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旅銘?怎么是你?你怎么突然回來了?不是已經(jīng)去四川工作了嗎?”
“咋啦?我十一假期還不能回來看看你了?死丫頭片子,不知好歹!”譚落汐對面的這個男人把背上沉重的包,架在了行李上,喘出一口氣后又掀了掀頭頂?shù)拿弊印?p> “那你……在那邊怎么樣?。抗ぷ鬟€順利嗎?”
“唉,就那樣……你呢?”
“我啊……也挺好的。”
譚落汐把目光瞟向了別處,思緒回到了六年前的那場畢業(yè)晚會。
……
五月繁花開盡,六月的微風(fēng)攜著芳菲,飄進(jìn)了盛夏的大門。
有一個女孩并沒有去學(xué)校的露天廣場參加盛大歡樂的畢業(yè)晚會,而是步履匆匆地跑向了無人問津的圖書館。
她漫不經(jīng)心地四下張望,又熟悉地繞過一排排書架,然后在“海洋區(qū)”停了下來,還補了上次借的《老人與?!?。她這才發(fā)現(xiàn)整個“海洋區(qū)”的書,只剩下最后一本沒看過了,這本書的名字叫《亞特蘭蒂斯的史詩》。她愣了一下,眼圈就突然紅了。輕輕拿起那本書,女孩感覺自己的手有些抖。
他還是要離開了。
那年夏天她二十二,他二十三。
他們是在圖書館相遇的。
男孩正在為自己小組產(chǎn)品的PPT模塊準(zhǔn)備一手資料,同時又在發(fā)愁該如何答辯的事情。臺下功夫他已經(jīng)做足,但是臺上功夫他是真的不行。他急的開始撓頭起來。
女孩在一旁看得真切。她鼓起了勇氣走上前去問道:“……學(xué)長,看你好像有麻煩了,有什么事情可以幫到你嗎?”
“害……學(xué)妹你好,唉,不瞞你說,我這幾天在為答辯的事情發(fā)愁呢。我特別容易怯場,而且不管熟練與否,一見到很多人就口吃?!?p> “咱們都是中文與法律系的,還怕他一個小小的答辯不成?這樣吧,我看你挺會弄PPT的,要不咱們互幫互助吧,答辯這方面我沒有問題,上學(xué)期我們小組還拿獎了。我可以手把手引導(dǎo)你,而作為回報,PPT排版設(shè)計你也要認(rèn)真教我哦?!?p> “哎呀,這樣就再好不過了?!?p> 就這樣,通過跨級的小組比賽,他們兩個相互認(rèn)識了。后來,他們有空就聚在一起,一起學(xué)習(xí),一起背書,一起出去采購,甚至是吃飯、逛街。
女孩漸漸對男孩付出了真心,但是后來卻慢慢發(fā)現(xiàn),男孩只是把他當(dāng)做妹妹一樣看待。她不知道男孩是怎么想的。而那時候的她也并沒有意識到男孩的與眾不同。
于是女孩就和男孩打了個賭。誰最先把圖書館海洋區(qū)的書看完并做出完整的簡介PPT,輸?shù)哪且环骄鸵嬖V贏的那一方,一句真心話。
但是女孩沒有想到,直到那年他畢業(yè),她也沒有看完海洋區(qū)的書。他不僅比他先看完了海洋區(qū)的所有書籍,而且在他的畢業(yè)答辯上,他就以圖書館簡介與管理為題材,拿下了年的創(chuàng)新獎。即使她只剩下最后這本《亞特蘭蒂斯的史詩》,她也意識到,是自己輸了,而且很徹底。
那天夜里,女孩兒獨自抱著那本書在操場角落暗自哭泣。自從打賭開始之后,男孩就再也沒跟她聯(lián)系。到最后,男孩離開了校園,而他們倆之間就連一個擁抱也沒來得及。
女孩兒并不知道,當(dāng)年男孩在那本書里的最后一頁,夾上了自己的真心話紙條。他一直在等她的回復(fù)。而她還是錯過了。
后來同學(xué)聚會時,同學(xué)們總是故意提起他們兩個,而他們兩人也都不過是云淡風(fēng)輕地笑笑,再沒什么交集。
……
譚落汐回過了神。她現(xiàn)在當(dāng)然明白黃旅銘的與眾不同,也能理解黃旅銘當(dāng)年的心情。自己再回頭看看當(dāng)年的模樣,未免覺得有些滑稽。畢竟是好“姐妹”,總該不能拿人家當(dāng)對象的。
“哎,對了,剛才那兩個送你的人是誰呀?我怎么之前沒見過他們呀?”黃旅銘見譚落汐半晌沒跟他說話,便先開了口問道。
“哦,是我堂弟的朋友……我還有要緊的事,我就先走了?!甭湎胙b出一副漫不經(jīng)心的樣子,但是她咬嘴唇的小動作卻出賣了她。
“你也不問問我回來準(zhǔn)備干什么。”
黃旅銘低下了頭。
“……我不清楚。你不是說是放假回來到這里看看嗎?”
一陣微風(fēng)吹過,吹亂了譚落汐耳邊的頭發(fā)。黃旅銘把手向她伸了過來。她心里蕩起了一絲漣漪。
但是他又把手放下了。
“我這次回來……打算就留在這里了?!?p> “為什么?四川那邊……‘資源’不是挺多的嗎?”
譚落汐自已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張口就突然蹦出了這么一句話。
“害……瞧你說的。我就是……太想家鄉(xiāng)了。最重要的是那邊沒這邊涼快。”
“……這么多年了,你還是喜歡哪涼快就在哪呆著呀?”
黃旅銘一怔,又隨即笑道:“……這么多年了,你這用風(fēng)涼話關(guān)心別人的壞毛病,還是沒改改啊。”
“……行吧,既然你回來了,來哪個學(xué)校?我們學(xué)校嗎?”
“……嗯。”
“好了……不說了,我要去找韓曉了?!?p> “我……等等,我早就聽說韓曉這個人不怎么樣,他……還纏著你呢?我的意思是……你為什么會去主動找他啊?”
“這事兒不太方便給你講……如果,唉,算了吧,我給他們打個電話,讓他們給你解釋一下吧。”
“給誰?”
“我堂弟的朋友。他們就是為了我堂弟的事情來找我的。”
譚落汐走到一旁的樹下,撥通了苗野的電話。她讓他和陳福來把他帶到學(xué)校的教師宿舍,并讓他帶他們參觀一下學(xué)校,好拖延一下時間。苗野他們答應(yīng)了。
因為她知道,如果告訴他去韓曉那的目的是為了一場交易,那么他一定會竭盡全力的來阻攔。
苗野他們很快就從旅館的方向小跑了過來。
“你好,我們是譚落汐他堂弟的朋友。聽譚落汐說,你要回來當(dāng)老師?太好了,我們正想去學(xué)校看看呢,可以帶我們?nèi)幔俊?p> “可譚落汐……再說了,天也這么晚了……”
“哎呀,沒事,就當(dāng)散步!”
苗野和陳福來,一邊幫他拎著行李,一邊又拍著他的背,朝學(xué)校的方向走去。
……
路過琳瑯滿目的小吃攤,黃旅銘沒有跟著苗野和陳福來手指的方向看東看西,而是忍不住問道:
“譚落汐說你們會跟我講他去找韓曉的理由,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兒?。俊?p> 陳福來給苗野使了個眼色,苗野笑道:
“哦,事情是這樣的:我們和喬毅從外地回來正好碰上了韓曉手下的人,說是請我們?nèi)ズ赀\大世界玩,我們就跟著去看看,結(jié)果在那里喬毅就聽到有關(guān)于他父親的事情,所以他就留在那了,讓我們先回來。但是他現(xiàn)在沒有回來,我們在街上遇到從他嬸嬸家過來的譚落汐,譚落汐知道后就說要去找他,把他去接回來。就是這么個事兒?!?p> “原來是這樣……太好了,聽說喬毅的父親失蹤了很多年,現(xiàn)在總算有下落了?!?p> 黃旅銘懸著的心總算是放下了。
……
到了學(xué)校宿舍,苗野和陳福來幫他放好了行李。
“學(xué)校里有沒有什么有意思的地方呢?”
“要說學(xué)校里有意思的地方的話……晚上操場散步的人太多,就和體育館一樣,沒什么意思……科技館和圖書室好像晚上就閉館,白天開放……好像……就只有陳列館可以去。”
黃旅銘仔細(xì)回想道。
“哇,你怎么對這個學(xué)校這么清楚?”
“當(dāng)然啦,這是我上初中的地方……”黃旅銘笑了笑,帶他們倆走出了教師宿舍大門:“后來我才知道,譚落汐也是在這上的初中,只不過當(dāng)時我們倆都不認(rèn)識,初三那年我也轉(zhuǎn)學(xué)了……可最后……呵呵,還是回來這工作了?!?p> “哦喲,看樣子你們倆有故事??!”陳福來在一旁聽得眼睛都瞇成了一條縫,又用胳膊碰了碰旁邊的黃旅銘。
“害,別提了……對了,喬毅也是在這上的初中吧,我聽譚落汐提起過……正好陳列館里面有每屆畢業(yè)生的合照,要不我們就去那里面看看?”
黃旅銘提議道。
“那還等什么?咱們走吧?!?p> 他們?nèi)齻€正準(zhǔn)備往陳列館的方向走去,陳福來的電話就突然響了。
“誰呀?”
“啊,”只見陳福來看了一眼手機屏幕就眉頭一皺,但又隨即抬頭向他們笑道:
“不好意思,這個電話我得先接一下……你們先去吧,我后面跟上來就行。”
“行叭……那你快點哈。”
……
夜晚寬敞明亮的陳列館內(nèi),就剩下黃旅銘和苗野兩個人在悄悄地走動。
“十二年前的喬毅,會是什么樣子呢?”
苗野心里想著。
他跟著黃旅銘的步伐,來到了一個圓形展廳里,這里就是照片墻了。
隔著玻璃窗,他就能感受到那些充滿年代感的古老照片,無不向他展示著那些一樣又而又不同的、屬于每個人,并且獨一無二的夏天。有的站在教學(xué)樓的臺階上,嬉笑追逐;有的流動在學(xué)校的花園里,晨讀練唱;有的奔跑在學(xué)校的操場上,揮灑汗水;有的專心在學(xué)校的實驗室,聚眾解剖……
“拿著掃把的,當(dāng)年總不愿意獨自干活;上課偷吃的,卻偏偏告狀給睡覺的同桌;早起補作業(yè)的,多少年還是那句“借我抄抄”;可真輪到和班主任擁抱的時候。都認(rèn)為自己才是最倔強的那一個……”
苗野沒有找到喬毅的照片,倒是在圓形大廳中央的留言墻上,一眼就看到了喬毅貼的便利貼。
“這么小就這么感傷?。俊泵缫安唤?jīng)意間咧了咧嘴角,又湊上前去,繼續(xù)看了下去。
“說孤僻的人是我,嘲笑自己的也是我。我可能意識到自己的與眾不同。但我也渴望。和別人沒有差別。有人說我好像兩個人一樣。這一點我承認(rèn)。每個人都有他的兩個面,可我卻不善于去隱藏。
拿著獎杯的是別人,心里高興的是我,即使我是最為努力的那一個。我卻不敢提。
老師表揚的是同桌,心里高興的是我,即使是我撿到了那一百塊錢。我卻不敢交。
畢業(yè)離開的是所有。表面微笑的是我,即使我是暗自哭泣的那一個。也來不及說?!?p> ……
苗野看完喬毅寫的畢業(yè)留言,未免有些覺得他的初中生活實在是太難以言盡了。
“唉,快過來苗野,我找到喬毅的照片了。”
苗野聞聲趕過去,順著黃旅銘手指的地方就看到了一零屆初三六班那張合影畢業(yè)照。
“我之前好像見過他,我覺得這應(yīng)該是他。”
苗野俯下身子,把那張照片仔細(xì)地看了看。倒數(shù)第二排從左數(shù)起的第六個,他認(rèn)出了那是喬毅。
“……沒錯,就是他。比我之前想象的還要瘦些,不過個子還挺高的……哎?這個陳福來……電話怎么還沒打完?”
苗野起了身,回頭朝展廳門口望了望。
“兄弟,你那個朋友正好不在,我……有一個問題想問你?!?p> “……嗯?”苗野有些疑惑。
“我發(fā)現(xiàn)你好像特別關(guān)心喬毅。你是不是……跟喬毅的關(guān)系不一般呢?”
“啊,這……”
“兄弟,我看出來了。這沒什么不好意思的,其實我也是。”黃旅銘輕聲感嘆道。
“???”苗野驚嘆了一聲,但又不好意思地?fù)蠐项^:
“……這很明顯嘛?”
“害,我看人都比較準(zhǔn)的……我猜……是他把你掰彎的吧?”
“?。?!”
“不用那么驚訝。畢竟大家都是‘好兄弟’。陳福來倒是個鋼鐵大直男,我看他還對譚落汐有意思呢。我倒是覺得……你還是有些猶豫,對嗎?”
苗野沉默了。因為黃旅銘直接說到他心坎上去了。他確實……還是有些莫名的猶豫。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