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窟窿2
大明朝國庫的這個巨大窟窿顯然超出了朱佑樘的想象。雖然在大殿上，他對眾大臣說天塌不下來，可是心里的憂心確實已經(jīng)藏不住了。他不止一次對韶齡說要是天上能掉些銀子就好了。對自己的用度本就十分儉省，如今更是每餐必自省。
韶齡無奈道：“陛下，您再這么算下去，這飯真沒法吃了?！?p> “一個雞蛋到宮內(nèi)得三兩銀子。若是苦了我一個，能解決國庫上千萬兩銀子的虧空也是好的。”朱佑樘盯著盤子里的雞蛋說。
“陛下，財政本就是八個鍋七個蓋子，歷朝歷代都是如此?！鄙佚g安慰他。
“是，歷朝歷代是八個鍋七個蓋，到我這變成個三個蓋?！敝煊娱虩o奈說。
韶齡無奈，又好氣又好笑。
朱佑樘繼續(xù)說：“你別不信，賓之剛剛上書直言國庫空虛、邊防廢弛、流民日增。他說：天津一路，夏麥已枯，秋禾未種，挽舟者無完衣，荷鋤者有菜色。盜賊縱橫，青州尤甚。南來人言，江南、浙東流亡載道，戶口消耗，軍伍空虛，庫無旬日之儲，官缺累歲之俸。東南財賦所出，一歲之饑已至于此；北地啙窳，素?zé)o積聚，今秋再歉，何以堪之。事變之生，恐不可測。每念及百姓艱辛，朕都于心不忍?！?p> 朱佑樘說完便擱下筷子，韶齡也沒了胃口。
“那陛下打算同意葉侍郎的開中折色法？”韶齡試探道。
朱佑樘沒有正面回答，而是問道：“阿韶，你可聽過天下都會‘揚一益二’？”
“自然聽過，揚州是江南最為富庶的地方，連臣妾長大的應(yīng)天府也望塵莫及?！?p> “揚州有錢，你知道是為什么？”
“是鹽？”韶齡問。
“沒錯，就是鹽。鹽不值錢，可是一天都離不開。這么說吧，朝廷收四兩銀子，就有一兩是揚州出的?！敝煊娱陶f。
其實到這里，他的意思已經(jīng)很明顯了，朝廷要錢，從天下最富庶的鹽商身上動腦筋好過繼續(xù)苦了百姓，哪怕這個辦法弊端重重。
“兩淮都轉(zhuǎn)運鹽使司負責(zé)七十余萬引鹽引，約占正課的三分之一，這個位置得叫重要的人去。”朱佑樘說，“而葉淇正是淮安人?！?p> “那當?shù)佧}商不就都是他的親識？”韶齡擔心道。
“莫急。一來變法是他提出來的，自然會比旁人更為實心努力。二來，之前的開中法鹽商對朝廷不十分信任，葉淇去比旁人更有說服力。三來，若是辦不好.....”朱佑樘沒有繼續(xù)說。
“若是辦不好，提出這個法子的也是葉淇，跟陛下也沒有關(guān)系?！鄙佚g說出了朱佑樘沒有說出的話。
“阿韶，有些話不必說明白?！敝煊娱痰穆曇粲行┍涞€不失溫柔，“朕下午還要召見大臣，先回乾清宮了。你再用些。”
面前珍饈，頓時索然無味，韶齡擺擺手讓人撤了下去。
這時，蔣琮匆匆進來報說，陸炳回來了。
屏退左右，韶齡在坤寧殿悄悄召見了他。
“小人給皇后娘娘請安。”陸炳先向韶齡行了大禮。
韶齡擺擺手：“陸總旗，無需多禮。此來必定是把事都辦好了。我也記得我的承諾?！?p> “多謝娘娘。小人一路從大同到甘州，也去了哈密，這才把事情都查清楚了，耽誤了些時日，還請娘娘責(zé)罰?！标懕f。
“不瞞總旗，你啟程沒多久我也得知了一些真相，正想請總旗解答呢?！鄙佚g說。
“是，小人到了甘州，確認了吳又可確為甘州守軍，他師傅是甘州守軍提領(lǐng)——吳大可，是姚英所率駐軍軍醫(yī)?！标懕f。
“這就對上了，那他師傅是怎么死的？與李將軍可有聯(lián)系？”韶齡問。
陸炳黝黑的面龐罩上了一絲愁色，他說：“當年，陜西大旱，繼而爆發(fā)了瘟疫，軍中不少將士都染上了。吳大可便是當年醫(yī)治這些染疫軍士的軍醫(yī)。這些兵士不能再上前線，又恐怕傳染了健康的兵士，姚指揮使便將他們與健康的兵士分開駐扎，派了醫(yī)官專門照顧。可是?！?p> 陸炳頓了頓繼續(xù)說：“可是后來哈密被圍，李將軍便離開了甘州，直到先皇催姚指揮使出戰(zhàn)?！?p> “后來的事我知道，姚英戰(zhàn)死，余子俊大人被貶，李將軍暫領(lǐng)甘州?！鄙佚g說。
“娘娘說的沒錯，只是還有一事娘娘不知。姚指揮使戰(zhàn)死后，甘州大亂，趁著韃靼入侵，一些染了疫病的兵士便趁機跟著一起搶劫百姓，一時間，甘州如同人間煉獄一般。直到李將軍帶大軍回到甘州，接著太子也來了甘州，甘州這才恢復(fù)了秩序?！?p> “那些混賬東西竟跟著韃靼一起屠戮自家百姓？！”韶齡怒道。
“娘娘，人心險惡，在那種人間煉獄里，人吃人都是很正常的?！标懕卮?。
“所以，李將軍便殺了他們？”韶齡問。
“并不是，李將軍雖然嚴懲了那些搶掠鬧事之徒，對其他染疫兵士卻依舊悉心派軍醫(yī)照顧?！标懕f。
“那為何？”韶齡奇怪道，心里有一種不好的預(yù)感，“吳大可是什么時候死的？”
“正是萬妃病危之時?！标懕鸬?。
韶齡手中的茶杯應(yīng)聲摔下，“萬妃病危的消息是我夾在給弟弟的家書中以八百里加急送去的甘州。隨后就等來了甘州大捷的消息?！?p> 陸炳說：“是，他們死在甘州大戰(zhàn)前夜。是被自己人活活燒死的?！?p> 韶齡盯著陸炳一字一句說：“誰下的命令？是李東陽，還是。。。？”
陸炳立刻叩地說：“小人不知，小人只查到這些，請皇后娘娘責(zé)罰?！?p> 韶齡的聲音冷得像冰一樣：“陸千戶，起來吧，我會遵守我的承諾?！?p> 陸炳退下后不久，韶齡便叫來蔣琮，吩咐他把張鶴齡宣進宮來。蔣琮見韶齡一臉嚴肅，不敢多問，只是馬上差人前去。
這是韶齡封后以來第一次見弟弟，沒想到竟然是在這個情況下，鶴齡不明所以，蔣琮大概暗示過他，只見他伏在地上連頭也不敢抬。
韶齡也不與他賣關(guān)子，開門見山道：“甘州大戰(zhàn)，是誰下令殺了染了疫病的兵士？”
鶴齡驚奇地抬起頭說：“姐姐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