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失望
永琰夜以繼日地趕著路，終于在二十三日下午趕到了京城。
此刻盛菁也已回了宮中，永琰便直奔南三所而去。
盛菁守在蘭馨的床前，看到永琰風(fēng)塵仆仆地進來，忙上前行禮。
永琰無暇理她，幾步跨到蘭馨床前，握住了蘭馨的手，看著她面色憔悴，皺眉問道：“她這樣子多久了？”
盛菁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回道：“妹妹自生產(chǎn)完，便一直昏厥著，也有一天一夜了。”
永琰滿眼心疼地看著蘭馨，蘭馨額上冒著薄薄的汗珠，眼角掛著淚，嘴里還不聽地喊著思欣。
輕喚道：“蘭兒?！?p> 悠可上前福身道：“側(cè)福晉是驟然聽聞七格格的事情，才導(dǎo)致了早產(chǎn)，誰知偏偏又是難產(chǎn)。小阿哥如何都生不下來，側(cè)福晉生產(chǎn)時就昏厥了數(shù)次。”
悠可說著話，眼眶就紅了起來，她實在是心疼蘭馨，更是可惜思欣和好怡。
永琰這才又想起了什么，問道：“孩子呢？”
盛菁回道：“小阿哥被乳母抱下去了，知道爺要回來，妾身已經(jīng)派人去接來了。”
說話間，乳母已經(jīng)進內(nèi)，抱著孩子行禮道：“小三阿哥請王爺安，請福晉安?！?p> 永琰招手叫乳母上前，小心翼翼地接過了孩子。
盛菁湊上前看著孩子，說道：“小阿哥像妹妹多些呢。只是小阿哥是早產(chǎn)，還需細細養(yǎng)著?！?p> 永琰皺著眉頭看著懷中的孩子，“這所里十余年都沒生過男孩子了，這孩子來的艱難，他額娘生他更是不易?！?p> 說著又抱著孩子，輕聲對蘭馨說道：“蘭兒，你醒來看看，這也是我們的孩子，他還這樣小，他需要阿瑪額娘一起護著他啊！”
蘭馨的眼珠動了動，永琰心中一緊，拉過蘭馨的手和孩子的手放在一起，三只手緊緊地握著。
不知是不是孩子感受到了母親的病重，竟哭了起來，永琰一面哄著孩子，一面擔(dān)憂地看著蘭馨。
蘭馨聽見孩子的哭聲，眼角淌下了兩行淚，嘴里喊著思欣，悠悠地睜開了眼睛。
永琰看著蘭馨，激動地說道：“蘭兒，你終于醒了！”
蘭馨環(huán)視了一圈圍在她床前的這些人，最后紅著眼睛看著永琰，哽咽道：“爺…你回來了?！?p> 盛菁看著蘭馨，關(guān)懷地說道：“是啊，知道了妹妹誕育小三阿哥，爺馬不停蹄地從熱河趕了回來，連眼都沒來得及合呢。”
永琰聽罷，側(cè)頭看著盛菁，道：“你身子本就不好，回去歇著吧，這有本王就行了?！?p> 盛菁知道永琰有話和蘭馨說，更何況他們一家三口在一起，她總歸是多余的，這便囑咐了蘭馨幾句，就領(lǐng)著屋里的宮女奴才，行禮退下了。
蘭馨看著永琰，淚不住地流，哭喊道：“思欣沒了，我們的孩子……沒了！”
永琰也不禁紅了眼睛，心里難受，卻還是安慰著蘭馨，“思欣是不在了，可是我們還有這個孩子，為了他，你也要振作啊。”說著又把懷中的孩子湊近了蘭馨一些。
蘭馨這才把目光移向了這個她拼命生下來的孩子，掙扎著坐了起來，扯得渾身如撕裂般疼痛。永琰雖有心幫她，卻是空不出手來。
撥開被角，這還是她第一次看見他。許是方才哭累了，此刻已經(jīng)睡著了。
“爺辛苦了幾日，叫好怡進來把這孩子抱下去吧，爺也好松泛些?！?p> 好怡的事情悠可沒敢告訴蘭馨，永琰見她好不容易平靜了些，此刻也不好再叫她傷心，便笑道：“抱自己孩子哪有累的，沒事的?！?p> 蘭馨也沒起疑心，只是摸了摸他熟睡的臉龐，不禁又帶了哭腔，“他還這樣小，就連哭聲都那樣弱，我好怕……怕他如思欣一般長不大。”
永琰皺眉輕斥道：“說什么傻話呢，欣欣的事情是個意外，我絕不會再叫這個孩子再出一點事情。”
蘭馨沒有說話，只是淚水無言滑落，滴在了孩子的臉上。
蘭馨側(cè)過臉拭去了淚水，永琰輕聲道：“欣欣沒了，我也難過，可是你如今還在月中，不能太過傷心，會落下病根的?！?p> 蘭馨點了點頭，“我知道，可是…我總是覺得思欣還在……”
“你現(xiàn)在調(diào)養(yǎng)好身子才是最重要的，看見你醒來我也放心了，思欣那里我會打點妥當(dāng)?shù)?。?p> 永琰一心系在蘭馨和孩子身上，連圓明園都沒來得及去，便直接回了宮。
如今蘭馨和孩子無事，他便可以去處理思欣的事情了。
永琰本想守著蘭馨，可卻被蘭馨三推四推給推了回去，畢竟他趕路回來，也受不住這樣的辛苦。
夜里，東配殿燈火通明。
蘭馨頭戴抹額，強忍著渾身的不適，坐在床上替思欣抄著經(jīng)書。
悠可端來藥伺候著蘭馨服下，蘭馨仿佛想到了什么一般，抬頭問道：“怎么是你一直在我身邊伺候，好怡呢？”
好怡一直伺候著思曦和思欣，如今兩人都出了事情，好怡便該回到她身邊了。
悠可心中一慌，強作鎮(zhèn)定，問道：“是奴婢伺候得不盡心嗎？”
蘭馨察覺到事情不對勁，便盯著悠可的眼睛，又問道：“好怡呢？”
悠可避開了蘭馨探究的眼神，扯了嘴角笑道：“好怡姐姐在暢春園料理七格格的后事呢，過些日子便該回來了?！?p> 蘭馨皺著眉頭思索了片刻，搖頭道：“不對，思欣出事時，只有好怡和乳母在側(cè)，且回去給福晉報信的是乳母。出了這么大的事，好怡不可能不露面?！?p> 悠可剛開口道：“側(cè)福晉……”
卻被蘭馨呵斥了回來，“好怡到底怎么了，你究竟要瞞我到什么時候！”
悠可一時沒了主意，見已經(jīng)瞞不住蘭馨了，便跪了下去，哭訴道：“好怡姐姐和七格格……一起溺斃在了金魚池了……”
蘭馨眼睛里瞬間又蒙了一層水霧，“你說什么？”
悠可把事情的經(jīng)過告訴了蘭馨，又接著說道：“奴婢是怕您接連收到噩耗，身子會受不住，這才瞞了您……”
蘭馨流下兩行清淚，胸中不覺有了火氣，“這樣的事情你怎么可以瞞著我！”
悠可哭著磕頭道：“都是奴婢的錯，還望側(cè)福晉注意身子，不要動氣?！?p> 蘭馨知道是自己太過嚴(yán)厲了，便軟了語氣，皺著眉頭，說道：“我不是要怪你，只是這事實在出的蹊蹺。”
若思欣出事是意外，可是好怡的事情又該怎么解釋。
同一天，同一個地方，怎會出現(xiàn)這么多的意外。
說著就撩開被子要下床，“不行，我要去找福晉問個清楚?！?p> 乳母最先告訴的便是盛菁，且她當(dāng)時又在圓明園，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她該是最清楚的。
因動作太大，還打翻了桌上的墨汁，素色的被面上瞬間染上了黑色。
悠可如何也攔不住，喊道：“側(cè)福晉，您產(chǎn)后體虛，本不能勞累的，更何談出去著風(fēng)呢！”
蘭馨腳下還是虛浮的，走了幾步便癱軟在了地上，悠可忙去扶起她，急得哭了起來，“您快上床休息吧。”
蘭馨甩開了悠可，哭喊道：“思欣和好怡不能就這么不明不白的沒了！”
永琰怕蘭馨這里有事，便沒有回正房，而是叫盛菁草草的把東配殿后面的耳房收拾了一下，他便在那里歇了個把時辰。
聽見蘭馨屋里有了聲響時，瞬間醒了過來，直奔而來。
一推開門便看見蘭馨趴在地上，慘白的臉上沾滿了淚水。
永琰還未來得及反應(yīng)，蘭馨就向他爬了幾步，還帶著哭腔道：“爺，思欣死的冤枉，還請爺替思欣做主，明查此事！”
永琰緩過了神，趕忙扶起蘭馨，“有什么話起來再說。”
蘭馨已經(jīng)沒了力氣，現(xiàn)在只能癱軟在永琰懷里。
永琰看著床上黑兮兮一片，便將蘭馨扶到了炕上，又叫悠可去將他的被子抱來。
蘭馨緊緊抓著永琰的衣服，永琰的領(lǐng)口都已粘上了蘭馨的淚水，“爺，您知不知道，好怡和思欣一起溺斃在了金魚池?！?p> 終究還是叫她知道了。
永琰深吸了一口氣，輕聲道：“我知道。”
蘭馨一驚，一雙淚眼朦朧的眼睛盯著永琰，道：“爺知道？那爺為何不去徹查此事！”
“如何徹查？乳母雖在金魚池，可她并未親見事情經(jīng)過，四下更是無人。人證尚且不足，又何來物證呢？”
蘭馨聲音不禁大了些，“那爺也認(rèn)定了，此事是個意外？”
永琰心中自然疑慮，可他還記得回京前皇上的囑咐，便還是說道：“這自然是意外?！?p> 蘭馨不敢相信地看著永琰，“思曦得了絞腸痧暴斃，是因為福晉體弱，無暇顧及，這是意外。思欣落水而亡，是因她年幼無知，貪玩好動，這也是意外。那好怡呢？爺是不是要告訴我，是因為她急于尋找思欣，而沒有注意腳下，不慎跌落所致？”
永琰皺眉看著蘭馨，“當(dāng)時情況無人見到，或許是如此，也未可知?！?p> 蘭馨不覺自嘲地勾了嘴角，滿眼失望地看著永琰，“那爺有沒有想過，為何這么多意外，都是沖著我來的？為何福晉下令封鎖的消息，還會傳到我這里！是不是若我難產(chǎn)生不下這孩子，或者一尸兩命，爺你也會說一句，這只是個意外！”
蘭馨越說越激動，逐漸對著永琰喊了起來。
永琰能體會她的心情，便也沒與她爭辯，只是靜靜地看著她。
蘭馨說著說著，就紅了眼睛，卻沒了力氣再喊，只是有氣無力，又帶著絕望問道：“究竟是無證可查，還是爺不愿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