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輕飄的愛情
晏殊匆忙趕至御書房,呂夷簡在,包拯在,晏殊一路上懸著的心注定落不下來了。
“晏丞相,朕宣你進(jìn)宮是因雄州青銅案的未解之事?!?p> “是。”
“朕那時昏了過去,醒來時,院子里的人都倒下了,你來說說當(dāng)時的情況吧?!?p> “陛下,臣惶恐,情況正如陛下所說,官兵和殿前司趕至?xí)r,只有一人幸存,至今還瘋著,其余皆死狀恐怖,似生前見到了什么可怕的東西,仵作驗尸皆是眉心一擊致命。”
“這么說來,兩案的確有相似之處,都是一擊致命,死者生前皆受到驚嚇?!卑值馈澳侨瞻送鯛斣谕咦永锫?wèi)颍蚩芍佬┦裁??!?p> 呂夷簡反對道“怎可傳喚他?此案定王最該回避,當(dāng)日他在那兒聽?wèi)?,掌柜的說,當(dāng)時定王看到這出戲大怒,唱的是……換湯不換藥的戲……說當(dāng)今天下該是他定王的?!?p> “陛下,臣等該死?!?p> “無礙?!?p> 包拯責(zé)問道“呂丞相這樣說,是說八王爺做下了這兩樁案子?”
呂夷簡道“我可沒這么說,但定王確實脫不了干系?!?p> 包拯據(jù)理力爭“若是定王做下的,為何還要在青銅案留一個活口呢?”
呂夷簡道“不是他們留活口,而是官兵已到了,他們恐怕難以脫身,不得不留下活口?!?p> 包拯不肯罷休道“呂丞相說的這一切都是猜測?!?p> 呂夷簡嘲諷道“若是定王心中無愧,為何不敢聽完那出戲?還用手中的強(qiáng)權(quán)下戲!又有誰會有理由殺了整個戲班子?若是普通人家尋仇,殺人手腳怎會那么干凈!這個包大人更清楚不是么?!”
“你!”包拯被辯的面紅耳赤“陛下,不可草草定罪,是什么人殺了毀幣團(tuán)伙?又為什么殺了毀幣團(tuán)伙?是什么人殺了戲班子?又是為什么殺了戲班子?都一無所知,再說定王斷不會和賊子元昊為伍。”
呂夷簡道“那可不見得?!?p> 包拯上前“陛下!”
“包拯,朕給你三天時間查清案情,三天斷不了,移交政事堂。”
“微臣遵旨?!?p> 三人出了御書房,政事堂屬丞相呂夷簡的中書門下,晏殊明白陛下是要對定王動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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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仆兩人正要去桃花庵,趙左來了。
趙左瞧見她破天荒地著金線鑲邊交領(lǐng)紅袍,外罩乳白披風(fēng),紅色俠客小帽,勒著黑白交編的帶子,明亮溫暖了陰冷的冬日,趙左癡癡地瞧著,谷穗笑道“兄長,帶你去個好地方?!?p> 馬車直奔桃花庵,趙左下了車,差點(diǎn)沒氣背過去“你……你……”
谷穗笑道“你什么?一回生兩回熟么?!?p> 媽媽早早迎了上來,姑娘們纏了上來,趙左被一路擁到樓上雅間,衣服扯的亂七八糟。
“兄長,你喜歡哪一個?”
姑娘們七嘴八舌,“是啊,公子,你喜歡我們哪一個么?”
趙左瞧著谷穗,鼻孔都要冒煙啦。
谷穗使了個眼色,姑娘們出去了,趙左理了理衣裳,“你,你,哎……”
李齊沒忍住笑了出來,又即刻本起了那張嚴(yán)肅臉。
“不要生氣啦,真真的花下曬裈,煞風(fēng)景是也?!?p> 谷穗指向花廳,“兄長,你瞧。”
千尋正在一個光圈中跳舞,女子嘴里咬著一朵玫瑰花,細(xì)弱的身子慢慢舒展開來,妖冶在靜謐中擴(kuò)散,一種奇異的場景在這一刻掘住人的靈魂,跳舞的臺子慢慢的升起來,臺下死一般地寂靜。
谷穗轉(zhuǎn)頭瞧見趙左正瞧得認(rèn)真,得意地問道,“怎么樣?”
趙左臉騰地紅了。
“讓千尋上來,給我身邊這個好人瞧瞧?!?p> 媽媽笑嘻嘻的下去了。
“你!你!”
“哎呀,俗話說,趁熱打鐵,不然風(fēng)就停了,帆就要落了,美人的心就結(jié)冰了?!?p> 趙左氣的七竅生煙,說不出話來,自顧著走了出去。
谷穗跟上去,“你等等我啊。”
谷穗在門口扯住了他,趙左甩開她的手,上了馬車,谷穗跟了上去,站在馬車前,拉著簾子問道“又生氣了?你怎么老生氣呢?”
趙左良久不說話,悠悠的說道“你是惱我看她了么?”
“惱你看她?看誰?我?”
趙左嘆了口氣道“罷了,你哪里知我的心意?!?p> “那我回去了”,谷穗轉(zhuǎn)身朝‘桃花庵’走去。被拉住了手腕子,谷穗歪過頭,用力甩開他的手,卻被攥的更緊了。
谷穗朝著他的手腕子,一開口咬了下去,趙左吃疼的丟開手。
經(jīng)過的路人正望著他們指點(diǎn)嘻笑,趙左的頓時臉燒了起來,低頭看著兩排清晰的牙齒印,又兀自笑了起來,見她徑直回去了。
趙左復(fù)欲下車,卻是見好些子客人來了,姑娘們迎了出來,他只得作罷。
媽媽出來打了招呼,遂到谷穗身邊,一同朝里走去。
走在最前面赭色披風(fēng)的男子扭頭瞧過來,被姑娘們硬生生的拖走了,媽媽說道“那是文及文公子,文彥博文大人的公子;那青衫的是馮公子,福善堂生藥鋪就是他家的;著紫衫的那位是張唯仁張公子,京城的房產(chǎn)都是他家的,京城的官大多是租他家的房子,說是富大老爺就租他家二進(jìn)的宅院,一個月二兩銀子呢?!?p> 谷穗這才知曉原宋朝的官多租房子,調(diào)任時也方便,今日算是開了眼界。兩人說著,正欲上樓,紅丫頭前來施禮,道“文公子請媽媽過去,也沒說什么事情,只是進(jìn)了屋就問起咱們爺?!?p> 谷穗笑了,這丫頭倒是機(jī)靈的很,媽媽說道“你且回了文公子,我即刻就到?!?p> 紅丫頭稱是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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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及原是文彥博獨(dú)子,母親早逝,唯有一姐姐照管他。幾年前,文彥博在榜下捉了個女婿,把女兒嫁了。女兒跟著女婿去了南方任了知府,走的時候,哭了一場,不知何日才能回來,母親又早早的去了,放心不下弟弟,又千萬叮嚀莫要貪玩,讀些書才是正途。
女兒一走,文彥博整日忙于政務(wù),無力看管兒子,早些日子還好,這些年竟是越發(fā)的混賬了,整日和些不爭氣的廝混在一起,秋斗蟋蟀,冬懷鳴蟲;鉤鷹逐兔,挈狗捉獾。氣走好幾任先生,文彥博只得花了重金請了嚴(yán)厲的先生來,又命小廝看著讀書,管了些日子,甚是見好,每每問起,說是都在家用功,文彥博很是歡喜,兒子懂事了。
一晚文彥博起夜,見已過子時,房間的燈還亮著,怕他累壞了身子,敲了門,見兒子正端坐在書桌前,文彥博甚是高興,多說了兩句,文及打著哈欠說道“爹,你回去吧,我再看完這一章就睡了?!?p> 文彥博心里暗暗嘆道兒子真的長大了,剛轉(zhuǎn)了身,卻是聽到一聲蟈蟈叫,以為是窗外的蟲子,剛要出門,聽到清清楚楚身后傳來的蟈蟈的叫聲,回過頭去,小廝已嚇的哆哆嗦嗦,叫聲正是來自文及的懷里。
原是文及正在玩蟈蟈,見他爹進(jìn)來了,匆忙中把竹籠子藏到懷里去了,懷里一熱,蟈蟈就叫了起來。文彥博怒不可竭,兩步并作一步,從文及懷里扯出了籠子,發(fā)了狠地摔在地上,一邊要小廝拿了棍子來,一頓劈哩叭啦的打,打的累了,頹然地坐在椅子上,半晌問起“蟈蟈哪里來的?”
小廝全身篩糠似的抖,磕磕巴巴的說道“公子……帶著奴才……昨晚去……去西城郊外,捉了一夜……才找到的?!?p> 文彥博站了起來,踉踉蹌蹌的出去了,小廝這才敢著急的跑過去,扶起了公子,脫了衣服一看,隔著棉衣,背上已經(jīng)出了血,又找了些藥來擦,終是到了后半夜,才趴著睡了。
這一頓胖揍,還真管用,文及出去不得,只得在家趴著聽課,一連十幾日才好了,蛐蛐是玩不了。
文彥博吩咐小廝:凡那些狐朋狗友來家里,一概說不在。這公子爺當(dāng)真悶壞了,小廝見到主子悶悶不樂,說道“小的今日出去,見到王公子,說三郎的店來了新的鷹,他弄了一只,哪一日喊了你去捉兔子?!?p> 文及聽的心癢癢的,半日恍恍惚惚地想著那頭鷹,也不知先生講的什么,終是耐到了晌午,趁著先生休息的空,偷偷的跑了出去,弄了一頭鷹回來,交待小廝弄了好些生肉喂它,等下了學(xué)回來,看到肉一點(diǎn)也沒少。小廝道“公子,莫不是它嫌這籠子?。课铱赐豕拥亩挤帕顺鋈ィ驹谑直凵系?。”
文及點(diǎn)了點(diǎn)頭,把臂釧帶好,隨后打開籠子門,鷹飛了出來,撲棱一下,沖天而去,主仆兩人傻等了一會子,也不見飛回來,這才曉得是飛跑了。原是這鷹沒熬成,不服氣的很,才不吃給的肉,這次文及是雞飛蛋打,一只鷹花了好幾百兩銀子,若是哪日里見了朋友們,還不得給嘲笑一番。想到這,文及耐不住了,一夜睡的也不安寧,大早就想著去再弄一只回來,少不得耐到晌午,又偷著出去,弄了一只回來,不放心,打算自己再熬,兩人正商量著,卻是一頭撞見了父親,原是文彥博早早下朝,提前回來了。
文彥博見兒子一手提著鷹,氣的全身發(fā)抖,也顧不得要小廝拿棍子了,奪了手里的鷹籠子,朝著兒子腦袋甩去,文及著急看鷹是不是摔壞了,接了過來,聽到小廝大喊一聲老爺,原是文彥博背過了氣,倒了下去,這可嚇壞了文及,扔了鷹籠子,著急的叫大夫,一邊命人把老爹抬到床上去了。過了好半晌,文彥博才回過來氣,睜開眼睛瞧見了文及,轉(zhuǎn)過頭去,也不說話。
文及見老爹不理自己,命小廝把鷹還了回去,多少收斂了一些,多少讀些書,少些時候去青樓廝混,文彥博嘆息生了這么個專來向自己討債的畜生,自此,也就死了再讓祖墳冒一股青煙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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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文及正酒后眼花耳熱,意氣勃勃勁生,對著媽媽說道“媽媽,才幾日不見,你竟看不到我了?!?p> “公子說的哪里話,文公子您可是我們的貴客。”
“貴客,那你忙著巴結(jié)那位公子?!?p> “文公子,您可說笑了,媽媽我最想巴結(jié)的可是您呢?!眿寢尩沽吮?,遞了過去。
“是嗎?那紅袍的公子怎么說的?”
“呦,文公子,那可是我們爺,這個醋也吃的?!?p> “原來他就是谷公子,我說呢?!?p> “這么說,公子認(rèn)得我們爺?”
“不認(rèn)得,所以請媽媽來了,可否結(jié)識?”
媽媽滿口答應(yīng)著好,又遞了酒去,他卻是趴在桌子上起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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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穗躺坐在榻里,盯著雕花的房頂,敲著二郎腿,正想著哪里合適,再開一家分號,門吱呀一聲開了來。
谷穗歪過腦袋,眨了眨眼睛,瞧見趙左,“兄長,你怎又回來了?”
趙左挨著她坐下,把她蹺起的腳拿下來,谷穗坐了起來,伸手拿過一盞茶,飲了。趙左瞧著她“我還沒用飯,你同我一塊去如何?”
谷穗欲喊小廝,趙左抓著她有些涼的手,“我想吃茶樓的點(diǎn)心,不如我們一同回去?”
兩人出了‘桃花庵’,上了馬車。
谷穗挨著趙楨坐下,扭頭,眨巴著眼睛,“兄長,要不要聽聽我的愛神秘笈?”
李齊吃吃笑出聲來。
“你笑什么?不聽拉倒?!?p> “說來聽聽。”
谷穗清了下嗓子,“我這本秘籍叫輕飄的愛情?!?p> “還有名呢?”
“那是自然,愛情第一大忌諱,絕對不可以一心一意?!?p> “絕對不可以一心一意?!”李齊驚訝道。
“別插嘴!……到處獵奇是最能療傷?!?p> “到處獵奇?!屬下不插嘴了,您說。”
“一天到晚向一個美人進(jìn)攻,這是靠不住的,等著一個好機(jī)會,一舉拿下。已經(jīng)挑逗了的,你得快快緊逼,取得勝利才能放手。她若是要你發(fā)誓說愛她,你要毫不猶豫地發(fā)假誓?!?p> “發(fā)假誓?”
“神仙就是這么來用的?!?p> “你從哪兒學(xué)得這些個亂七八糟的?!?p> “唉!你可不要小瞧我的愛神寶典!”
“愛神寶典?還有別的么?”
“當(dāng)然有啊,劃重點(diǎn)了啊,一旦她的心給了你,她就像翅膀上粘了粘膠的鳥,怎么也飛不遠(yuǎn)了。就像上了鉤的魚,在網(wǎng)子里掙扎的小鳥,徒勞的很?!?p> “……”
“唉,我是看你摳門,才給你說的,肯花錢的人用不著我的教導(dǎo),更不需要什么智慧。有錢人要美人的時候,直接甩出金銀珠寶,哪,大爺我給你的!”
李齊實在忍不住了,笑出了聲。
“你怎么老笑呢?好心當(dāng)作驢肝肺?!?p> 趙楨問道,“那我問你,做女子的又當(dāng)如何呢?”
“女子更不能虛擲青春了,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蛇脫了皮就脫去了它的衰老,可就算美人的皮膚也只會長褶子,唉……”
“唉……”趙楨也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