界的孩子相提并論，也就是他這大弟子天真，被小師妹哄得母性爆棚。

　　“你先看看這個?！彼炎郎系膫浞萦涗涍f給了茯苓。

　　她翻來覆去，里里外外找了個遍，嚷道：“師傅，師妹這本子上沒有字?。　?p>　　“為師看的時候還是有字的?！?p>　　“為什么……”茯苓茫然。

　　“事關(guān)天道啊。”看來帝君當(dāng)有此劫，他思忖，他能看透的東西，帝君自然也能看透。柳白先安慰弟子，“這次下界對小滿來說未必是壞事?！?p>　　茯苓更茫然了。

　　這世上哪有什么偶然，都是必然。

　　柳白明白，文字消失，就是“阻擾”——天意如此，當(dāng)是警告外人不可插手。

　　帝君轉(zhuǎn)世后命理如何，如今只留在小滿腦中，外人若想得知，“阻擾”就會出現(xiàn)。文字在小滿手中并未消失，由此反證，小滿當(dāng)是帝君劫業(yè)的參與者，所以她知道帝君的九世命格也不妨。想必冬焱也算出他和小滿之間有牽連，所以他是在順應(yīng)天命。

　　天意為何要如此安排？柳白算不明白，只能去猜。

　　小滿好歹算半個司命，不如從這方面考慮。讓一個為自己定下命格的策劃者下界，能得到什么？他是想改命還是認(rèn)命呢？聽他對小滿的說詞，只要陪伴，為人生添加趣味。

　　趣味？

　　想想小滿的行事風(fēng)格，柳白的臉抽了抽，帝君要幫他養(yǎng)孩子么？只怕帝君這一世要過的很“有趣”了。

　　想起了什么，他喃喃自語道；“我一直覺得奇怪，她怎么就找小滿呢？白驪那老狐貍定是算出了什么?！?p>　　不過他沒忘了她欺瞞小滿在前——為著自己的徒弟好就可以拉別人的徒弟下水嗎？不是只有她是為徒弟打算的好師傅。柳白心里盤算著，怎么也得去昊天上帝那里告上一狀！

　　小滿在西秀園頹了兩周，就被盡職盡責(zé)的師姐拉起來下凡。這次要跨越大千世界，只能走連接各世界的升仙通道。因著是帝君發(fā)話，師傅又在天帝那里備了案，小滿也不算私自下凡，沒有被封印仙力。

　　“即使如此你也不可輕易施法，每界都有每界的規(guī)則，你這次去的地方靈力匱乏，你本身受到的拘束不小，貿(mào)然施法會受到反噬。若是破壞下界法則，必會受到嚴(yán)懲……”

　　小滿走神：還是公事好，帝君的投胎地點，直接算出來告訴她了。

　　“知道啦，你都叨叨一路啦。”她回頭挽起師姐長袖。

　　她也想明白了，這就是個任務(wù)，她自己寫的劇本自己去監(jiān)督演員表演而已。當(dāng)然師傅不給力，師傅把她坑了，她也是記仇的。

　　茯苓給了她一個爆栗，她這邊擔(dān)心的要命，這小師妹當(dāng)沒事人似得。

　　小滿拿手擋著腦袋，咧嘴一笑：“師姐你別擔(dān)心啦，我都聽你的，下了界我就用用障眼法什么的低級法術(shù)，別的我全不用?！?p>　　茯苓嘆了口氣：“你就少惹點禍吧。”

　　看著小滿進(jìn)入通道，茯苓望了又望，直到那小點消失不見，她才轉(zhuǎn)回身。原來師傅跟在后面。

　　“師傅既然來了，為何不現(xiàn)身？”茯苓望著他問道。

　　柳白老臉一紅，沒有回答。

　　他想給弟子出氣，在昊天上帝那里告了白驪一狀，告是告倒了，可間接的把徒弟賣了。

　　昊天上帝知道小滿是下界侍奉帝君，直夸孩子懂事有責(zé)任心，師傅教導(dǎo)有方。柳白被夸的輕飄飄然，順著昊天上帝的話就接了過來，保證完成任務(wù)！本來答應(yīng)弟子就陪那帝君一世，現(xiàn)在看來九世都推不掉了。

　　柳白自然不敢告訴小滿，摸了摸老臉，夠厚，那就等她下次回來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