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因果不空
谷穗坐在一片盛開的白色芍藥花里,一片一片地撕花瓣,求他?不求?……求他?不求?
“公子,你已扯了這么多花了,這片芍藥快被你扯完了?!?p> 谷穗扔了手里的芍藥花,手臂支著腦袋,嘆息了聲,“唉……”她抬頭看了看說話的小丫頭,“怎么這會子你不在‘霓裳羽衣’?”
“公子,書姐姐要我來告訴公子,陳小姐來了?!?p> “你不早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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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穗向陳小姐說了原委,賠了不是。問她還愿不愿嫁給文及,那陳小姐只是低頭不語。
“你是應(yīng)呢?還是不應(yīng)呢?你只管告訴我應(yīng)不應(yīng),我都幫你辦到?!?p> “……”
“若是陳大人不應(yīng),我來想法子,你倒是說你應(yīng)還是不應(yīng)?”
陳家小姐只是哭,哭的谷穗六神無主的。
“好姐姐!你別哭了好不好?你把我的心都哭亂了?!?p> “你……,你還管……我做什么……”
“我能不管你么?”
“你真的還把我放在心上?”
谷穗懵了一下,細(xì)聲細(xì)語的說道,“自然了,你可是我的恩人?!?p> “只是恩人?”
“……”
陳小姐又低頭哭了起來。
谷穗走到門外,她需要松口氣。
正在貼墻附耳的王家小姐臉色羞紅地說道,“谷公子?!?p> “你表姐這是怎么了?”
王家小姐遞給谷穗一張紙,展開一看,“這誰???怎么有點(diǎn)兒眼熟呢?”
“谷公子,你是不是覺得有點(diǎn)兒像你?”
“是,是有點(diǎn)兒像我?!?p> “哪兒弄得?”
“我表姐畫的,我偷偷拿出來的,她房里還有好些張呢?!?p> 谷穗目瞪口呆,半晌說道,“你是說陳小姐她?”谷穗指著自己。
王家小姐可勁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谷穗咽了口唾沫,舔舔嘴唇,深深吸了口氣,“你知道我是女兒身吧?”
王小姐點(diǎn)了點(diǎn)頭。
“那她,知道嗎?”
王小姐又點(diǎn)了點(diǎn)頭,谷穗自己也跟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又搖了搖頭,“不!逗我玩呢?”
王小姐點(diǎn)了點(diǎn)頭,又忙著搖頭。
門從里面開了,陳小姐徑直掠過兩人,疾馳幾步后,又回頭,朝著谷穗說道,“你可曾有一絲放我在心上?”
谷穗嘴唇微張,呼吸急促,不知該作何回答。
陳小姐怔怔地瞧著谷穗看了半晌,又低下頭去,“我答應(yīng)你?!?p> 谷穗愣住了,看著陳小姐扭身離開了。王小姐跟了上去,“表姐,等等我?!?p> 谷穗跑下樓去,攔住了陳小姐,瞧著她的眼睛,說道,“若我是男子,我一定娶你。”
陳小姐怔怔地流下淚來,低頭扶著表妹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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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齊,你說她是不是在罵朕?”
“主子可是皇上,誰敢罵君上?!?p> “別人不敢,她倒是沒有不敢的,文及哪能寫出什么詩來?!?p> “主子說的是,屬下看公子是一語雙關(guān)?!?p> “你也看出來她在生朕的氣?!?p> “屬下有罪!公子行事非同常人,屬下以為,恩深自然指公子和主子之間,公子屢次以自己的性命護(hù)著主子,可見用情至深,只是公子不知自己的心意罷了。”
趙楨點(diǎn)了點(diǎn)頭,“這次你倒是和朕想一塊去了?!?p> “屬下不敢!”
“文及爬墻頭,射情書那事兒,估計啊,也是她出的主意。”
“主子圣明,文公子最多挈狗捉獾斗蟋蟀,哪會想到爬陳大人家的墻頭?!?p> “有穗兒在,文彥博可要天天忙著管教兒子了。”
“主子,您說真是奇怪,文及不聽他爹的,反倒聽公子的,這是為何?”
“那個臭丫頭很會收買人心?!?p> “主子說的是,主子的心不就……”
“……”
“屬下有罪!主子的心自然裝著天下百姓。”
“無妨”,趙楨看李齊低頭偷笑起來,“你笑什么?”
“主子,那日,公子和文及兩人,趴在陳家院落外的榕樹上,用弓箭把情書往陳家院落里射。沒想到,陳夫人正陪著嫂子王夫人來看女兒,箭矢‘嗖’地一下子從兩位夫人眼前掠過,嚇的兩位夫人花容失色。陳朝奉氣得七竅生煙,當(dāng)時拿著那首詩就跑到內(nèi)閣告狀去了。”
“還有這事兒?”
“屬下吩咐人跟著去了,看得可是清清楚楚的,陳大人氣得發(fā)抖,一腳踢翻了腳邊的一盆虞美人。”
“這么好玩的事兒,怎么不早報?”
“屬下有罪,主子那日吩咐不準(zhǔn)再提公子,屬下沒敢報。”
“主子!主子!來了!來了!公子來了!”苗公公跌跌撞撞地跑進(jìn)來了。
“穗兒來了?!”
“來了!來了!這會子該到后殿了!”
趙楨急匆匆地要去迎谷穗,走了幾步,又走回來,“會不會顯得朕在特地等她?”
“宮里是主子的家,主子在哪兒都是應(yīng)當(dāng)?shù)摹!?p> 趙楨‘嗯’了一聲,走了幾步卻又回來了,“還是不太好。”
“那?主子咱去御書房?”
“御書房?御書房好?!?p> .
“兄長!”
趙楨正伏案批閱奏折,苗公公示意左右退下。
趙楨并不抬頭,“你不是不肯見我么?”
“我,我有事求兄長?!?p> 趙楨抬頭看了她一眼,復(fù)低頭批閱奏折去了。
谷穗咬了咬嘴唇,低頭說道,“我已想盡辦法了,只有兄長你能幫我了。”
“我是你最后一個想起來的”,趙楨在奏折上勾了一筆。
“……”
“說吧?!?p> 谷穗抬頭偷看他神色,見他正盯著自己,忙埋下頭去,“請兄長給文及和陳小姐賜婚?!?p> “好!”
“好?!”谷穗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有個條件。”
谷穗喜色溢于言表,“兄長盡管說,我一準(zhǔn)答應(yīng)?!?p> “你進(jìn)宮?!?p> 谷穗愣在那兒,嘴角抽動,終是一個音也沒發(fā)出來。她看著低頭批奏折的趙楨,以為自己幻聽,“我最近耳朵壞了?”
“你進(jìn)宮。”
谷穗這次聽清楚了,頭頂冒煙,“你,你休想!”
趙楨放下筆,“你不是來求我的嗎?”
“你就當(dāng)我沒來過?!?p> “你現(xiàn)在就站在我面前?!?p> “那,反正不用你操心了。”
“不用我操心?”
“大不了,我娶她便是了?!?p> 趙楨蹭地站里起來,“你,你說什么?”
“我說,我娶陳小姐?!?p> “你……,陳小姐是女子,你亦是女子,你怎可娶她?!”
“她高興,我也高興,又沒礙著誰?!?p> “你……!一派胡言!……一塌糊涂!……”趙楨伸出手臂指著谷穗,氣的語無倫次。見她轉(zhuǎn)身走了,急得跑下去追,“你站??!”
趙楨扯住谷穗的手,“你做什么去?”
“你管我?!?p> “你這是求我嗎?你這是要挾我!”
“我……”谷穗被他拉進(jìn)懷里,濁重的呼吸充溢在頸間,接著落下一個滾燙的唇,谷穗身子僵硬,不知該作何反應(yīng),“兄……長?”
趙楨松開了她,連聲叫道,“苗讓!苗讓!”
“主子,”苗公公驅(qū)步小跑進(jìn)殿。
“擬旨!”
“文及護(hù)駕有功,封為騎軍都虞侯從五品,賜婚文及和陳憶南?!?p> .
趙楨瞧著谷穗愣在那兒,柔聲細(xì)語,“莫要生氣了,以后你剪發(fā)只管剪,只是一條,交于我來剪,再也別說走之類的話了?!?p> 谷穗撲哧一下笑了,“你若是失手,我不成了和尚了。”
趙楨見她笑了,拉過她的手,“我也做了和尚去”,又頓覺失言。
“你做和尚,那我可成罪人了?!惫人肭屏饲扑?,腦筋是轉(zhuǎn)了百千轉(zhuǎn),心里是惱他千千回,現(xiàn)見他這般,早消了氣。她忽地想起什么來了,皺著眉頭,說道,“兄長,大相國寺的那個老和尚奇怪的很,老是叫我出家,說什么逆水行舟,進(jìn)入過去。這什么意思?”
“這個老和尚!你莫要聽他的?!?p> “我自然不會聽他的,做和尚整天念經(jīng)多沒勁。一個人活著,在這個世界上尋找樂趣,我覺得就很好?!?p> ……
苗公公怕兩人又生氣,走近了些,卻是瞧見兩人又和好了,正一處說笑,方才松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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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奇怪,我把御書房,福寧殿都翻一遍了,還是沒有找到,兄長到底把它藏哪兒了?”
“這個奴才不知道?!?p> “若是你的東西,你都藏哪兒?”
“要是奴才,珍惜的東西,自然都放在身上?!?p> “身上?”
“嗯,奴才也沒什么值錢的東西……”
“皇上呢?”
“公子,皇上在偏殿和智覺大師下棋呢”,劉公公指著偏殿方向,“您瞧,智覺大師出來了?!?p> “大師!”谷穗朝著小和尚笑道,“小師父!”
“阿彌陀佛!”智覺大師走出幾步后回頭,“施主!”
谷穗也回過頭來,想著他不會又勸我出家吧?
“阿彌陀佛!施主活在過去和未來?!?p> “什么?!”谷穗耳邊猶如驚雷一聲。
“阿彌陀佛!”
谷穗愣怔住了,好一會子回過神來,沖著走遠(yuǎn)了的智覺大師喊道,“大師!等等我!”然后風(fēng)一般地跑進(jìn)偏殿,從趙楨跟前拿走他正在使用的筆洗。
趙楨拿著正在洗的毛筆,“里面還有水呢?!?p> 要跑出去的谷穗回頭說道,“兄長!我們以后要是見不到了,不用找了,就當(dāng)我沒出現(xiàn)過”,她一股氣地追出去,氣喘吁吁地說道,“大……師,告……告訴我……怎么回去?”
“阿彌陀佛!”智覺大師繼續(xù)向前走去。
谷穗跑到他前面,伸開雙臂攔住他,手臂甩的急,筆洗里的墨汁飛出,撒了大師一臉。
谷穗急忙把筆洗放在懷里,用衣袖給大師擦臉,接著大師變成大花臉,那個小和尚在一旁呵呵呵地笑。
“施主,此為天機(jī)。阿彌陀佛!”
“天機(jī)不可泄露,我懂,我半個字也不泄露。您放心!大師,您只告訴我,我怎么才能回去?”
“我執(zhí),我所執(zhí),皆因無明煩惱所引?!?p> “大師,你能不能說句我能聽懂的?我母親在家等著我的呢?!?p> “阿彌陀佛!”
“唉!你別走?。∧阋粋€出家人怎么老說半截子話呢?”谷穗跟了上去,“老和尚,您不說,我就整天纏著你,要你念不成經(jīng)。”
谷穗跟著往馬車上爬,被人一把抓了下來,眼看著馬車走遠(yuǎn)了。
“羅匹!你快放我下來!我給你沒完!”谷穗被一路拎到了御書房。
谷穗想往外跑,被羅匹關(guān)在了御書房。
谷穗敲拍著門,氣呼呼地說道,“你想怎么樣?你耽誤我大事了!氣死我了你?!?p> “你什么大事兒?”趙楨進(jìn)來了。
“兄長!”谷穗跑了上去,雙手在他胸脯上一陣亂摸。
“你,你對我上下其手!成何體統(tǒng)!”
谷穗前胸后背摸了一遍,又彎腰往靴子里摸,“奇怪,怎么沒有?”
趙楨知道她找什么了,故意問道,“什么奇怪?”
“我的匕首呢?”
“別找了,早還回去了。”
“還回去了?還給誰了?”
“自然是它的主人。”
“你,你怎么能還回去?那可是我偷來的?!?p> “偷來的?!”
“是?。∧敲粗靛X,黃金柄上還有顆寶石呢!你怎么就還回去了?”
“你是因?qū)毷帕糁前沿笆椎??!?p> “你給我還回來。”
“還不回來了,幾天前就送出去了?!?p> “你,你,哎!我不理你了?!?p> “你做什么去?”
“去相國寺?!?p> 她方才說不見了的話,趙楨心里波濤洶涌,“你不是最煩那老和尚要你出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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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和尚還是不答,谷穗便在大相國寺住下了。幾天下來,大師一如既往,谷穗快被整瘋了,雞沒醒,這些和尚就開始念經(jīng),狗都睡了,還在念經(jīng)。
谷穗便說,“大師,佛家十善里的第一善便是不殺生。再回不去,我那老母親的命要沒了。不殺伯仁,伯仁因你而死,和殺生有什么分別?!?p> 大師停止手中的木魚,“阿彌陀佛!萬法皆空,因果不空。法門不過是施主一念?!?p> 谷穗這次是算是明白了-靠自己。她低著頭耷拉著腦袋走出了相國寺。
“公子,咱們這就回去?”
“不然呢?聽他們念一輩子的經(jīng)?”
“谷兄!谷兄!”文及迎上來了,“完了!完了!”
“什么完了?”
“我們,我們要輸了!”
“你是說花魁?”
文及點(diǎn)了點(diǎn)頭。
“我的五光十色的夜空舞臺輸了?”
“就是因?yàn)槟莻€舞臺!”
“什么?”
“星月閣要用我們的舞臺,說這才公平,接著各家都要用?!?p> “豈有此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