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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處有芳草

第二章 不是冤家不聚頭

此處有芳草 寧木蘭 3721 2020-07-10 07:40:39

  王城設(shè)有早市,雖已至桃月,但早晨仍冷嗖嗖的,加上剛下過大雨,空氣中彌漫著薄霧,行人宛若走在云端。

  青欲漫步在街市,煙火初生,人跡寥寥。許多攤位鋪子還未開張,地面的水洼留著深深淺淺的雨水孤映著屋影,有些許荒涼,而耳畔不時傳來幾聲犬吠和貨郎起伏的吆喝聲,又讓人在這荒涼中體會到市井獨有的暖意;三月的風(fēng)摻著些許涼薄徐徐地吹著,但也不忘拌上幾縷桃花香,讓人忘記春寒料峭,只覺神清氣爽。

  青欲舒服地伸了個懶腰:“夜市尋的是熱鬧,早市尋的是自在!”

  這是她來到王城后第一次起得這么早,不過能買到熱氣騰騰的白糕也就值了。她一邊慢慢走著,享受這段沉靜時光,一邊四下打量,尋找賣白糕的攤子。

  為什么買白糕?因為林外傅喜歡吃。

  “白糕呦~賣白糕哩~”熟悉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她驚喜轉(zhuǎn)身,只見一白糕攤子剛剛開張,她立馬興沖沖跑過去。

  “老板,我要買白糕,嗯......要兩份,打包帶走。”

  “小姐您稍等,這白糕剛出爐燙手,待我稍稍晾一晾,再給您包好?!?p>  小販?zhǔn)址▼故?,快刀勻沾糖水后將白糕切成薄片,分別盛放到兩張油紙上,取一勺砂糖均勻撒上,再點綴幾朵金燦桂花,糯米的香甜伴著白糕的熱氣暈散開來,讓人食欲大振。

  “另一包別系結(jié)了,我接著吃?!?p>  好久沒吃白糕了,青欲饞壞了,接過白糕,一邊美滋滋地吃著一邊喜滋滋地打道回府。

  “駕!”

  走到街道轉(zhuǎn)彎處,耳邊突然傳來急促的馬蹄聲,青欲循聲回頭,只見一男子騎著匹黑馬正朝她這邊疾馳而來,她趕緊躲閃到一旁,躲閃時不小心把白糕弄掉了幾塊,但也只能自認(rèn)倒霉。

  “真是毀了好心情!”青欲抱怨道,瞪了一眼那馬和騎馬的那男子,沿著街邊繼續(xù)向前走去。

  那騎馬的男子是衡王的五公子宗子越,他本在城外兵營,但一大早突然接到了二哥回府消息,此時正急著往回趕。

  在馬主人的厲聲訓(xùn)呵下,那馬踩著猛烈的步子從她身邊奔過,馬蹄偏偏踏進(jìn)水洼里激起四射水花,直直濺到了青欲的素花羅裙上。

  她怒了,將手中的白糕揉作一團(tuán),不管三七二十一,舉起手中的白糕狠狠向那馬砸去,以泄心頭之恨。

  青欲生在裴家,自幼受家風(fēng)熏陶,自知行事應(yīng)禮讓謙恭,遠(yuǎn)避是非,此刻也并未忘卻,她之所以敢將白糕扔出去,是因為從小到大玩投壺、擊壤、射箭等游戲從來都沒有擊準(zhǔn)過,這次定如往常,她扔白糕只是為了發(fā)泄脾氣而已。

  然而,那包白糕雖沒打中人,卻正中馬屁,這儼然比前者更嚴(yán)重。

  馬兒嘶聲一喝,受了驚,撒了野,掙脫亂跑,子越?jīng)]料到這“突然襲擊”,沒抓住韁繩,被仰翻下馬。

  “我竟然打中了!”

  青欲驚然看著這一幕,見那男子被翻下馬,她立馬害怕的捂住了雙眼,手中的另一包白糕也丟到了地上。

  只見那男子一個側(cè)旋身穩(wěn)穩(wěn)落地,并迅速牽制住脫韁的馬兒,幸好此時街市上往來人少,攤位也不多,并未傷及他人。

  青欲從指縫里悄悄瞧著,見那人無事,便要轉(zhuǎn)身逃走,誰知那人一個飛步突然站在了她面前,讓她無處躲藏。

  “敢問姑娘,剛才一舉何意?”子越生氣問道。

  青欲見他話鋒犀利,心中忐忑不安:“怎么辦?雖是他先冒犯了我,但我此舉實在重了些,即使他是此次爭執(zhí)的根源,但整件事理虧在我......”

  青欲不敢看他,苦笑道:“若不是公子的馬弄掉了我的白糕、濺臟了我的衣裙,我也不會......”

  “所以你就拍了馬屁,害我摔下馬。”話一說出口,子越只感別扭,但臉色依舊冷峻。

  青欲趕緊解釋,卻又被他逼問了回來。

  “你可知,若你扔的是刀刃,站在你面前的可就是鬼魂了?!?p>  “白糕就是白糕,與刀刃有何干系?你也太能扯了吧!”青欲見他絲毫不松口,不禁氣打一處來,“再者說了,若不是你的馬濺臟了我的衣裙,我怎會拿白糕扔你?”

  “強詞奪理!你就不會離馬遠(yuǎn)一點嗎?況且臟了一件衣服算什么,難道比本公子的命還要值錢?”

  “我哪有說你的命不值錢?”青欲抬頭盯著眼前這個內(nèi)心陰暗的小白臉,窩了一早上的火被點燃,“嚯!本姑娘還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小肚雞腸的男子!”

  “我也從未遇到過像你這般蠻橫無理、嬌慣傲慢的女子!”子越更加氣憤,立馬揚言反擊。

  兩人聽著對方對自己的詆毀,四目相對,咬牙切齒,怒火中生,他倆這一鬧惹得四周圍了好些看熱鬧的人。

  “青欲!”聲音如低落細(xì)雨,拂柳微風(fēng),讓人剎那間心神安寧。

  青欲熟悉這聲音,急忙轉(zhuǎn)頭一看,果然不出所料,“真是巧啊......偏偏在這時遇到師長,我的形象!我的淑女形象!”

  之前在心中縱有百般理由,可一遇到他都統(tǒng)統(tǒng)不作數(shù)了,青欲默然低頭,啞口無言。

  林外傅勸散了周圍看熱鬧的人,徑直走到她面前,卻未問她事情緣由,而是先向子越行了見面禮。

  “這位兄臺,幸會,林某在附近的聚賢堂教書,此乃林某的學(xué)生,不知兄臺如何稱呼?我的學(xué)生又因何事沖撞了您?”

  見林外傅如此恭敬謙遜,子越氣消了不少,和言回道:“在下姓......‘王’,你的學(xué)生害我摔下馬車,還不承認(rèn),反而反咬一口,實在無理取鬧,望先生多加管教?!?p>  “你胡說!若你不弄臟我的衣裙,我才懶得搭理你這種人,況且這是街市,哪有你這樣騎馬的,要騎上天嗎?”怕師長誤會自己,青欲急紅了臉,趕緊據(jù)理力爭。

  “青欲!不得無禮?!绷滞飧党鲅灾浦?,青欲不再說話了,臉色也變得蒼白無力,她心里再明白不過師長是怎樣的人,溫文爾雅,知禮有度,這次定認(rèn)準(zhǔn)是她闖的禍。

  “王公子見笑了,青欲她......”林外傅剛想解釋,卻被子越伸手示意打住。

  “我有要事在身,不必多言?!?p>  “公子果然好氣度,那我就替學(xué)生……”

  “不過,道歉還是應(yīng)該有的?!弊釉皆鯐p易放過,他看著氣餒的青欲像是十分怕林外傅的樣子,便想借機挫挫她的銳氣。

  青欲已是滿心的委屈,現(xiàn)在又讓她當(dāng)眾道歉,還當(dāng)著自己心上人的面,簡直丟臉丟到家了,她傷心地看向師長,卻見師長一咬牙,點頭應(yīng)下。

  見那人滿面春風(fēng),不禁氣不打一處來,但礙著師長的面子,她只得咬牙切齒地道歉。

  “剛才是小女子唐突了?!?p>  子越得意一笑,瞅了她一眼便要離去,誰知林外傅突然抓住了他的胳膊,他不解回頭,眉頭微蹙,有些生氣。

  “先生這是何意?”

  “事情發(fā)生時我就站在不遠(yuǎn)處的街角,的確是公子的馬先驚到了林某的學(xué)生,才導(dǎo)致了后面事情的發(fā)生。”

  “那又如何?”

  “公子若不在乎這事情本身的是非曲直,那不如拋開來看,《東都國典律》第二百二十一條規(guī)定,人群密集處、街市繁華處、幽街小巷中不得胡亂沖撞、大擺陣仗、騎馬急行。僅憑此點,公子也應(yīng)向林某的學(xué)生道歉?!?p>  青欲的心為之一振,驚訝的看著師長,全身升起一股暖流。

  “那你為何還要讓她向我道歉?”子越不耐煩地問道。

  “青欲道歉是為‘無禮’,并未為此事,現(xiàn)在,還請公子向她道歉。”林外傅淡然自若。

  青欲的眼眶悄悄盈了淚,感動地望著師長清秀的側(cè)臉,道不道歉對她來說早已不重要,只要知道師長心里有她就好。

  三人僵持了片刻,這時,在屋頂上一直默默關(guān)注著一切的另一男子扔掉吃了一半的蘋果,一個旋身跳了下來,那人看著年長一些,舉止干凈利落。

  “公子,二公子還在府中等著您呢,您快點。”聶影催促道。

  子越狠狠瞪了他一眼。

  他在這兒耗這么久不過是想報復(fù)青欲,畢竟還沒人對他如此無禮過,而且事情的緣由他也心知肚明,聶影又在身邊等著,于是不再計較。

  “對不起?!?p>  話語干脆,說完便同聶影一道離開,消失在掩映人群中。

  “師長,讓你為難了,還要你幫我收拾爛攤子?!鼻嘤o緊心說道。

  “你是我的學(xué)生,不幫你幫誰?”

  外傅言語帶笑,面色溫和,青欲與他對視了許久,只覺心砰砰直跳,臉色也羞紅了,不過她并未因此躲閃,而是抓住每分每秒,在心中刻下他所有笑顏溫柔。

  “只是白糕都弄臟了,原本想買回去同你一起吃的?!鼻嘤z憾的看著地上的白糕。

  這時,林外傅從一衣袖中拿出一小紙包,遞給她:“來的路上買的梅花餅,湊合著吃吧?!?p>  青欲小心翼翼地捧在手掌,只覺暖心。

  “來王城半個多月了,也沒見你去學(xué)堂,今日隨我一同去吧,以免日后你回到南郊圓不了謊?!?p>  “好?!鼻嘤麜囊恍Α?p>  子越騎馬跑了幾條街,最終在衡王府前停下,聶影輕功了得,此時早已站在高墻上,兩人互看了一眼,一起走進(jìn)王府。

  大堂內(nèi)有一男子正來回踱步,眉目周正,英姿勃發(fā),沉著內(nèi)蘊,那人便是衡王的二公子宗子梁。

  “二哥!”

  “阿越,怎么耽擱了這么久?”子梁關(guān)切地問。

  “半路遇到些事,晚了些?!弊釉秸f完,又緊接著問道,“哥,聽說王君下了調(diào)遷令,撤了你的護(hù)國大將軍一職,讓你做侍御史?”

  子梁點頭應(yīng)著,苦笑道:“做御史也好,留在王城,多些時間來看你。”

  “你立了那么多戰(zhàn)功,突然被削去重權(quán)任一閑職,王君怎么能這樣。”

  “旨上說我征戰(zhàn)辛苦,特賜一個輕松安逸的官職以作休養(yǎng)生息……不過,倒也不是閑職,侍御史掌管朝臣監(jiān)察、文書記錄等公務(wù),要做好還是有難度的?!?p>  “可你武藝更勝文略,而且兵法精熟,調(diào)任此職簡直屈才!”子越為二哥打抱不平。

  “王君自有他的道理,我們不必過多糾結(jié)?!弊恿喊参康?,忽而眉頭一皺,“阿越,我不再任大將軍一職,手中沒了兵權(quán),我們這方的勢力就全靠外公了。你一直不肯承襲父王的爵位,也未任要職,僅憑兵營副將一職根本無濟于事。雖然靜王被立為儲君,但王君意思模糊,我怕靜王急于求成對你不利,所以,以后就讓聶影跟在左右,護(hù)你周全?!?p>  子越看了一眼旁邊的聶影,倒吸一口涼氣:“聶影是你的親侍,我先不要了,我平時不在王府便在兵營,也沒什么好保護(hù)的。”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聶影隨我輾轉(zhuǎn)戰(zhàn)場多年,深知各種詭計把戲,他跟在你身邊我才放心。”

  “是啊,公子不必不好意思?!甭櫽巴蝗徊暹M(jìn)句話,朝子越一笑。

  子越苦笑著回應(yīng),只得應(yīng)允。

  “都是父輩留下的恩怨,也不知何時才能化解?!?p>  子梁長嘆一口氣,兄弟二人面面相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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