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計收軍心（下）

　　被杖了四十軍杖的楊烈如一灘爛泥一樣趴在地上動也不動，劉巖見他已經(jīng)這樣，也不管他，一改剛才的凌厲，由衷地向著底下的人山人海道：

　　“眾位將士隨我父兄征戰(zhàn)多年，皆是功勛卓著，劉巖不過一束發(fā)小兒，何德何能統(tǒng)帥大軍，每每念此，無不自忖德不配位，唯恐災(zāi)殃將至?！皠r先一通自謙，倒讓眾人有些意外。

　　然后劉巖突然話鋒一轉(zhuǎn)：“然兄長之托，不敢有負(fù)，如今盧光稠犯境，殘我生民，劫我財貲，尤為可恨。我雖不才，亦有驅(qū)賊之志，還望諸君能鼎力相助，以討虔賊?！?p>　　但校場之中的萬余士卒卻是沒什么反應(yīng)，劉巖也不著急，又言：“我愿與眾將士做個賭約，就賭這天命，不知你們敢是不敢。”

　　“不知司馬所謂何事，竟以天命稱之。”站在前列的一個年輕軍士徑直問了出來，劉巖向他投去了一個贊許的目光——若是無人問津，他可有些下不來臺。

　　“你叫作什么，所司何職？”劉巖沒有直接將賭約道出，而是先問問了這個勇氣尚佳的青年的姓名、職位。

　　“小人吳珣.無甚官職，止一小卒耳。”吳珣泰然自若地回話，并未因身份地位而有絲毫膽怯。

　　劉巖心中對他暗贊了一句，笑道：“好，你可要聽好了，我定的賭約，乃是”說著劉巖向高臺之下立侍的衙內(nèi)軍騎卒微微頷首，那騎卒立即心領(lǐng)神會，從身后搬出一個木盒，呈向劉巖。

　　劉巖待木盒送至跟前，打開木盒并同時續(xù)上了話：“就賭銅錢所擲之正反！”伴著話之余音，劉巖將一枚錢舉至半空，锃亮的銅錢在白日的照射下顯得更加耀目，如同他舉的是金餅，而非銅錢。

　　“司馬，這‘死生之地，存亡之道’的大事，怎能以區(qū)區(qū)一枚銅子……”

　　“我何時說過是一枚！”劉全智的話尚未講完，就為劉巖所打斷，只見劉巖又從木盒之中抓出一把銅幣，略微松手，讓銅錢順著指縫落下，身體略微前傾，雙目虎視著眼前萬眾，吼道：“我說的是這一百枚錢！”

　　聽到此吼，竟?fàn)I將校面上俱是驚愕，滿城士卒則無不詫異，而劉巖話也未畢，他激動地面帶潮紅，眼神中透露出些許瘋狂，嗓音中略帶些嘶啞吼道：“若是這百枚錢幣，擲出后皆以‘通寶’二字向上，就是我贏了，若等當(dāng)唯我之命是從！”

　　“那……”

　　“我知道你想問什么，若是我輸了，右?guī)娮灾笓]使之下休沐三日，加餉一月。若是有違賭約，當(dāng)以‘違將軍一時一令者皆斬’之罪論處，絕不寬??！”劉巖直截了當(dāng)?shù)貙①€注拿出，沒給他人再置喙的機(jī)會。

　　“有疑義與不愿參加的人，我亦不強(qiáng)求，可自行出列，”頓了半晌，見臺下無一人行動，劉巖正色道：“那我便開始了！”

　　劉巖直接抓起眼前箱中的銅錢，揚(yáng)起手臂，擲于臺下，銅錢尚未落地之時，在陽光照耀之下，反射出點(diǎn)點(diǎn)金斑，如果在場有其他人看過《射雕英雄傳》，或會嘆出一句“漫天花雨灑金錢”。

　　“你那里都是朝上的么。”

　　“我這里都是，你呢?！?p>　　……

　　第一把銅錢撒下去，第一排的軍士都已耐不住性子伸長了脖子看向臺前空地，想要尋一尋是否有那背面朝上的銅錢。

　　劉巖撒下去兩把還嫌不夠快，索性直接奪過箱子將錢幣盡數(shù)潑了出去，錢雖不多，倒也讓他體會到了一擲千金的感覺。

　　“軍正們可以下去驗(yàn)了?！眲r撒光了銅錢，直接下令道。

　　其實(shí)哪還用軍正去驗(yàn)收，第一排的軍士都已看的清楚明白，不敢置信竟有如此神跡，或是目瞪口呆，或是口念“上帝”、“老天”，驚訝不已。

　　“稟司馬，所擲銅錢皆“通寶”二字向上?！避娬齻凃?yàn)完錢幣，一齊向劉巖報道。

　　“看來天命在吾……”

　　突然，一人暴起，奔向高臺之下滿置銅錢的空地，撿起一枚，大聲叫道：“這錢必然有問題，我看定是正反皆……”那人說著說著，驚呆地看著手中通寶，癡地松開了銅錢，癱坐在地上，口中念叨“怎會如此，怎會如此……”

　　眾人定睛一看，那人正是被杖地昏死過去的楊烈，而他所持那一枚銅錢一路滾到前排士卒腳邊，正好倒下——孔方兄朝上的一面空無一字。

　　“萬歲！”不知誰先起頭喊了一聲。

　　“萬歲！”

　　“萬歲！”

　　萬歲之聲有如燎原的星星之火，感染了整個校場，一萬兩千五百人同聲異口，山呼萬歲，其聲振聾發(fā)聵，穿云裂石；勢如狂風(fēng)巨浪，驚濤拍岸。

　　劉巖則將腰間寶劍連鞘舉過頭頂，享受著這山呼萬歲，心中暗道：這軍心，終于為我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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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烈家中，劉巖親自為楊烈換上傷藥，感激道：“為讓我掌軍，竟令楊都使受此刑罰，小子心中甚是難安。”

　　“司馬這是說的哪里的話，楊烈一個粗鄙糙漢，多蒙節(jié)下拔擢，才能位居這馬軍都指揮使，區(qū)區(qū)皮肉之苦，又算得了什么。”

　　沒錯，這楊烈自始至終都是個忠心耿耿將軍，至于對劉巖多有不敬，以至生出齟齬，都是演出來的。二人不和的消息也是劉巖專門去軍中散布的，目的就是將他二人的矛盾公之于眾。不然節(jié)使署機(jī)密之處的內(nèi)情，怎么會搞得一夜之間人盡皆知。

　　而公布兩人的矛盾，則是為了殺雞儆猴，震懾驕兵悍將。劉隱專門設(shè)下這苦肉計，就是為了讓劉巖能安安穩(wěn)穩(wěn)掌權(quán)，為了確保萬無一失，劉隱甚至將楊烈的子侄都帶去了潮州。

　　可計劃趕不上變化，原先只需要組織好軍隊(duì)戍守，讓廣州不生亂子，供給好軍需即可。誰知道人算不如天算，韶州失去聯(lián)系，為了整合軍心，以備出擊，劉巖只得用了歷史上狄青重振軍心的方法，假于天神之說，蒙騙這個時代頗為迷信的人。

　　狄青于廣西征討儂智高時，由于之前士卒數(shù)敗，士氣低落，狄青便心生一計：取一百個兩面相同的銅錢，說：“此次勝負(fù)難料，若能克敵，神靈會讓錢面全朝上！”左右不解，擔(dān)心適得其反，都勸狄青。而狄青卻不理睬，于眾目睽睽之下，將百個制錢全撒到地面。大家湊近一看，一百個錢面全部朝上。官兵士氣大振，遂破敵軍。

　　先前劉巖耳語蘇宇，便是讓蘇宇帶衙內(nèi)馬軍親兵去鑄錢監(jiān)取他鑄好的雙面錢。

　　而劉巖擔(dān)心只這一招唬不住清海軍的士卒，將這招“假癡不癲”又加上了劉隱的“苦肉計”：他讓受了刑的楊烈去揭發(fā)自己的雙面錢，而楊烈在掀開錢幣的瞬間，早已將袖中正常的錢換到手上，雙面錢則被收起來。

　　士卒們見被劉巖罰地如此之慘的楊烈都沒有驗(yàn)出錢幣的問題，自然是深信不疑，而劉巖為了不出意外，還效仿狄青將百枚銅錢盡數(shù)釘在了校場上，說是特意存其“天意”。如若出征作戰(zhàn)，功高者可得此“天意之錢”。

　　蘇宇還在震驚于劉巖的連環(huán)計，他也只知道雙面銅錢的事情，楊烈之事劉巖也瞞著他。卻聽劉巖眉飛色舞地說道：“當(dāng)時劉都使勸了我一下我便答應(yīng)了不斬，這是不是有些假啊。”

　　見蘇宇和楊烈都不作聲，劉巖意識到自己這問題有點(diǎn)蠢，只得訕訕而笑，繼續(xù)為楊烈上傷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