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回 劫后余生②
粗想半晌無果,又來到“化整為零篇”,更是納悶,心道:
“爺爺教我‘太極’之時(shí),第一步便是讓我將陰陽二力分離,陽力導(dǎo)入六陽脈,陰力導(dǎo)入六陰脈,說的定是這‘化整為零’,各于六脈分流后匯入‘任’、‘督’二脈,便是‘化零為整’,‘陰陽任督’所指,自是循行‘任’、‘督’二脈后,重回十二經(jīng)脈,再往后‘髓道周天’為‘太極’前最后一步,和爺爺教我的順序一模一樣,可這‘強(qiáng)筋健骨’,我怎么不記得曾有做過甚么特別之事?這‘強(qiáng)筋健骨’既能載入‘壽山不系’,必是不可或缺的步驟,爺爺直接從‘化整為零’教起,想是因?yàn)檫@一步我已做到,難道是魔界中玄炎所教?”
想到魔界中自己單一步跪坐運(yùn)功,便練得四十五日之久,每夜以跪姿入睡,可謂狼狽之極,也是莞爾。
這一想反令他瞳孔一張,道:“是了,爺爺曾說,盤龍內(nèi)功練到上層境界,便不是非‘足太陽膀胱經(jīng)’不可,一根疼了就換另外一根,對我更是如此,所以對歷任教主而言,十二經(jīng)脈早已同等強(qiáng)韌,而我因?yàn)樯碡?fù)‘易筋經(jīng)’,這一步不練自成,原來爺爺是這個(gè)意思?!?p> 至此終將龍道上六道關(guān)卡盡數(shù)想明,精神為之一振。
來到“髓道周天篇”,心道:“這七日實(shí)在緊要,我既不能發(fā)現(xiàn)‘無極’中的秘密,也不必再向上走,左右總是睡不著,不如便在這凸鏡上打坐?!?p> 輕躍而上,但覺弧度比先一塊猶有過之,坐來不甚舒坦,安然于體內(nèi)運(yùn)起“髓道周天”。
三百六十圈后,真氣如期停流,全身綿軟不想動(dòng)彈,仍只枯坐不動(dòng),不覺倦意涌來,意識漸漸模糊,到后來似睡非睡,腦中盤桓盡是夏語冰的傷勢,內(nèi)心卻出離平靜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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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過去多久,晉無咎驀然警醒,閃過一絲念頭,道:
“爺爺曾說,‘太極’難在合久而分,‘無極’難在分久而合,小姐姐體內(nèi)如同萬仞寒川,非以無心無界‘無極’之力不可覆及,可‘太極’有‘太極’的好處,要汲取身周熱流凝于一處,豈非正是‘太極’所長?我僅以‘太極’不如‘無極’,而對‘天地靈氣’、‘日月精華’二篇視若無睹,可真是蠢得緊了?!?p> 從凸鏡上一躍而下,正欲上行,心道:“我迷迷糊糊忘了時(shí)間,別要天已大亮,這‘壽山不系’除我以外又無旁人來得,萬一小姐姐……那便危險(xiǎn)至極?!?p> 下行時(shí)乍然停下腳步,隨即臉露驚喜,心道:“我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難道昨夜所想緊要之事,竟是……”
強(qiáng)自按捺,暗道:“先莫激動(dòng),先莫激動(dòng),一切要等問過才行?!?p> 打開石門,四女已在門外恭候,隨口說聲免禮,緊步下樓。
敲門入二層“梧桐居”,丫鬟又已侍候在內(nèi),晉無咎在外間得卓凌寒允可,撥簾入內(nèi),第一句話便問臥于榻上的夏語冰道:“小姐姐,你身受重傷,能否勉力運(yùn)功?”
班陸離與卓凌寒同時(shí)詫異,見他一臉期待,料想定有深意。
夏語冰道:“竭盡全力的話,或能有游絲之氣?!?p> 卓凌寒道:“無咎為何有此一問?難道和冰兒療傷相關(guān)?”
晉無咎道:“確實(shí)如此,無咎也是靈光乍現(xiàn),可究竟行或不行,還要試過才能知曉?!?p> 回頭對跟來的四女道:“讓沈墨淵速來‘青龍殿’見我?!?p> 瑾畫道:“是?!?p> 仍攜瑭書一同而去。
走出“梧桐居”,瑗琴道:“神界雖與‘青龍殿’相接,墨淵先生怕也要小半個(gè)時(shí)辰方至,還請教主先行洗漱用膳。”
晉無咎道:“也好?!?p> 又道:“我本想親下神界一趟,又怕小姐姐忽然寒氣發(fā)作,所以不敢擅離?!?p> 下樓前見任寰與纖纖已在二層,后者手捧一個(gè)精致餐盒,道:“任大哥,纖纖,你們又來看小姐姐了?!?p> 纖纖道:“回?zé)o咎哥哥,昨日師哥陪我在仙界采了不少鮮果,我這便去喂姐姐吃一些,嘻?!?p> 晉無咎道:“辛苦你們了,進(jìn)去罷。”
早餐后,一人來“王母殿”道:“稟教主,墨淵先生已在北殿‘重客堂’等候教主?!?p> 晉無咎點(diǎn)頭道:“勞煩四位姑娘帶路?!?p> 又問來報(bào)那人道:“沈墨淵被我卸了一條胳膊,元?dú)馀逻€沒那么快恢復(fù),碧痕沒有陪他來么?”
四女又是心驚,想這新任教主初來乍到,南北上峰界主已各斷一臂,“振音界”鏖戰(zhàn)之慘烈可想而知,又見晉無咎說起沈墨淵時(shí)全無愧疚之意,各有猜疑不敢多問。
晉無咎道:“對了,碧痕是我最好的朋友,傳令下去,日后玄炎碧痕兩位姑娘可隨時(shí)入‘青龍殿’,任何人不得阻攔。”
那人道:“是?!?p> 盤龍峽谷中無人不知莫玄炎與沈碧痕美色冠絕六界,四女自然清楚晉莫婚約,來報(bào)那人卻一無所知,只道這新任教主艷福無邊,準(zhǔn)擬同時(shí)娶她二人作大小老婆,嘴上卻不敢言,只在腦中抽空自語:“論起姿色,兩位少界主誰也不比誰差,不知到時(shí)哪個(gè)是大,哪個(gè)是小……”
領(lǐng)命快步而去。
東西二殿看似不遠(yuǎn),無奈殿內(nèi)穿行耗時(shí)良多,晉無咎反不如沈碧痕到得早,見父女二人行禮,道:“坐下說話。”
“重客堂”為一茶室,古色古香,中心長桌兩旁各一靠背長椅,三側(cè)靠墻櫥窗內(nèi)盡是不同茶葉,軟墊毛絨,黑白色不知畫著甚么,來到主位大剌剌坐下,見沈碧痕站于一旁,雙眶紅腫雙瞳無神,想是這兩日抹了不少眼淚,心生愧欠,道:“碧痕不必拘禮,請坐。”
沈碧痕道:“謝教主?!?p> 依言在沈墨淵身旁坐下。
一人隨即入內(nèi),泡茶后遞上三杯,置于三人座前,將茶壺交給瑾畫后躬身告退。
沈墨淵道:“不知教主命屬下前來,所為何事?”
晉無咎道:“拜沈碧辰所賜,小姐姐危在旦夕,我便不和你拐彎抹角。”
沈碧痕搶道:“教主還想對我家人怎樣?碧痕也敬重卓幫主卓夫人,當(dāng)日對卓夫人有沒有相救之心,教主再清楚不過,便是哥哥當(dāng)真害過卓夫人,也已償了命了,教主一朝即位便以上欺下,是否要我沈家死絕才肯善罷甘休?”
瑾畫聽她言辭甚是無禮,想要喝止,卻見瑗琴對自己蹙眉搖頭,想起晉無咎曾為莫玄炎訓(xùn)斥自己,且他親口說出沈碧痕是最好的朋友,一句話已到嘴邊,又即咽了回去。
晉無咎恍若不聞,直視沈墨淵,道:“便當(dāng)我是以上欺下,小姐姐一命,換你沈家兄弟兩命,如何?”
沈墨淵不懼反笑,道:“看來教主那日饒屬下兄弟不死,不過是對痕兒的權(quán)宜之計(jì),卓夫人若是重傷不治,屬下兄弟也惟有償命了?!?p> 晉無咎仍道:“如何?”
沈墨淵看他雙目如電盛氣逼人,一時(shí)竟不敢對視,道:“殺一人易,救一人難,辰兒親自下手,只怕屬下也無能為力。”
晉無咎道:“不,你有能力,非但如此,只怕普天之下,也只你沈墨淵有此能力。”
沈墨淵一聲輕笑,道:“教主抬愛,未知屬下又能做些甚么?”
晉無咎道:“小姐姐雖有重傷在身,還能運(yùn)出一絲之力,之后每日我為小姐姐療傷時(shí),由小姐姐運(yùn)功將陰寒之力送出,你則從旁協(xié)助,以你沈家上乘內(nèi)功將之化解?!?p> 沈墨淵神色大變,隨即低頭久久不言,旁人不知他何以陷入沉思,晉無咎亦不出聲攪擾,只靜靜等他回話。
良久,沈墨淵抬起頭來,晉無咎道:“怎樣?”
沈墨淵道:“未知教主從何得知沈家內(nèi)功能有此效?可是師兄那里?”
晉無咎道:“你不必牽扯莫家,昨日我在鬼界聽你親口說出?!?p> 沈墨淵道:“要屬下答允也無不可,但屬下要教主金口一諾。”
晉無咎道:“你說?!?p> 沈墨淵朝四女看過一眼,道:“屬下斗膽,請教主以死去的祖父為誓,承諾此事除我們外,絕不能再有第八個(gè)人知道,便是他日教主與炎兒完婚,也一世不能提及?!?p> 晉無咎聽見“完婚”二字,心下苦笑,卻只奇道:“這是何故?”
沈墨淵道:“沈家兄弟兩條賤命何足掛齒?但沈家內(nèi)功事關(guān)重大,為了救人,屬下惟有此請?!?p> 晉無咎道:“難道你沈家內(nèi)功有甚么見不得人之處?又或者你名為相救實(shí)為相害,怕被知情之人道破?”
沈墨淵冷峻一笑,舉起左掌,沉聲道:“在下沈墨淵以亡子沈碧辰為誓,但教今日應(yīng)允教主,又存對卓夫人不利之心,則亡子沈碧辰九泉之下不得安寧,在下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死后墮入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輪回。”
晉無咎聽他立此重誓,倒也大出所料,道:“小姐姐得沈家相助,她自己豈能不知?我為小姐姐運(yùn)功療傷,終不能擯退二位幫主,墨淵先生可否通融?沈家內(nèi)功若當(dāng)真救回小姐姐一命,小姐姐和二位幫主必定感激不盡,絕不至自毀諾言。”
沈墨淵道:“好?!?p> 晉無咎這才舉掌,道:“我以爺爺之名向你們承諾,此事除我等十人,絕不會外傳至第十一人知曉?!?p> 沈墨淵轉(zhuǎn)向四女,后者會意,瑗琴只皓齒半露,晉無咎搶先道:“不必多說,此事非同小可,也不是你們隨口一句便能教墨淵先生安心的,我雖和你們初識,卻認(rèn)定你們乖巧可信,這才敢以爺爺亡魂替你們立誓,還望你們謹(jǐn)言慎行,不要讓我失望?!?p> 四女齊聲道:“謝教主厚愛。”
沈墨淵道:“不瞞教主,此內(nèi)功消耗極大,屬下遺失半身功力,加之?dāng)嗳ヒ槐郏詫傧卵巯滦逓?,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p> 晉無咎森然道:“如此說來,你是在尋我開心?”
沈墨淵道:“屬下不敢,屬下雖然不能,卻有旁人能夠?!?p> 晉無咎道:“你既要讓沈墨壤代勞,何以讓我立那樣的誓?”
忽有所悟,轉(zhuǎn)向沈碧痕,道:“難道……”
沈墨淵道:“教主英明,此內(nèi)功為我沈家一脈單傳,屬下既已學(xué)會,舍弟豈能再學(xué)?如今辰兒既死,在下惟有傳于痕兒?!?p> 沈碧痕驚道:“爹爹?!?p> 沈墨淵道:“怎么?你不愿意?”
沈碧痕看一眼晉無咎,目光中雖有哀怨,卻也夾藏一縷難以捉摸的情愫,低聲道:“女兒愿意相救卓夫人,卻不愿相助殘害爹爹的惡人。”
晉無咎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