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回 增城其高②
夏語冰見他將信將疑,嫣然一笑,道:“怎么?少林方丈武當(dāng)掌門之后,卓盟主以天下第三自居了?”
卓凌寒道:
“冰兒你又笑話我,單只少林一派,‘崇’字輩四大高僧已遠(yuǎn)勝于我,不塵真人及座下‘玄’字輩陽陰斗虛危室壁七子無不在我之上,更何況我對丐幫‘打狗棒法’和‘降龍十八掌’還算了解,我雖日夜苦練,又得太極公指點,比起恩師畢竟還有不小差距,秦梟鶴楚伯楠敵不過妹妹,卻未見得敵不過我,更不說盤龍深不見底的淵深武學(xué),我哪有你說的這般自大?”
夏語冰正色道:“江湖傳言,周子魚從不參與峨眉九華普陀五臺四派切磋,寥寥可數(shù)那些個與他交過手的,也都敗在他的五臺掌法之下,從未有人見識過他使手中那根拐杖?!?p> 卓凌寒道:“你是覺得他深藏不露?”
夏語冰道:“畢竟沒有親眼目睹,姑且不敢斷言,周子魚極善隱忍,我們寧信其有?!?p> 明眸微眨數(shù)下,嘆道:“對我而言,這勞什子盟主你不做也罷,萬一其中藏有甚么精妙杖法,外加‘刺蛾香’蓄勢待發(fā),凌寒哥哥你一招不慎遭人暗算,則大非我的本意。”
卓凌寒道:“有你今日提醒,到時我定當(dāng)留神?!?p> 夏語冰托腮按唇,秀眉微蹙,道:“此外還有一點十分可疑,教我百思不得其解。”
卓凌寒道:“甚么?”
夏語冰道:“英雄大會放在臘月廿五,再有數(shù)日便是除夕新年,而且從昨日各大門派態(tài)度來看,人人皆已默許,且無一打算缺席,這實在太過不合常理?!?p> 卓凌寒受她一語點撥,道:“冰兒你這么一說,還真是奇事一樁,但周子魚絕不可能無緣無故做出這種安排,你定是覺得可疑,所以英雄大會明明放在終南山,你卻將弟子遣往五臺山,我終于有些明白了?!?p> 前一日佛門十五派一走,夏語冰立即委派凈衣派弟子裝作路人,前往五臺山暗中打探,只因料定周子魚心藏重大陰謀,希望能及時洞察,早做準(zhǔn)備。
夏語冰隨口嗯得一聲,又道:“周子魚命姚千齡在群雄面前現(xiàn)身,會不會別有用心?”
卓凌寒微一沉吟,道:“有朝一日正道同盟殺進(jìn)盤龍峽谷,指不定便是血流成河的局面,周子魚提前讓江湖同道得知,五臺門下有一個可以令人起死回生的醫(yī)仙,也是他籠絡(luò)人心手段之一?!?p> 夏語冰點頭道:“順理成章,十分說得過去。”
頓過一頓,夏語冰又道:“說起這個姚千齡,玄炎妹妹既已揭破身份,下一步自然會去確認(rèn),又或許她已確認(rèn)過了,丐幫弟子畢竟不是一流高手,未能發(fā)現(xiàn)倒也情有可原?!?p> 卓凌寒道:“妹妹昨日力敵三大高手,對無咎絕無可疑,至于人家教中內(nèi)務(wù),我們不要干涉為好,丐幫連我在內(nèi),并無一人跟得上莫家速度,別要窺探不成,反倒寒了妹妹的心?!?p> 夏語冰道:“我正是出于這層考慮,才沒提議弟子追蹤。”
卓凌寒點一點頭,再想起一事,道:
“昨日付兄弟的身手也教我大吃一驚,看他對佛門武學(xué)了如指掌,非但少林一派,便連九華普陀都能說得頭頭是道,最后雙劍劍招怪異,瞧不出何門何派,竟能將楚伯楠一手‘普濟(jì)禪拳’完全壓制,更似對妹妹大有指點,我忝居幫主之位,竟不知幫中還有這等人才?!?p> 夏語冰道:“可他不認(rèn)得‘突如其來’乃是‘降龍十八掌’中的招式。”
卓凌寒道:“你正說中我難解之處,瞧這付圭身懷絕技,卻甘心默默無聞背負(fù)四袋,僅在卓府做個值守弟子,這一切都像極當(dāng)初的齊高?!?p> 夏語冰道:“但他一身武功堂堂正正,并無齊高陰邪之氣?!?p> 卓凌寒道:“所以你對他并無疑心?”
夏語冰道:“凌寒哥哥你且放心去做該做的事,付兄弟這邊,我還需留神觀察一段時日,才說得出是正是邪?!?p> 正說到此,門外一人道:“幫主,幫主夫人?!?p> 恰是付圭。
卓凌寒打開房門,道:“付兄弟何事?”
付圭道:“稟幫主,昨日那位高人,好像已然離開卓府。”
卓凌寒心下一凜,道:“甚么時候的事?”
付圭道:“屬下在東南院值守,遲遲不見那位高人找來,抽空去房中一看,發(fā)現(xiàn)床上空空如也,那人不見影蹤?!?p> 前一日“仁禮堂”大戰(zhàn)過后,莫玄炎攙扶晉無咎回房歇息,付圭提出代為相陪,汪沐陽因認(rèn)得他手中劍招,竟連連點頭,付圭應(yīng)得卓凌寒同意,將汪沐陽安排與自己共處一室,二人一見如故,入夜后較量腳程,偶遇莫玄炎,孰料才住一日,汪沐陽又不知跑去哪里。
卓凌寒道:“高人行事往往難以捉摸,那位前輩雖然瘋瘋癲癲,但昨日以非凡技藝震懾十五派,實對丐幫有恩,瞧他并非恃強(qiáng)凌弱之輩,江湖中更沒有誰能欺負(fù)他,既然離開卓府,便由得他去罷?!?p> 付圭道:“是,屬下告退?!?p> 夏語冰忽道:“等一等?!?p> 付圭道:“幫主夫人?!?p> 夏語冰道:“相信你已聽說,丐幫弟子與少林高僧遭人殺害。”
付圭道:“屬下略有耳聞。”
夏語冰道:“凌寒哥哥明日便要親上少林,向崇印方丈解釋一切,他有傷在身,這一路前途未卜,付兄弟武功高強(qiáng),可否陪同一行?”
卓凌寒微覺詫異,知她定有深意,只聽付圭干咳數(shù)聲,道:“幫主夫人見諒,屬下昨夜忽然染了風(fēng)寒,恐怕,恐怕難當(dāng)重任?!?p> 卓凌寒道:“付兄弟客氣了,你盡管留在府中安心養(yǎng)病,此行前去處處都是幫中弟子,不會有事?!?p> 付圭道:“是,多謝幫主,多謝幫主夫人?!?p> 夏語冰道:“你將此事告訴玄炎妹妹,昨日見他們相談甚歡,玄炎妹妹得知那位前輩不辭而別,怕要失落許久,讓無咎好生安慰?!?p> 付圭領(lǐng)命而去。
回到房中,卓凌寒道:“冰兒,我知道你言語試探,可有探出甚么?付兄弟不敢和我同行,是否做賊心虛?”
夏語冰道:“非也,他若一口應(yīng)允,我反倒不放心把他留在你的身邊。”
卓凌寒皺眉道:“那我怎能讓他留在府中?萬一你和弛兒有個閃失……”
夏語冰神秘一笑,道:“放心罷凌寒哥哥,冰兒自有分寸。”
卓凌寒知她機(jī)變遠(yuǎn)在常人之上,她既不說看出甚么,自己只能不問。
當(dāng)日丐幫弟子打點路上所需物事,次日清晨,卓凌寒道別眾人,乘坐馬車向東而去。
晉無咎見他帶傷出行,歉疚之意甚盛,回到院落,對莫玄炎道:
“當(dāng)初小姐姐挺著大肚子,和小哥哥一起帶我走出‘蓬萊仙境’,至今三年有余,我不僅沒能報答,還害得小哥哥真元大損,被那姓辛的暗算,更受旅途顛簸之苦,我自己反倒學(xué)會‘易筋經(jīng)’,又得到玄炎你,為甚么好事全都教我撞上,卻把壞事留給小哥哥小姐姐?我真希望可以替他們受罪。”
莫玄炎見他神情低落,道:“我前天去而復(fù)返,除了掛念你的安危,也是答謝哥哥姐姐幾次三番相救你的恩情,所謂來日方長,你既有此心,何愁沒有投桃報李的機(jī)會?”
晉無咎甚是感動,想要拉住她手,見她縮回,眼神似嗔似怨,也不強(qiáng)求,回以一笑,得她寬慰幾句,郁結(jié)放下不少,道:“說起來我是第一次看你認(rèn)真和人過招,莫家劍法由你使來,當(dāng)真有雷霆萬鈞之力,我自問難以做到,再修養(yǎng)些時日,我要和你一同修練,向你多多請教。”
莫玄炎道:“可惜怪人前輩說走就走,我還有諸多不明之事未能解惑?!?p> 莫玄炎那夜盤問姚千齡,偶遇付圭與汪沐陽,回府后難對晉無咎提及,一來怕他心存雜念,修練時平添風(fēng)險,二來盤龍教高手潛伏丐幫,身為晚輩不便透露,以免壞了大事,好在二人只字不提要她代為隱瞞,言辭間未流露半點欲對丐幫不利,這一層她倒沒太擔(dān)憂,暗道:
“我與無咎各有保留,但我待他之心天地可表,相信他待我亦是一樣,他日終成眷屬,這些秘密不復(fù)存在,我也不用急在朝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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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忽忽過去二十余日,這天夏語冰教愛子認(rèn)字,不多時有些疲倦,讓那嬸領(lǐng)著卓亦弛去府中四處玩耍,自己則從屋內(nèi)取出計伏常所購《楚辭》,于院中石凳坐下翻看。
自卓凌寒啟程少室山,夏語冰每日里輾轉(zhuǎn)細(xì)閱,早將全書三萬四千字印于腦海,始終想不透內(nèi)藏甚么玄機(jī),喃喃自語道:
“齊高談吐不凡,照理早該讀過《楚辭》,潛入臥房后,先在一摞書下找到《易筋經(jīng)》,得手后本該速速離去,這本《楚辭》在我枕下,齊高絕非一眼瞧見順手牽羊,而是甘冒大險搜尋出來,到底為的甚么?”
正傷神間,西南傳來嘈雜之聲,依稀辨得為晉無咎所在院落,喚來值守弟子,道:“何人喧嘩?”
值守弟子道:“屬下不知,待屬下前去看看,再來回稟?!?p> 夏語冰道:“不必了,我自己去便是,坐得久了,原想走動一下?!?p> 穿過兩道石門,這一院已有五人,姚千齡站于西側(cè),路天瞳頭發(fā)散亂,長衣上沾滿塵土,緊握雙拳,四目冒火瞪視莫玄炎,辛競站于身旁食指豎起。
晉莫安坐石凳,各自捧一本書,對三人只作不屑,見夏語冰前來,雙雙起立招呼。
夏語冰微微點頭,道:“路師兄,你回來了?令師楚前輩可好?”
路天瞳轉(zhuǎn)而拱手,上身微微向前,道:“卓夫人來得正好,請卓夫人為我?guī)熜值茏鲋鳌!?p> 他幼稟師訓(xùn),待人溫文有禮,縱使?jié)M腔恨意,亦不遷怒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