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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江淺書穿了。
穿的正是那本未完成的小說《邪魅王爺?shù)膶櫰奕粘!贰?p> 是劇情快到結局,糾結著男主是生還是死的時候,書穿了。
怎么說呢...
一開始她有點不太相信,覺得這樣拼人品的事就跟不慎踩翻下水道井蓋一樣,雖然新聞報紙里每天都在播,但跟自己是八竿子打不著。
所以當她第一眼看到黃花梨雕花貴妃榻,青銅仙鶴銜籃焚香爐,玳瑁彩貝鑲嵌的梳妝臺,白玉瓷瓶,漢玉如意.....時。
整個把自己給干懵了。
都說作者視自己的作品是孩子一樣。
書穿的沈江淺特別想找自己孩子過來問一問:你這到底是幾個意思?
你媽含辛茹苦地把你拉扯大,你翅膀硬了,就來拆你媽的臺?!
做人做的跟乙方一樣,合適嗎?
無奈嘆氣安慰自己。
算了,是親生的,熊就熊吧。
本著既來之則安之,不安之,瞎幾把亂竄也回不去的原則。
懵逼過后,她發(fā)覺除了偶爾的不適應外,其他一切都還算正常。
畢竟書穿的對象沈江淺顏值能打,地位卓越,府內豢養(yǎng)男寵無數(shù),財富雄厚到令人發(fā)指。
前十三章活的也算是個囂張跋扈,不可一世的人物。
只不過在第十四章時,被一直暗戀女主的男配,毫無人性,粗暴膚淺地給毒殺了而已。
作為本書第一個被料理的惡毒女配。
孩子,你過來我不打你,你就告訴你媽,放我在這么靠前的自殺位,到底有幾個意思?
唉...
家門不幸??!
端坐在馬車上閉目眼神的沈江淺又是一道悠長的嘆息...
皇宮內院有三道紅門,沈江淺的馬車一直行至第三道門才停下。
帶路的小宮娥瞧著年紀不大,梳著個雙環(huán)髻,一身鵝黃對襟短袖齊胸襦裙。
低頭彎身腳步快而穩(wěn)健地帶著沈江淺朝著皇城內院走去。
到了皇宮內院,宮娥拿出一塊銅制的令牌遞給守在墻內待命的宦官。
宦官領了牌子,給沈江淺行了禮,領了人低頭彎腰小步在前面走。
陽光如瀑布一般,一傾而下落在巍峨古樸的建章宮外。
站在空曠的殿外,沈江淺百無寂寥。
自從前年先帝病逝。
太后劉氏和宰相張裴炎就開始心照不宣的利用各自在朝的勢力架空了新帝。
權勢的侵蝕和欲望的膨脹。
讓原本不甘心于人下的劉氏,忽然動了要改朝換代的念頭。
這樣驚世駭俗的逆天行事,受儒家思想的士大夫張裴炎自然第一個不答應。
朝堂上張裴炎頻頻向太后發(fā)難,欲要太后歸政給皇帝。
恰時,揚州刺史徐敬業(yè)兵變,而且麾下右司馬薛定坤還是張裴炎的親外甥。
徐敬業(yè)出師無名成不了氣候,但薛定坤的加入卻讓太后遲疑,張裴炎是不是已有了要以武力逼宮的打算。
所以,當張裴炎再一次決絕而凄滄的懇請?zhí)筮€政之時,紫宸殿上的劉氏沒有再給張相轉圜的余地。
她當機立斷,聲如洪鐘地怒斥道,“張裴炎意圖謀反,危害社稷,其罪當誅!來人,即刻將他押下去?!?p> 于是,一代權相踉蹌入獄。
張裴炎已經下獄聽候發(fā)落。
書穿過來一月有余,作為炮灰,她平平穩(wěn)穩(wěn)渡完了第一章。
抬手擋了擋刺目的陽光,紅墻瓦磚之外的天,是風和日麗,萬里無云。
沈江淺眉頭微蹙,思索接下來的劇情應該要到:張裴炎被賜毒酒,程行檢發(fā)配永州,不幸病死途中,還有....
“沈大人這邊請?!?p> 來迎請的宮娥打斷了沈江淺的思路。
沈江淺回過神,面無表情的隨著宮娥一同往劉氏的寢殿走了進去。
劉后奢靡,先帝死后她便將建章宮重新翻修了一遍。
殿內檀木香味縈繞不散,朱紅的柱子上雕著金色的鳳凰。
大殿西南角擺置著一整套編鐘,五名樂人拿著木槌奏著靡靡之音。
正殿上擺著一把金絲楠木貴妃椅。
貴妃椅上側臥著一位體態(tài)豐儀的婦人。
婦人穿著一身暗紫色袍衫,額頭飽滿,五官端嚴。
一頭灰白長發(fā)用巾幘綁著,周身無佩飾一物,卻難掩雍容華貴之姿態(tài)。
此人正是把持朝綱多年的太后劉昭天。
貴妃塌旁放著兩個大的青銅盆,里頭放著兩盆滿滿的冰塊。
三名宮娥拿著蒲扇,將涼風往貴妃椅的方向慢送。
身著藕粉色襦裙的宮娥十余人拿著新鮮水果和白瓷酒壺酒杯站在她的左側。
右側立著一容貌姣好的青衣男子。
男子左手垂立,右手端著五光十色的琉璃盞,盞中放著一串紫紅色的葡萄,顆顆晶瑩飽滿。
沈江淺到了殿前,撩起袍杉下擺,干脆利落的往青石板上一跪,匍匐高聲道,“臣請圣母安。”
劉氏懶懶抬了眼,似疲倦又似昏睡般。
緩緩回道,“這兒不是朝會,用不著那虛禮,朕瞧著累?!?p> 末了擺了擺手,便見兩名內侍抬著一塊蒲團過來。
“免禮坐吧?!?p> 沈江淺起身謝恩。
側身看向跪坐在殿中的另外一人。
抬手略略施禮,姿態(tài)既不熱情也不友善。
“上官大人也在?!?p> 身穿朱紅圓領袍衫的上官青側身回禮,態(tài)度也是淡淡的。
“沈大人有禮了?!?p> 兩人作為天后劉氏的心腹。
一個是專門負責收集情報的津門尉主事。
一個是專門負責暗殺,潛伏的赤瞳門主。
兩個部門雖無利益沖突,但同為野心勃勃之人,自然是互不待見。
在上官青眼里,她沈江淺不過是個靠著爬男人床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官妓;
而在原來的沈江淺眼中,上官青又何嘗不是一個靠著訓練皮肉功夫上不得臺面的老鴇。
兩人的生疏敵對,劉氏瞧在眼底,表面卻是不動聲色。
屏退了一眾宮人,只留下站在她身側的青衣男子。
她抬眼示意近侍拿出兩份奏章。
一份是藍色絨皮折子,左下角有兵部的烙印,屬兵部八百里加急的急奏。
一份是紅色絨皮折子,左下角有門下省的印記。
近侍將奏章分開遞到了上官青和沈江淺手上。
大殿正堂上,響起了劉氏渾厚有力的女聲。
“張氏入獄不過短短兩日,紫宸殿上求情的折子已經把朕的案臺給埋了。門下省,中書省,兵部,禮部,吏部,皆上書求情。
這事兩位愛卿怎么看?”
上官青交手回道,“臣以為上書力保派中多是烏合之眾,真心賭上仕途前程以及身家性命者,寥寥無幾。張氏已是強弩之末,生死在圣母一念之間,圣母實在勿須為此憂心?!?p> 上官青的答復中規(guī)中矩,如同隔靴搔癢,顯然沒有說到劉昭天的G點。
沈江淺望著大殿之上的劉昭天倦怠的瞇著眼,臉上掛著一絲若有似無的笑,
暗知張裴炎這次已是在劫難逃,劉昭天不會給他翻身喘息的機會。
她低頭翻開折子。
目光所及…
全是白紙黑字和白紙黑字。
白紙手感真心不錯,就是黑字,她是一個都不認識....
咦!
就這文化水平。
老天爺還給她安排一個專門負責收集情報,俗稱天天寫折子給天后打朝臣小報告的部門頭頭。
這妥妥是,嫌她十三章都活多了吧...
沈江淺頓感生無可戀。
內心忍不住吐槽【好歹我也是個作者,就不能給條活路嗎?】
全然不知當下的一舉一動,皆落盡了劉昭天那雙帶有考究地眸中。
劉昭天面露微笑卻不及眼底。
不緊不慢地道,“左武衛(wèi)大將軍程行儉和門下納言仲客謀皆以前程作保,力證張氏絕無謀反的可能?!?p> 劉氏的話,讓沈江淺確定了心中的猜測。
果然,是到了天后賜死張裴炎和廢黜新帝的章節(jié)了。
沈江淺合上奏章,跪直了身子交手回道,“張裴炎雖已下獄,可他到底是三朝元老,先帝的托孤重臣。
門生眾多皆都以他惟命是從。
程行儉雖有曠世之才,卻從未忘記張氏的知遇之恩,如今程行儉公然以前程作保,此事若是被張氏一黨知曉,難保不會借此做些文章。”
劉氏神色如常,看不出喜怒,只淡淡發(fā)了個鼻音,示意沈江淺話往后說。
沈江淺正色道,“張氏大權在握幾十年,其勢力早已盤根錯節(jié)浸透了大夏的朝堂。
而程行儉是左武衛(wèi)大將軍,手持重兵。
揚州叛亂未定。
倘若手握重兵的程行儉突然倒戈,與朝中的張裴炎一黨里應外合,那后果豈堪設想!
臣以為,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張裴炎之罪,天后不可再顧念舊情猶豫不決。”
不同于沈江淺的提前劇透而表現(xiàn)出的果決。
出身簪纓世家的上官青,明顯對劉昭天的試探,抱有疑慮。
她暗中觀察劉昭天。
而見后者神色舒展,目光如炬。
眉宇間已不似之前那般懶散,
臉上那股若有似無的笑也漸漸消失不見。
眼底暗藏殺機。
如一只蟄伏于叢林的猛獸,在撲殺獵物之前的最后一秒。
兇狠而果決。
她暗暗吃驚,再次翻開了自己手上的奏折。
看著奏折上的字和仲客謀的落款,腦中不自然的閃現(xiàn)出一個念頭。
圣母,要殺張裴炎!
但那位可是先帝的托孤重臣,手握大權,位極人臣的首輔大人,張裴炎?。?p> 她側目望了眼一臉漠然的沈江淺,低頭抓緊了手上的奏折。
一時方寸大亂。
上官青的沉默,讓劉氏眼底閃過一絲的不悅。
到底是世家女子,行事作風,為人處世皆受大家思想的禁錮。
劉昭天伸手,不緊不慢的從琉璃盞中摘下一顆葡萄。
輕緩的剝去葡萄的外皮。
雖駐顏有術,她卻已是花甲之年。
一個正常的六十歲女人,應當是承歡膝下,兒孫滿堂。
而她,卻是骨肉相殘,膝下凋零。
所謂有得有失,身處于權勢中央的劉氏,對子嗣一事倒也向來看的平淡。
只是對接下來要做的事,她需要的是一個跟她一樣,能夠看淡天道倫常,宗廟朝綱的人。
她斜目看向跪直在大殿之下的沈江淺,而后者神色淡然,絲毫沒有顧忌。
便知道,沈江淺,就是她要找的那個人。
劉昭天心中默然,語氣忍不住的上揚問道,“揚州叛亂未定,朝廷正值用人之際。首輔一事,事關重大,需謹慎處理,不可傷了眾將士的心。
然沈愛卿所言卻也正是朕所擔心的事,依愛卿看,張首輔一事應當如何,方是兩全之策?”
劉昭天直問沈江淺,意圖很明顯的想把張裴炎一事交付給她。
原文中,一直被上官青稍壓一頭的沈江淺見此次得天后重視,得意的尾巴只差沒有翹到天上去。
直言自己有辦法可以在三日之內,讓張裴炎認罪伏法。
劉氏見狀甚是欣慰,開懷大笑道,“滿朝文武唯卿能替朕分憂解難也?!?p> 沈江淺得了劉昭天夸贊,更是忘其所以。
出宮之后,馬不停蹄直奔刑部大牢提審張裴炎。
正是立功心切,加上得劉昭天的默許和支持。
審訊張裴炎以及后期的張氏一黨時,沈江淺有恃無恐,為了夸張反派的藝術效果,可以說是把酷刑做到了人神共憤。
于是導致了劉昭天倒臺之后,她成為了新王一黨立威樹信的首殺人選。
具體是怎么個死法來著?
沈江淺蹙眉,隱隱記得是挺血腥的。
就這么一晃神的功夫,大殿之上的劉昭天顯得有些不耐煩了。
她語氣試探地問道,“怎么,沈卿家可是有所顧慮?”
回過神,沈江淺看著交手回道,“能為圣母分憂,是微臣之幸,怎會有顧慮一說。只是臣方才回想起三日前在平康坊內,聽一位名曰時來俊的書生談及如何讓人認罪伏法一事,感悟頗多。
其中有一句是:人有所好,以好誘之無不取,人有所懼,以懼迫之無不納。
臣以為,此書生之見識,微臣自愧不如。”
劉氏聽了,眉頭微微一挑,頗有興趣的笑道,“哦,竟有這樣的妙人?”
沈江淺忙道,“此人不僅妙,容貌氣度更是略勝潘安。臣一直想尋機會為圣母引薦,卻苦不得機緣。”
說罷,她從袖袋中取出一封奏折,彎下腰雙手高于頭頂,誠然道,“此乃臣為時來俊安排的住所,圣母若是不信,可親自驗證一番?!?p> 劉氏龍顏大悅,開懷大笑道,“滿朝文武唯卿能替朕分憂解難也?!?p> 沈江淺聽了,低頭勾起一絲無奈的笑。
果然,不論她如何努力,故事的主線和人物的命運,她都沒有辦法改變。
同上官青一起走出建章宮大門,她環(huán)顧周圍雄偉的建筑和不遠處腳步匆忙的宦官和宮娥。
明明知道這一切都是假的,但身處其中又沒有辦法否認,這個世界的真實性。
輕聲的嘆息,沈江淺欲抬腳往外走,卻被上官青出聲叫住。
“沈大人,請留步?!?p> 沈江淺稍作停頓,沒有理她,抬腳繼續(xù)走自己的。
上官青見她不予理會,卻也不惱,只不依不饒地跟在她的身旁。
“沈大人今日倒是出乎本官的意料?!?p> “哦?是嗎,上官大人這句話說的不煩,沈某聽的都煩了?!?p> “上官大人自上月墜馬之后,行為舉止越發(fā)叫人捉摸不透了,比如方才,那么好的立功機會,沈大人竟然舍得拱手讓人,當真叫人佩服?!?p> 沈江淺停住腳,側頭對上官青笑道,“方才在圣母面前,你半天憋不出一個屁,這一轉身挖苦起我來,倒是陰陽怪氣的很,怎么?上官大人是想要這立功的機會嗎?”
上官青明顯沒有料到沈江淺能說出這么粗魯?shù)脑?,臉上一陣紅一陣白。
在原地愣了半天,等到沈江淺身影已經走遠,才回過神沒好氣的低聲咒罵道,“不過是一時得勢,還真把自己當個人物了!
呸!什么破爛玩意兒?!?p> ?。ㄉ蚪瓬\對于上官青不在乎內心的獨白,大概是都是要死的炮灰,連她算計她的小伎倆她都知道,沒必要在乎。
又想到了自己慘絕人寰的結局,再看這層層的圍墻,心里有些堵得慌。)
沈江淺自行來到皇城內院,隨行宮娥拿出一塊銅制的令牌遞給守在墻內待命的宦官。
“去把沈大人的馬車領到墻外,大人要回府了。”
宦官領了牌子,給沈江淺行了禮,快步朝宮門處疾步走去。
城門戒備由南門禁軍負責,出入宮門的官員依律需要接受檢查,以防攜帶私物進出皇宮。
守城禁軍接了令牌,卻沒有對沈江淺進行排查,反而抱拳態(tài)度謙卑的交手施禮恭送她。
估摸只有十來歲的宦官在宮墻候著。
見身著紫袍的沈江淺出現(xiàn)在宮門口,立馬堆著笑,很是老練的在旁仔細伺候著她上車。
沈江淺看著身高不到她肩膀的小腦袋,內心由衷感嘆了一句:萬惡的封建社會啊~
嘆完踩著人肉墩子,垮上了馬車。
車內極盡奢華,車廂四壁都包著軟墊,一張一米寬的靠椅,靠椅上包裹著厚厚的絲棉。
是肉眼可見的厚度。
靠椅上放著品相極佳的玉如意和小玉錘。
后面是靠墊。
前面置了一張小方桌,桌上擺著果酒,牛肉和糕盒。
另有一張帶著抽屜的小桌,四角皆用絲棉包著,緊靠著左邊的車壁。
車夫喜寶是個極有經驗的大叔,身材高大,膀大腰圓,國字臉,眉散眼圓,瞧著頗為憨厚老實。
實則也是個逛窯子的老手,而且喝了花酒稍有不順心的,回家還要動手打老婆。
偏他這般混蛋,卻對底下人是極好的,可以說是予取予求。
原文中的沈江淺只是個出場十三章的炮灰,所以對她的描寫基本上都側重在她怎么變態(tài)暴虐成性,最后死相雖慘絕人寰卻是大快人心,眾望所歸上。
像是喜寶這樣的十八線群眾演員,沈江淺對他的興趣明顯比對書中的其他人要多。
因為這些人的命運在她看來就像盲盒一樣,充滿著未知和驚喜。
所以閑暇無事,她最喜歡的事就是關注著這些原文中不存在的人。
上了馬車,喜寶渾厚的聲音在車外響起,“大人,是回津門尉嗎?”
津門尉啊~
去那也是聽一幫大老娘們聊八卦,耍心眼,求表揚,求夸獎的。
今天還是算了吧~
伸手敲了敲車門,開口吩咐,“先去一趟刑部?!?p> 只等片刻,馬車便緩緩駛向了南邊的刑部。
閉目養(yǎng)神。
沈江淺開始琢磨按原文的記載,華泰那藥好像也就這幾日可成事了。
馬車緩慢地在刑部大門外面停下。
車夫快步下了車。
沈江淺用食指撩起車簾一角,瞧見他正交手施禮,半側著身子,抬起手臂指著馬車,態(tài)度謙誠地跟門前的衙役在交涉。
關于車夫喜寶喝花酒打老婆這一點,沈江淺雖然反感。
可在這個年代打老婆,逛窯子已是男人的常態(tài)。
她一個炮灰,秉承活命享樂為第一目標。
他人是偷雞摸狗也好,雞鳴狗盜也罷。
沈江淺是一律不管的。
道德修養(yǎng),人性光輝,普渡眾生是菩薩的事。
真要犯了法,大夏有國法律法,有京兆府,刑部,大理寺,御史臺,再不濟也還有不良人。
怎么也輪不到她來操這份心。
門衛(wèi)彎下身沖著馬車的方向實打實行了禮。
而后一溜煙便往衙門里面跑去。
喜寶不緊不慢地坐回趕車的位置,把車門開了一綹小口。
聲音渾厚,口音很重。
“大人來的突然,門房說按他的份內,得去給江侍郎打聲招呼。煩請大人稍等片刻?!?p> “知道了。”
除去喜寶打老婆這點,單就個人能力而言,其實做個車夫是委屈他了。
不過,就他打老婆這個事而言,沈江淺還忍著讓他領這份工做,也算是仁至義盡了。
坐等江義巖的時間,無盡的漫長。
沈江淺靠著玉枕,無所事事地伸手給自己斟了一杯果酒。
夢仙居的黃熟梅子酒。
入口香甜潤滑,最適宜搭配著一品居的糯米桂花糕和松子桃花酥。
酒到三杯,便聽見喜寶在外低聲招呼,“大人,江侍郎親自來了?!?p> 伸手撩開車簾,果然瞧見身著從四品官服的江義巖,撩著官服下擺,快步朝她馬車的方向走來。
想著等會兒要去的地方,沈江淺不緊不慢的從左手邊的矮柜里拿出兩條絲帕和一個圓球香囊放在懷中。
而后在江義巖誠惶誠恐地拜見聲中,不慌不忙地探出半個身子。
客氣且疏離地笑道,“江侍郎與沈某乃是平級,行此大禮真是折煞本官了?!?p> 話是這樣說,可語氣卻是見怪不怪。
官場上混過的都知道,職位高低輕重那都是虛的。
要緊的是太后的恩寵。
江義巖官場摸爬滾打多年,能靠著自己的本事爬到刑部侍郎的位置。
自然是個極有眼力勁兒的。
他半彎下腰,側身站在沈江淺一旁,態(tài)度謙卑,語氣卻故作抱怨。
“沈大人說這話,便是沒有拿江某當自己人。大人為國事勞心勞力,江某愚鈍,不能為大人分憂,只好給大人行個大禮,以此表達對大人的敬仰之情。”
我去!
“江大人還真是,”
放的一手彩虹屁...
沈江淺稍作停頓,世故一笑,“一片赤誠丹心?!?p> 江義巖揮手一笑,“欸...江某這點心思,不足以大人道也?!?p> 沈江淺低下頭,不置可否的輕聲一笑,抬腳只往衙門里走。
喜寶駕著馬車去了偏門后院的馬廄。
江義巖連忙迎上前,慢了半步跟在沈江淺身后。
低聲道,“張氏雖然被貶下獄,可太常寺,國子監(jiān),翰林院都托人給我們家大人打招呼,說張氏好歹是三朝元老,如今是蒙冤下的獄,刑部這邊萬不可怠慢了。”
沈江淺腳步未停,不過也聽的明白江義巖話中的意思。
就是說張裴炎關在刑部的這些日子過得還不錯,他又碼不準沈江淺此番來意。
所以把話說在前頭,先摘干凈自己辦事不利的嫌疑。
沈江淺回道,“張相雖獲罪下獄,可謀反作亂一事,事關重大。圣母對此事尚未有定奪。圣心難測啊,在未被定罪之前,他還是大夏的宰相,自然不可怠慢?!?p> 聽了沈江淺的話,江義巖一顆心才落到了肚子里。
連忙回道,“大人所言甚是?!?p> 江義巖在前引路,先是來到大堂前殿,往左路過一條長廊。
過完長廊再走幾步,便是專門關押囚犯的大牢。
大牢進門左邊是一間正四方的值班室,房門口站著四個體型壯碩的男人,穿著灰藍色的衙衣。
大概是瞧見江義巖來了,都站在門口迎接,姿勢頗為僵硬,臉上掛著一個不如不笑的微笑,以示尊敬。
正對著值班室門口,有一條長長的過道。
過道上空無一物,干干凈凈的,不論來去何物,皆是一覽無余。
這無形中就給一些逃獄和劫獄的人,增加了一定的難度。
江義巖走在前面鞍前馬后。
是以他們二人剛一離開
站在值班室外面的四人便開始竊竊私語。
“唉,我說,這娘們是誰呀?看樣子來頭不小啊?!?p> “小聲點,這位可是津門尉的沈大人!”
“沈大人吶,官不小吧?我看咱們江大人在她面前可是連頭都抬不起來呢!”
聽他的話,一人嗤笑道,“王老弟你初來,津門尉又不屬三省六部,也不怪你孤陋寡聞。
不過在京都這地方當差,有兩個部門的人千萬別給得罪了。
一個是沈大人的津門尉,還有一個就是上官大人的赤瞳。”
新來的恭敬地給另外三位老兵倒著水,態(tài)度誠懇地問,“大哥,小弟為了這份差事,可是把老婆底都送干凈了。
就盼著能吃口公糧。
只是京都地大,勞煩三位前輩大哥點撥小弟幾句。
以免日后小弟日后做事魯莽,連做錯了事得罪了人也不知道?!?p> 年紀稍大的聽他語氣中肯。
端起瓷杯喝了一口茶梗水,開口說道,“京都這地方說大不大,可是池淺王八多。
要留心的何止這兩處。
不過多說無益,你只要老實本分做好自己的事,不要多管閑事也別惹是生非,任他是誰總不能無緣無故欺負到你頭上去。”
“老大說的對!什么津門尉和赤瞳,那都是他們神仙在打架,咱們一個小小的獄卒,哪要去管那些。
欸,對了,老大,昨兒個聽說你去了思鄉(xiāng)居,怎么樣?那里頭的娘們兒得不得勁兒?”
。。。。。
走完過道,江義巖領著沈江淺來到一處掛滿了各類刑具的大房子里。
江義巖指著不遠處的一個拐角,低聲道,“里面便是關押張氏的地方,大人在這稍等片刻,我去找人把他押過來?!?p> 沈江淺停下腳,卻不著急坐下,反而若無其事地欣賞著屋內的刑具來。
她慢條斯理的從懷中拿出事先準備好的香囊,手握成拳擋住了半邊臉。
微微低下頭,叫人看不出喜怒。
“江大人。”
沈江淺身子傾斜站立,用帕子捏住一把彎月形的小刀,仔細掂量著。
似不經意道,“我有幾句話想私下跟張相說,不知方便不方便?!?p> 江義巖稍有遲疑。
對上了沈江淺的目光后,不以為然一笑道,“沈大人這話說的,這有什么不方便的,大人您稍等,我這就讓人去拿記錄案本過來,大人只需高抬貴手,簽個字就行?!?p> 沈江淺不感興趣地丟下手上的小刀,復而又用帕子拿起一把血跡未干的三角形小刀,在手中觀摩。
“這便是沈某為難之處?!?p> 她手腕翻轉,目光一瞬不瞬地盯著手指間的三角道,語氣散漫。
“我與張相不合許久,若是被人得知我來獄中探望,難免有落井下石之嫌。江大人也知道言官手中的那桿筆,”
她轉頭看向江義巖,頗為苦惱地笑道,“要起命來,可不比判官手上的慢?!?p> 沈江淺的話看似句句在理,可江義巖細細琢磨,這事跟他沒有半毛錢關系。
探監(jiān)審訊,登記在案,簽字畫押。
這是刑部的流程。
她沈江淺沒有圣上手令前來探監(jiān),本就于理不合。
現(xiàn)在還要悄咪咪的單獨面見張裴炎。
這就不是賣個面子那么簡單的事了。
要萬一,她有點別的心思,把人給瞧壞了呢。
他可聽聞鬼市上有種毒藥,毒發(fā)時間可控制在七天之后。
若是七天以后,張裴炎真死了,而案本上又沒有她來過的記錄。
那屆時張裴炎身后的張氏一派,還不得把他和刑部給生吞活剝了呀。
這也不是他江義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實在是沈江淺挑的時間不對。
依常理而言,若是關懷...
不可能,就像她說的一樣,張裴炎當權之時,可真沒少給她找不痛快。
沈江淺這人是出了名的睚眥必報。
不念舊惡,報怨以德?
不存在的。
她不在背后捅刀子,便算得上是張裴炎祖墳冒煙,先人庇佑。
怎么可能存有好心。
可若是來幸災樂禍侮辱人的,也不該是此時。
張裴炎謀反作亂一事尚未定罪,他雖下獄可余威尚存。
刑部哪敢真去糟蹋他。
她沈江淺官場沉浮這幾載,不可能連這點也看不透。
綜合考慮以后,沈江淺這時來刑部大牢,其目的實在是賴人尋味。
江義巖微微皺眉,雙唇緊閉。
既不松口答應也不矢口拒絕。
沈江淺卻不急逼,有恃無恐地在刑房里左摸摸右看看。
那模樣好像吃準了江義巖一樣。
思慮片刻,江義巖輕聲試探道,“不知沈大人是從哪里來?”
“剛從宮里出來?!?p> 這就對的上了!
肯定是圣母那邊有了新的指示,所以沈江淺才會來的如此突然。
江義巖原本和沈江淺之間有一段距離,因為接下來要說的話,他猛的幾個大步,走到沈江淺身旁。
煞有其事地壓低聲音。
“沈大人,大家同朝為官雖說部門不同,可為大夏盡忠的心,是一樣的。
張相不同常人,大人要私下相見,恕我直言,若真出了一點差池,江某乃至整個刑部的身家湊在一塊,都不夠平息眾怒的。
我說這些不是為了擺官威,只是希望大人給刑部吃一顆定心丸。如此江某也好對上面有所交代。”
沈江淺下意識的跟江義巖拉開一段距離。
不明深意的問,“江大人想要一顆什么定心丸?”
“天威難測,江某不比大人,深得圣寵。大人既然是從宮里來,那...”
江義巖稍作停頓,臉上掛著一副阿諛奉承的笑。
想以此避免不必要的誤會。
“可是宮里那位對張相有了新的安排?”
作為一個凡事都比人慢半拍的人,一旦身處高位,就很容易給人一種高深莫測的錯覺。
比如此時的沈江淺。
僅僅是因為大腦存貨不夠,琢磨不透江義巖口中的宮里那位,究竟是哪位。
后者卻一陣騷代入,莫名的頭冒虛汗,后背發(fā)涼。
好似生怕自己說了不得體的話,叫沈江淺被安上一個意圖不軌的罪名。
雖然他覺得自己擔心的有點莫名其妙。
可縱觀她沈江淺的劣跡斑斑來看。
還真不是沒有可能!
沈江淺用了一會兒功夫想清楚了江義巖的為難之處和話中深意。
便開口解釋道。
“太后那邊倒沒有什么安排,就是六部這邊求情的人多了,免不了有趁機向圣母發(fā)難的嫌疑。
至于今天我來探監(jiān),僅僅是出于私人的目的。江大人若是為難,沈某日后請了圣母的手令,再來便是?!?p> 說完把手上的絲帕丟進一旁的火盆里,無所謂的拍了拍手,不打算勉強。
而江義巖聽了沈江淺的話,又瞧沈江淺真打算走的架勢。
更是誠惶誠恐,一個箭步上前。
忙道,“沈大人留步,既然大人不方便多說,那江某不問了便是。大人您在此稍作休息,我現(xiàn)在便去叫人把張相帶來這里。”
沈江淺不知道江義巖態(tài)度為何忽然又變了。
不過既然他愿意賣自己這個面子,她自然不再推脫。
“如此便多謝江大人了,不過私見張相一事,既是沈某的私事,就不勞江大人再費心了?!?p> 江義巖聽沈江淺話中意思是想稟退眾人。
便道,“那我讓看守的人都退到外間等候,只是如此就不好保障大人的安危了?!?p> 沈江淺不以為然一笑。
“我與張相一起,能有什么安危,江大人莫不是怕張相會對我不利?”
江義巖聽了,不自然的訕笑兩聲。
心想,我哪里是怕張相對你不利,他拖家?guī)Э?,府邸族上幾百口人,就算是要對你不利,也得掂量掂量?p> 是沈江淺你孤家寡人,無懼無畏的,又有那么多黑歷史在前。
實在是讓人...hin不放心吶。
不過這話,他哪里敢明說。
當下只能笑道,“既然大人都這樣說了,那江某還有什么不放心的。
只是日后此事塵埃落定,大人可一定要在圣人面前替我美言幾句?!?p> 空頭支票,沈江淺向來樂善好施。
當下便道,“好說,好說?!?p> 目送江義巖離開。
沈江淺越發(fā)覺得這幾年她事事順心的有點讓人匪夷所思。
心說,這大概就是撲街撲多了的作家福利吧。
畢竟原文中除了男主女主智商稍稍在線,其他配角存在的意義就只是為了湊夠字數(shù),帶點節(jié)奏而已。
沈江淺無所謂的聳聳肩,而后邁步朝著離刑房不遠的一處牢房走去。
雖然已經做好了心里準備,可是當沈江淺親眼看見張裴炎一襲青色長袍,體體面面地跪坐在絲棉蒲團之上,氣定神閑地拿著一卷竹簡在閱讀時。
內心還是忍不住的感嘆了一句:萬惡的封建社會啊~
聽見來聲,正襟危坐的張裴炎緩緩地抬起頭。
雖此時他穿的是一身布衣。
可周身所散發(fā)的威嚴和肅殺之氣,仍和兩年前先帝駕崩,他以托孤重臣的身份,走進紫宸殿時一樣。
叫人不由生畏。
作為一個資深的慫貨,沈江淺對張裴炎是刻進了骨子里的恐懼。
所以迎上對方的目光,她下意識的就矮下了半個身子。
客氣張口就來,“喲,張相,這是在看書呢,好興致呀!”
張裴炎稍作停頓,片刻之后,這位權傾朝野的宰輔大人臉上,竟然露出了一絲老態(tài)慈祥的笑意。
看的沈江淺目瞪口呆,倒吸一口涼氣。
“張大人,您別笑有話好好說。您這么笑,我這心里直發(fā)怵?!?p> 沈江淺自問這句話是帶了十二分敬意的。
偏張宰輔卻像是聽了不得了的笑話一樣,臉上笑意更甚。
喪心病狂的還笑出了聲音。
這...猝不及防的,里頭關著的莫不是個A貨吧。
沈江淺略顯局促的低下頭,尋思著,接下來到底要怎么開口,才能緩解張裴炎腦抽風的行為。
卻不想張裴炎善解人意地先發(fā)出聲。
“沈大人今日怎么有空來這刑部大牢里?”
沈江淺心虛,張口就回,“我來熟悉熟悉環(huán)境?!?p> 細想不對,這話怎么聽著這么的不吉利呢?!
于是張口正想解釋,卻聽見牢房中的張裴炎語氣中肯道了一聲。
“那您自便?!?p> 自便個鬼呀,自便!
老子今天其實是來跟你套近乎的。
想問問你有沒有越獄的想法。
畢竟你孫侄張沉之還有半個月就要上線了。
我誠心救你一命,先存著半塊免死金牌。
日后若真是好不走運的惹到了男主女主,這不也能給自己留一線生機不是。
只是...
此話萬不可與外人道也...
于是乎,她只能硬著頭皮打開牢門,裝模作樣的觀察著關押張裴炎牢房的設施環(huán)境。
嘿,還真別說。
朝中有人,確實好辦事?。?p> 關押張裴炎的牢房還是她這一路走過來,看著最好的一間。
除了偶爾爬過去的幾只活潑敏捷的小動物以外。
其他真沒話說。
沈江淺邊看邊忍不住的嘖嘖稱贊。
那種發(fā)自內心的羨慕和欣賞,倒確是像個過來看房租房的房客。
“沈大人既不著急走,老夫有幾句話正好想請教一下大人?!?p> 張裴炎輕緩的放下手上的竹簡,姿勢儒雅且透露出老態(tài)的遲緩。
這樣知天命而順從的氣息,好似一瞬間便將這個昔日叱咤風云的老人給籠罩了起來。
讓他看上去不再凌厲而風馳,而是平凡且滄桑。
沈江淺恍神,突然覺得眼前的老人,是那樣的陌生。
陌生的讓她聞到了一股死亡的味道。
張裴炎不動聲色地放下手上的竹簡。
張裴炎試探劉氏是否真的要稱帝,沈江淺說天命不可違,劉氏稱帝是順天而為。
張裴炎笑話她白日做夢,試問天下哪有女子做皇帝的。說竇皇后,呂后,權勢滔天,可依舊只是個皇后。
沈江淺就反問,張裴炎是要一個禍亂朝綱的劉皇后,還是要一個知人善用,為大魏承上啟下,在此青黃不接,無人可繼承大統(tǒng)的時候,暫時把持朝政的劉皇。
她分析新帝能力有限,先帝知道才會托孤,可是張裴炎卻被權勢所迷惑,幫劉氏架空了新帝,新帝已經廢了,沒有了帝王的能力,這時候若是能夠還政,有張裴炎的支持,當然也能讓朝廷穩(wěn)定的維持下去,但是匈奴虎視眈眈,高麗又屢次犯境。
劉氏要掌權,你張裴炎不讓,你們倆不合,必然導致權力的分化,攘外必先安內,內不安,外強又干擾不斷,結果必然是大魏的四分五裂。張裴炎被沈江淺說的一時無言以對。
沈江淺說,程行儉已經上書為他求情,他手握重兵,手里又有戰(zhàn)功,劉氏不會繼續(xù)留他。
張裴炎自己也知道難逃一死,但是程行儉是國之大將,是對國家有益的人,而且他又把張裴炎當成自己的父親一般,所以,她希望能留住程行儉一命。
說完,她又說了很快就會有人來對他用刑,她給他遞了一小瓶止痛藥丸,說這些藥可以讓他熬到見程行儉最后一面。
又遞給他一粒藥,說如果實在熬不過去了,這個可以幫他解脫。
沈江淺走出牢房,回頭去看張裴炎,他還是跟以前一樣的坐姿。
沈江淺捻著手上的珠串,笑道,“江大人的好意,沈某心領了。
只是今日來刑部已經叨擾了江大人許久,還讓江大人遠送,便是沈某失禮了。
再說沈某來刑部這事,還不知道言官們打算怎么做文章呢。
大人仕途正盛,何必落個同流合污的罵名給這些長舌婦去編排消遣?!?p> 說完不等江義巖再留,轉身快步離去。
江義巖雖不再執(zhí)意遠送,可面子卻是要給足沈江淺的。
他在身后規(guī)規(guī)矩矩彎下身子,交手平肩。
聲如洪鐘道,“沈。大。人。慢。走!”
沈江淺擺手,甚是灑脫。
快步行至正門,喜寶這廝也不知道在搞什么鬼,竟然連馬車都沒有駕過來。
沈江淺招手叫來門房,讓他去馬廄走一趟。
等待的空隙,百無寂寥。
便一邊捻著手上的玉珠串,一邊左顧右盼了起來。
忽而驚鴻一瞥,她漂浮不定的目光一瞬就被石獅子旁的一抹青色身影所吸引住。
是一位身著青色長袍身材高大修長的男子。
男子背手而立,看不見容貌,但留給沈江淺一個孑然獨立,冷傲孤清的背影。
“張公子!”
沈江淺耳旁突然響起一道高聲。
男子應聲回頭。
年紀不大,相貌堂堂。
叫閱男無數(shù)的沈江淺都忍不住在心里暗道一聲:
好!
一個光風霽月的帥哥呀!
見他天青色的長袍袖口和領口鑲繡著銀絲流云紋滾邊,腰間束著一條白色祥云寬邊錦帶,一頭黑發(fā)用玄色綢布束起。
便叫那動人心魄的臉,越發(fā)的攝人心魂。
他的長相十分張揚,偏一舉一動都透露出一股淡然的儒雅。
引的旁人皆忍不住多看兩眼。
便是沈江淺身旁的公差,都忍不住的贊嘆,“就這位的長相,辦起事來可真省銀子啊?!?p> 沈江淺深以為然地在旁附和,“可不是么?!?p> 身姿如松般立在沈江淺身側,交手向她身旁的公差施以一禮,客氣道,“可是有了回信?”
沈江淺見他完全無視自己,倒也不惱。
反正閑著沒事,便順著他的話,偏頭一起看向她身旁的公差。
公差見沈江淺一身男裝,背上又背著一個包裹,便以為她是來探望親友的尋常百姓。
拿眼掃了一下,而后交手朝男子回了個禮。
有些難以啟齒道,“恐怕...張公子又是白來一趟,張相雖然未被定罪,可到底是得罪了宮里的那位,我們上頭不敢松口。
不過,”
公差顧盼左右后,拉進了半步距離。
刻意壓低了聲音,以此暗示接下來要說的話,不是能明目張膽說出口的。
“聽說津門尉的沈大人來探望了張相,還在大牢里待了不短的時間。
張公子若是真有要緊的話要傳,不若再從別的地方想想法子。”
男子倒是通透之人。
聽完公差的話沒有為難對方,交手施禮,誠然道謝。
“三白多謝宋兄實言相告?!?p> 三白!
張三白?!
沈江淺猛然回頭,滿臉震驚地盯著近在咫尺的男子。
整個人就像被丟進了滾油里的豬肉一樣,被三白這兩個字給炸的外焦里嫩!
張沉之微微側眸,見衣著藕粉色袍衫的女子目不轉瞬地盯著自己。
又想起初見之時她的大膽言論。
便輕問道,“姑娘認識在下?”
聽他似漫不經心的一問,沈江淺忽而有種被命運扼住了喉嚨的感覺。
她矢口否認。
“不認識!”
好似怕這話不夠有威信度,話音剛落,她便警惕地與張沉之拉開了一個安全的距離。
“遠遠看著有點像,走進了一看,其實一點也不像,他比你...”
沈江淺一雙黑眸閃著高潔的品格,從上而下地打量了張沉之一圈。
無比誠懇道,“屁股要大些。”
說完擠出一個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
鞠躬。
彎腰。
收腹。
退場。
要死了!
是誰把男主給放出來的!
有沒有考慮過她們這些死在起跑線上的朋友感受啊!
沈江淺心慌意亂的一頭撞上了自家的馬車,吃痛地回過神。
見了喜寶那張好無記憶點的臉,破天荒的沈江淺竟然覺得高興。
她沒有責備也沒有多一句的廢話。
而是快步溜進了車廂里,急聲道,“喜寶,駕車趕緊走?!?p> 喜寶渾厚的男中音在車外響起。
“大人,咱們去哪?”
沈江淺握著手上的玉珠串,一顆心七上八下的靜不下來。
“回沈府。”
說完閉上眼,蜷縮在厚實的座墊上,伸手撿起一個抱枕,抱在懷中。
腦子不受控制地盡往那位溫良儒雅的男子身上想。
張沉之竟然提前上線了。
還是來刑部大牢探望張裴炎。
聽公差的意思,他不止來了一次。
他來干什么?
按原文的設定,他跟張裴炎的唯一交集,只有張裴炎死前存放在戶部侍郎胡執(zhí)啟處的一份?;逝擅麊?。
但這份名單是兩年后,歷經磨難的張沉之拜相時,胡執(zhí)啟錦上添花才給了他。
張沉之以此,逼的已經稱帝一年的劉昭天不得不下詔歸政。
立先皇三子李承顯為帝。
除此之外,兩人通篇都沒再有聯(lián)系。
怎么這時,他會突然出現(xiàn)在刑部大牢,鍥而不舍的要探望張裴炎?
如果兩人真的見了面,會不會影響后面的劇情?
興許張裴炎會提早把名單提供給已經初露鋒芒的張沉之。
再由張沉之牽橋搭線,把政變給提前也說不一定。
若真如此,那她作為一個臭名昭著的佞臣,豈不是要比原文死的還要早!
不要!
她不想死!
她還沒有來的急好好感受雪花綻放的氣候,也還沒有嘗遍南北的美味佳肴,更沒有享受過齊人之福。
她不能死!
人要臉樹要皮,樹不要皮必死無疑,人不要臉天下無敵。
渾渾噩噩站在自家朱紅漆大門外的沈江淺當場立下flag:
就是舔狗,她也要活到大結局。
沈府正門五間,門欄窗口皆是細雕新鮮花樣。雪白粉墻,墻底用白石臺磯,鑿成西番草花樣,貴而不俗。
有小廝在府前焦急的踱步,見了沈江淺立刻迎上前來,面露難色道,“大人可算是回來了,今日虞公子因您賞給容公子的墨寶發(fā)了脾氣,現(xiàn)還在書房外鬧著呢。
奴才們不敢讓他進去,可他到底是個男人,力氣又大,奴才們怕若真動起手來沒輕沒重的傷著他。
大人您看這事要怎么辦?”
沈江淺滿腦子都是前途大事,哪有心思處理這個。
“依你之見,該怎么辦?”
小廝彎著身子跟在沈江淺身側,小心翼翼地回。
“虞公子向來喜好名人字畫,施先生的畫大人賞給了容公子,虞公子生氣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書房重地,他在那胡鬧總歸是失了分寸。
依奴才愚見,大人不如先罰虞公子禁足半月,再賞一副吳真人的山水圖加以安撫,大人以為如何?!?p> 恩威并施,倒也不失為一個辦法。
只是如此,那虞蘇怕是在府里再也抬不起頭了。
不過身為金主爸爸的她現(xiàn)在都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
自然沒再有心情顧慮一個男寵的感受。
當下便對小廝道,“去給內院掌事的說一聲,就按你的法子辦?!?p> 敷衍了事地解決了眼前的麻煩,沈江淺抬腳便往府內走去。
迎面一帶翠嶂擋在前面,往前是道縱橫拱立的白石洞,上面苔蘚成斑,藤蘿掩映,其中微露羊腸小徑。
書穿保命tips:
1,要么跟緊男主的步伐,無底線舔狗。
2,要么跟緊女主的步伐,無底線舔狗。
3,要么走完主角的路,讓主角無路可走。
過了曲徑通幽處,只見佳木蘢蔥奇花閃灼。
有水源自花木深處流出,自成一湖,湖畔白石環(huán)抱為欄,橋上有亭壓水而成,名曰:沁芳。
瞇瞇眼看著遠近的風景如畫。
沈江淺大腦一刻未停地在尋思,到底哪一條路的可行性最大。
亭中放有黃花梨貴妃塌,塌旁放著小茶幾。
自京都遷至洛陽,盛夏就更令人覺得煩悶。
沈江淺每日散值后,會來亭中納涼。
只是往日閑散愜意,今日她心里卻極不安穩(wěn)。
自行散發(fā)而臥,片刻有清風徐來,吹動她垂落在地的發(fā)梢。
侍女白桃聽聞沈江淺已經回府,早早備好了溫水給她凈面。
沈江淺心煩意亂不愿自己動手,便跟白桃說,“今日就你來卸吧?!?p> 白桃應了聲“喏”,而后輕手輕腳地拿著沈江淺自制的玫瑰膏,輕而緩慢地替沈江淺擦拭掉臉上的妝容。
只消了片刻,一位細嫩白皙,精美絕倫的俏嬌娘,便落進了白桃的雙眸。
沈江淺極美!
是溫婉恬靜里帶著懵懂無知的清純,單挑的媚眼勾人欲望的美。
作者書穿之時,也曾被自己卸完妝的容貌所震驚過。
不過大約是原主覺得自己的長相太過惹人注目,招人非議了。
不適宜在朝任職。
便用了一種特制的脂粉將原本的容貌遮蓋了起來。
而沈江淺也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態(tài),依葫蘆畫瓢地沿用了她的毀容術。
這時卸完妝,閉目養(yǎng)神的她頓感清爽。
夕陽映紅了半邊天,沈江淺微微睜眼,有微弱的霞光落在她的黑瞳里。
像一只慵懶無骨的狐貍,只抬眼那么淡淡地一瞥,便叫白桃沒來由的心跳慢了半拍。
白桃心中暗嘆:妖孽!
半彎下身子,聲音不大地在沈江淺頭頂上方低聲輕問,“大人,離晚膳還早,現(xiàn)在要不要吃點果子,甜湯?”
沈江淺搖了搖頭,復而閉上眼,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小九呢?”
“九公子今早就待在煉丹房里練丹,到現(xiàn)在還沒有出來?!?p> “也沒用膳?”
白桃慢慢搖了搖頭,又想起沈江淺這時閉上了眼并看不見。
便回,“九公子的脾氣您是知道的,他進了丹房奴才哪里敢去招惹?!?p> 沈江淺不是很滿意的努了努嘴,卻沒說什么責備的話。
只輕聲道,“你去門外告訴他我回來了。再去讓廚房準備一碟桂花糕,一碟核桃酥,一杯茉莉牛乳茶?!?p> 想了想又說,“別送到這了,直接送石公子的梨花苑就好?!?p> 白桃道,“石公子那也著人備好了大人要打邊爐的佐料,還著人問了兩次大人回府沒有。”
三年相處,石涿堂不似別的男寵處心積慮向她邀寵。
他性子冷淡,不喜言談。
待人接物也多隨性灑脫,無甚喜怒,亦沒有執(zhí)迷的愛好。
每日看書也行,喂魚也好,閑暇賞半天的花也有,興起了就地而臥,與星月同榻亦無不雅。
給人感受最大的,便是隨遇而安。
所以這樣一位出塵的仙子,竟然會下凡過問世俗之事:
遣人來問幾次,她回府沒有。
這還真是一件石破驚天的大事。
只是此時的沈江淺,一心只想著張沉之的事,對白桃的話未及細想。
還是一個月后,她躲在離京的馬車里,后知后覺的回想起這些日子的點點滴滴,才恍然大悟察覺到,原來她跟石涿堂之間,早就在這些看似不起眼的細枝末節(jié)中,埋下了生離的伏筆。
所以有句話怎么說來著?
哦,對!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她和石涿堂,不就正是惘然了么!
白桃走后,沈江淺斜躺在貴妃塌上休養(yǎng)生息。
雖然自我寬慰,人生在世不能過于焦慮。
可心里總有一種未知的不安。
這種不安是兩年前,一日散值有同僚共邀去白仙居飲酒時。
她一句無意識的話,從而導致本該三年后因女主才出名的名酒霜白提前問世而產生的。
所以,當看見張沉之出現(xiàn)在刑部衙門外時,她腦中就不停地在猜想,這事跟保皇派的名單到底有沒有關系?
近處是陣陣花香,遠處是不絕于耳的返歸鳥啼。
沈江淺若有所思地伸手摩挲著手邊的藍田玉骨團扇,目光所及,一草一木,一桌一椅。
都叫她不由想起,這三年一路走來的種種不容易。
不能坐以待斃。
幸福都是奮斗出來的。
不論張沉之去刑部是不是為了張裴炎手上的名單。
她都必須比要先人一步把名單拿到手。
閉上眼,她在貴妃塌上躺了一會兒。
見晚風漸涼,抬頭看日頭已經落到了天邊,像個明亮的咸鴨蛋。
沈江淺攏了把頭發(fā),用玉簪在腦后麻溜的盤了個簡單的發(fā)髻。
漫不經心地朝著不遠處的梨花苑走去。
桃紅清秀的身影站在苑門之外,見了沈江淺一路小跑而來。
“大人要再不來,九公子可是要把院子后面的豬舍都給拆了?!?p> 邊說邊歡喜的領著沈江淺往里走。
梨花苑原本是沈府最具詩情畫意的地方。
不過自從沈江淺踏入苑門以后,這里便成了最近鄉(xiāng)土氣息的梨園。
洛陽入春晚,雖已入夏,梨花卻未全部凋謝。
不過也是零星幾朵掛在樹梢上,不倫不類的毫無美感可言。
樹下原是從沁芳池那引來的一處水池,池中養(yǎng)了一些睡蓮。
沈江淺瞧地方挺好,硬是在這起了一池的青魚,供她水煮紅燒干燜爆炒。
石涿堂倒也隨她去,偶爾也遇上幾位來替他鳴不平的公子。
他倒從不置評,還客客氣氣的叫下人去池里撈上十幾條大青魚讓人帶了回去。
起初眾人只覺得他是個脾氣好的慫貨。
一直到沈江淺怒氣沖沖地把奪她青魚的好事者遣送出了府以后。
才后知后覺這姓石的原來是個扮豬吃老虎的狠人!
此后,梨花苑便是一片太平,任由著沈江淺可勁兒的在里頭造。
沈江淺走過池邊,見有水紋輕輕劃出一層漣漪。
轉頭問桃紅,“叫廚房備了魚片沒有?”
“備了的,石公子方才讓廚房備好兩大盤呢,還不止是魚片,牛肉片,牛肉丸,魚丸,豆腐,青菜,土豆,豆芽那些,都早早的洗好備好了。就等著大人您過來開桌呢?!?p> 被桃紅這么一報菜名,沈江淺肚子里的饞蟲都給勾出來了。
臨近餐廳,迎面而來是一股又麻又嗆的奇香。
舔了舔嘴唇,沈江淺摸著肚子,覺得五內俱空。
加快了腳步,隔著房門便聽見小九稚嫩而青澀的埋怨聲。
“大石頭,你就讓我放一個嘛,這藥我可足足練了七天,里頭用的也都是極其昂貴難見的藥材。
我保證,就只放一個。
我大媳婦兒肯定吃不出來,哦,不對,肯定吃不壞人的。
行不行?”
吃不壞人?!
屋內的片刻沉默,嚇的沈江淺一個箭步就沖了進去,生怕晚了一秒,小九的那粒老鼠屎要壞了她的一鍋粥。
是以當她驚乍地猛的出現(xiàn)在放門口時,圍坐在餐桌旁的一大一小兩個男人同時向她投來了錯愕的眼神。
沈江淺瞪著半個身子趴在桌上的小正太,單手指著他藏在衣袖里面的左手,沒好氣道,“趕緊把你身上害人的東西給我拿出來。搞什么呀,毛都沒長齊學什么道士煉丹?”
小正太撐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甚是委屈可憐道,“媳婦兒,你不在奴才們都欺負我,把我關在屋子里一天不給我東西吃。
我好難過。”
“不準賣萌!”
沈江淺板著臉揮手叫白桃把糕點和牛乳端了過來,正色道,“也不準叫我媳婦兒?!?p> 小正太一本正經道,“可,當初你就是要把我當禁孌,才擼來府上的?!?p> “也不準提這件事!”
這喪心病狂的事是原主干的,跟她沒有半毛錢關系好嘛。
不要張口閉口,就把她劃分到變態(tài)。
小正太緊咬著嘴唇,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樣子,雙目通紅,兩行清柱的眼淚無聲滑落。
叫沈江淺無端由生出一股莫名的歉意:欺負這么一個軟糯可愛的孩子,你還是個人?
見他雙手捂住了臉,沈江淺正欲開口道歉。
便聽見一直穩(wěn)坐在小九身旁,拿著一本古書在看的石涿堂頭都沒抬。
不動聲色道,“今天不行,你的十全大補丸先留著吧?!?p> what,the,F(xiàn)?
沈江淺把目光移到小九的左手,果然微微彎曲的小指和手掌之間,夾了一刻暗紅色的圓球體。
“沈小九?。?!”
沈江淺怒不可揭,上前三步捏住小九細滑的小肉臉,咬牙切齒的瞪著他半天,氣的竟然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沈小九見狀,迅雷不及掩耳,抬手就把藏在手掌中的暗紅色藥丸丟進嘴里。
沈江淺還沒反應過來發(fā)生了什么事,后者一張小臉瞬間就憋的通紅。
關心則亂。
沈江淺看著沈小九喉嚨發(fā)出痛苦的沙啞聲,整個都要急哭了。
她轉頭看向擺出一副置身事外,漠不關心態(tài)度的石涿堂。
跳腳大叫,“石涿堂,小九被他練的丹藥卡住了!”
石涿堂微微皺了皺眉,漫不經心的抬了一下頭。
“哦”了一聲,再無其他表示。
“你給我過來!”沈江淺幾乎是用嗓子在干吼,“你來救他!”
對比沈江淺的火急火燎...
哪怕是對比廟里念經的和尚,石涿堂這份氣定神閑也絕對不輸老僧入定分好。
只見他慢條斯理的放下了手上的書,喪心病狂地又給自己倒了杯水。
毫無人性道,“放心,死不了?!?p> 又不緊不慢地倒了一杯,端起滿杯的水起身走到沈江淺身旁。
將水遞在她眼前,徐徐緩緩道,“先喝口水冷靜一下?!?p> 沈江淺沒有伸手接水,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
聲音雖然不高,可字里行間全是怒火。
“一句話,救不救?”
石涿堂那張顛倒眾生的妖孽臉上,全然是純良無害的無辜和無奈。
微微一笑,傾國傾城。
看向沈江淺的眉梢眼角柔情似水。
又無奈地嘆了口氣,笑道,“他也就是算準了你心軟,才次次用這苦肉計?!?p> 說完抬手往小九的背上輕輕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