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母親曾經(jīng)把一天的“為非作歹”叫做“一天一個死”。
那時少年并不能領(lǐng)會這句話的意思。
為非作歹是沒有走在正道上,游手好閑荒蕪了自己的田園,心是田園中的田園,也是那四四方方的一口井。也指的是不務(wù)正業(yè),生存之業(yè)和生命之業(yè),生存凋敝,日子越過越窮蹙。
心貧瘠,生命未能充沛。
還指的是不懂愛惜身體,惡度的抽煙喝酒,歡樂的時候就縱情。心在陰暗的角落藏著,看到太陽就頭昏眼花。靈命是沒有的,虛空就是虛空,真實就是真實。虛空里沒有真實,而真實是另一種虛空。
一天一個死,一天還沒有過完就“死”在了道路上。
死亡就是這種天天死一次的重復(fù),最后驀然出現(xiàn)。萬丈高樓平地起一樣,今天一磚明天一瓦,等高樓竣工,有的還通風晾曬過,或者猶豫一番,有的人迫不及待地拎包就入住了。
樓是虛空之樓,人不能親見。
然而這是自己的樓,是自己親力親為動手建造起來的。
建這座樓的目的大約有三個,一是有關(guān)于記憶,那些風光那些卑賤,高興的日子和濃得化不開的憂傷如同重壓的艱難歲月。人總要帶走一些什么,最有效的安慰就是記憶這個包包,也是褡褳。
背在肩膀上,前面一截,后面一截。一面和自己對話,一面從干癟到鼓鼓囊囊。自己無法動手把它拿下來,這是一件隨身的法器,密碼相連。然而人不知道自己的密碼,也忘了它的密碼,一輩子相互擁有。
人最后剩下的也只有回憶。
另一個目的是記憶的雜亂無章,然而這是有關(guān)于“我”的一個明證,是記憶把自己營造了出來,也攜帶著離家出走。
自己在被回憶的記憶中最后消失,成了他人或者成了他物。
人們長途跋涉,歷盡艱辛,終于從一座城市到了另一座城市。叫人納悶的是,這另一座城市原來還是自己的那座城市。
不知道是城市改變了自己還是自己改變了城市。
遠方還有城市,不知道那是不是還是一模一樣的城市。或者城市真的是另一座城市,只是因為自己的到來,它就改頭換面了。
還有一個可能,是什么擋住了自己的眼睛,讓自己固執(zhí)地認出那是自己原來的城市。只是換了一茬又一茬人,在別人的眼目中它是別人原來的城市。
城市在任何人的眼目中都是自己原來的那座城市。
上路遠方,再去一座城市去看看,看了才會鐵心。
褡褳依然帶著,強弱和好壞的搭配很合理,前面一個袋子,后面一個袋子。好的不能都放在一處,壞的也要分開來放。
好壞都是相對的,善良和邪惡,剛強和荏弱,污濁和清揚,生或者是死,暫時和永久。說的相對一是立足,踩在某一個虛空的臺階上。然后看看前面看看后面,看看周圍和遠處,給自己一個定位。
也就是把根子都拔起來,或者一刀兩斷,非要看仔細中間的年輪。
原來我不是屬于我的,所以我才會屬于我,這個定位有主觀也有客觀。主觀不是我的,主觀是我的道理,我不過是行在道理之中,像一條秘路??陀^里才有我,我是我的客人。我是我請來的客人,我自己也是客人。
觀之中有距離有角度,看清楚那是一個什么樣的圈。圈子不是我畫的,我知道的僅是我在圈內(nèi)或者是在圈外。
跨出一道門檻,門內(nèi)的是知道,門外的全是不知道。不用知道也無以知道,麥秸和糠秕揚起來又落下,總選擇有風的日子。
門檻就是一個象征,門里門外是認知中的美好和丑惡,我只能站在中間。這是余地也是對壘,一方去說明另一方。
立足在門檻上,下一步就是互換也就是糅合。有絕對的善也有絕對的惡,得時間足夠長,距離特別遠才能夠知悉,人們沒有這個能力。要活得夠久,眼界寬闊得像是時間和空間的經(jīng)過。
就是時時處處的在。
沒有什么來作為標準的時候,人們會凝望自己。
生命是一個任何時候都可以搬出來的參照,也很有說服力,就說生是善的,死是惡的。
然而生命的過程中善中有惡,惡中有善,無法一刀劈開,涇渭分明。惡是善的基礎(chǔ),善是惡的包容,善惡都假借著生命來說事。
惡是撐破了的善,善是惡本身的再無法被包容。一層圈子又是一層圈子,圈子之內(nèi)之外還有圈子。
善惡不是概念,是為了立心。這個心是絕對的,絕對的意思是沒有相對,獨立存在,無法被說服,也根本用不到解釋,它就是它,它永遠是它,開始時是它到末后也是它。
然后就是用心,立心而不用就是制作了一把火炬放到了炕下面,從來不點燃,從來不用它照明。光明是光明,黑暗是黑暗,一盤象棋擺好了誰也不肯去走頭一步,就永遠是不分勝負的和局。
時空從來不曾饒過誰,不動就是動,魚龍混珠,被帶到時間或者空間的深淵之地,生命絕響。向著源頭走,才會抵消那些冰冷的絕望,越遠越好越快越好,起身快走得也快。
光明和黑暗,是心里的光明和黑暗,光明愈明,黑暗愈暗。不是指的光明和黑暗的較勁,互相撲滅,而是相對于身外的光明和黑暗來說。
有心分出善惡來,自己堂而皇之地去站隊。后來發(fā)現(xiàn)善惡難以區(qū)分,事的難以區(qū)分就是心的不明,只好盡人事而安天命,天命就是明,或者是明的一種。
第三個目的,高樓的目的除了儲存記憶和對于記憶的說明和證實之外,也是為了它本身有用,這和相對是立足、糅合之外是為了不相對一樣,也有一個目的,相對是為了什么。
兩個目的是一樣的。
少年在長大后曾經(jīng)寫過一段文字,他說。
你得要寫多少字,我才會在你的字中出現(xiàn),在字里行間中,我偷窺著你的眼睛。
字是蕓蕓眾生,寫字是一種很悚然的游戲,跨出知道這個門檻,外面的全是不知道。
不用知道也無以知道,在眾多的仰望中,有個男子一語道破了天機。
他說,那就是我。
不是靈的才能解釋靈,在門外。以靈是靈,它就是我的時候,我也才是我。所以天天想你,因你就住在我的里邊。
這段字很是模糊,“那就是我”也許說的是字中出現(xiàn)的那個人,也許是指的男子自己,也許是靈。
因為不是和不在那里,可知同在是多么美好的祝福,中間隔著太多太多的東西,傳下來之后已經(jīng)嚴重失真,難以辨別但必須辨別,否則就不能還原真相。
好壞都是充的,充好充壞,在好壞里的是人。人要散發(fā)人也會龜縮不動,人被心充,心被靈充,靈就是事實,就是道理。
壞是永存,好才會成立,好才會死去,讓人充不了好。
好是永存,因壞而顯現(xiàn),壞才站不住腳,充壞也只能是暫時的。
好壞因人而顯,因靈而動,同為存在。好壞是人的好壞,看起來是自己的判定,這其中也的確有自己的因素,但卻是借力打力,是靈的功用。
好與壞是為了獎賞和懲罰,那不獨獨是獲得獎賞和懲罰者的好壞,也是獎賞和懲罰的依據(jù),也是對于我的獎賞和懲罰。
遠遠地從這座城市望著另一座城市,如果你覺得一個人因高風亮節(jié)和廉潔自律應(yīng)該且已經(jīng)活得了獎賞,那也是對自己的獎賞。一個人不為本民族考慮,轉(zhuǎn)移財產(chǎn)到海外,或者愚弄別人,對他的懲罰也同時懲罰了自己。
所以好與壞只是一個表象,得到底要看看何為好與壞,也就是好與壞的本質(zhì)是什么,好的深處是什么,壞的深處是什么。這樣就從事情轉(zhuǎn)移到人身上,是心的在想,而心,不是只有自己在想,那也是靈想。
借力打力,其中也有“我”的力量,甚至誤以為我是力量的全部。
我只是力量的一個屬性,一個色彩,“我想打死你”“我想把他打疼打殘”“那樣做不好”“這不關(guān)我的事情”,是想的這樣,但完成的是力量,在這中間我如同傀儡。
可是想就是做。
想的力量比真實存在的力量更可怕,以實對實,以虛對虛,或者虛對實、實對虛,我的屬性就是我的真實,我的完成是虛空的完成,完成是早就存在著的,只看“個人”要不要完成或者這個個人是誰。
句段節(jié)章部系都是為了完成情節(jié),但外觀上是字數(shù)。
字是早就存在著的,怎么安排字則是寫字人的情感來決定的,是表達的需要。好壞也是如此,生死也是如此,生死是一種情感,一種需要,是需要的完成。
身體的完成,心的完成和靈的完成。
完成就會失去,完成是一種情感的釋放,情感中的時間和空間在事后毫不客氣地立即進行了轉(zhuǎn)移,有時候是大踏步的戰(zhàn)略大轉(zhuǎn)移。當天晚上根本看不出有什么不對來,但第二天早上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跳樓身亡。
沒有人知道那一夜的他的情感經(jīng)歷了什么。
不是原因而是情感。
情感的涌動就是積累,不能期望它沒有滿溢的時候,跨境跨界越位蛻變都需要它。
一天一個死,說的極有可能是情感。也可能是正面意義上的,種種要死去的去死,種種該死的去死,每天一個死也就是每天一個重生。
其中的把握在于一個度,一個是小度,也就是小心些。說小心些的時候,一切塵埃落定,自己的心、靈降落在自己身上,都在這里,一點也不神游物外。大體來說這時候就能應(yīng)付很多的發(fā)生,已經(jīng)小心翼翼了。
小心翼翼就是自己的這顆小心,一點一點地在地上蹦跳著走。
心沒有翼它就跳不動,它總是被一些感情牽著拴著才行。翼翼也代表著運行,時間在這時,空間在這里,心情也籠罩在這里。
一個是大度,大度一些,大氣一些,想開一些,也就是空間的無限大,能夠想象多大就要多大。大不是目的,而是自己身在其中,心在其中,靈在其中。
不是虛無的而是“真實”的,是真實的身大心大靈大,沒有止境。這時候才會不去計較一些什么,放下一些什么,消化一些什么。
身處在我之中,你看不清我,看不全我,看不到我。
你就是我,我自己,我自己和自己生氣?不是佛法的才能解釋佛法,站在佛法之外才能解釋佛法,但能夠解釋的佛法已經(jīng)不是佛法,真的佛法真的不可說。
因為解釋佛法才會因循生義,創(chuàng)造了漫天的神佛,而真正的神只有一位。
把握了就想深入,深入對于一些人也許很簡單,但對于很多人來說何其艱難和困苦,會遇到幾乎無處不在無時不在的防御工事。
修煉人修煉的大半生幾乎都耗在這上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