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綿愷

　　蘭馨的話雖輕，卻狠狠扎進(jìn)了永琰的心里。

　　此事不僅沒有證據(jù)，而且沒有證人，明擺著的就只有一件，那就是思欣和好怡是意外落水。

　　他也知道此事出的蹊蹺，可是若要查，那事情必將會鬧得人盡皆知。

　　現(xiàn)在離皇上退位只有半年了，他不能那么沖動。

　　只有先得到了皇位，以后他才有能力去查思欣的事情，也才……更能保護(hù)蘭馨和孩子。

　　看著蘭馨逐漸失控，永琰只能輕聲說道：“蘭兒，你的身子現(xiàn)在還不能激動?；拾斨唤o了我兩天時間在京城，明日一早我便去圓明園，后日便啟程回?zé)岷?。我不在的這些日子，你好好冷靜下，有什么事情，等我回來再說?！?p>　　永琰不忍再看蘭馨傷心，說了話，便出了東配殿。

　　看著永琰離開的背影，蘭馨先是自顧自地笑起來，接著豆大的淚水就如斷了線的珍珠般灑落了下來。

　　意外？冷靜？

　　好好的孩子就這么沒了，她怎么能就只憑借意外兩個字冷靜下來！

　　永琰一直都說思欣是他最疼愛的孩子，可是現(xiàn)在出了事，還不就是輕描淡寫一句話。

　　都說皇家薄情，可她還從未真正了解過。

　　可是蘭馨現(xiàn)在徹底地明白了，皇家的父女之情不可信，夫妻恩義更是靠不住。

　　永琰親自送走了思欣最后一程，便趕回了熱河。

　　還沒來得及回自己房間，劉進(jìn)忠就將他領(lǐng)去了煙波致爽殿。

　　皇上屏退了身邊的人，叫永琰坐在旁邊的炕上。

　　看著永琰面容疲憊，嘴邊胡茬都冒了出來，頭發(fā)打著結(jié)，衣衫也有些凌亂，沉聲問道：“回去看過了？”

　　永琰頷首，疲憊地回道：“是?！?p>　　“蘭馨怎么樣？”

　　永琰心中一疼，“蘭馨……怕是怨了兒臣?！?p>　　皇上嘆了口氣，道：“這也是難免的，只是為君王者，不該被這些所牽絆。朕知你一向?qū)捄?，還怕你心軟，處理不好這事?！?p>　　“可兒臣不想負(fù)了蘭馨?！?p>　　皇上想著幾十年前的事情，悠悠地說道：“從前你額娘也失去過孩子，卻也沒有如此為難朕。就憑這點(diǎn)，蘭馨便比不上你額娘?！?p>　　永琰頷首道：“誠如皇阿瑪所言，額娘性秉溫恭，衷全誠敬。蘭馨少不更事，自然比不得額娘?！?p>　　他也不知道為何，明明處處把蘭馨當(dāng)作額娘的影子，此刻卻會說出這樣的話。

　　皇上側(cè)過臉，似笑非笑地看著永琰，揶揄道：“你對蘭馨也太寵了些。”

　　永琰不好意思地低頭，笑的有些尷尬疲憊，說道：“皇阿瑪笑話了，兒臣小時候便知您和額娘琴瑟調(diào)和，鸞鳳和鳴。如今兒臣有幸遇見蘭馨，和她結(jié)為夫妻，知心相伴，也算是體會到了您和額娘的情深?！?p>　　“是啊，只可惜你額娘早早地就去了，朕也希望你和蘭馨長長久久的，希望陪在你身邊的，是你的可心人?！?p>　　皇上自詡為十全老人，在位六十年戡亂邊疆，名揚(yáng)西南，四夷賓服，萬國來朝。

　　作為皇帝，他是千古一帝，可是作為丈夫，他卻是個孤家寡人。

　　相敬如賓的結(jié)發(fā)妻子孝賢皇后早逝，心意相通的令懿皇貴妃不能陪他到老。

　　縱然臣子高呼萬歲，兒孫承歡膝下，可是他心中的孤獨(dú)，又有誰知道啊。

　　永琰看著皇上，面色糾結(jié)，說道：“兒臣多謝皇阿瑪?shù)胗洝！?p>　　猶豫了片刻，還是起身跪在地上，“兒臣有個不情之請，還望皇阿瑪成全。”

　　“你先說來，朕再決定?！?p>　　永琰道：“蘭馨早產(chǎn)傷了身子，心中更是掛念著思欣。兒臣思來想去，只有剛出生的這個孩子能寬慰她了?！?p>　　說著又磕了個頭，道：“兒臣斗膽，請皇阿瑪親賜一名，以叫蘭馨寬心。”

　　皇上蒼眉微皺，沉聲道：“你先起來，皇孫由朕取名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了，不用這樣大費(fèi)周章的。”

　　說著又思索道：“該是綿字輩，從了心的?！?p>　　片刻舒展了眉頭，高聲道：“叫綿愷如何？愷者，樂也。愷歌，更有軍勝之樂的意思。希望這孩子能給他阿瑪額娘帶來歡樂，也給我大清帶來凱旋！”

　　如今苗疆戰(zhàn)事吃緊，皇上故有此說。

　　永琰聽罷，這樣被賦予了希望的孩子，必然也可以讓蘭馨振作起來，“兒臣謝皇阿瑪賜名，也替蘭馨和綿愷多謝皇阿瑪！”

　　皇上擺了擺手，道：“下去吧，回去把這個消息告訴蘭馨，也收拾收拾自己，別叫旁人看見，損了你的威嚴(yán)！”

　　永琰低頭看了看自己已經(jīng)沾了污漬泥點(diǎn)的衣服，行禮道：“是，兒臣告退！”

　　綿愷的名字很快就傳到了京中，盛菁那日跟著永琰一起回了圓明園，此刻正在自己屋里。

　　信泰從屋外進(jìn)來，躬身道：“福晉，熱河來了消息，皇上給小三阿哥賜了名，綿愷?！?p>　　盛菁聽罷，仔細(xì)品著，“綿愷？哪個愷字？”

　　信泰抬眼瞄了盛菁一眼，回道：“中心物愷，兼愛無私?！?p>　　且靜不屑地笑道：“還以為皇上和王爺多疼愛小三阿哥呢，原來也不過如此?；噬舷Ｍ∪⒏绨矘泛蜆罚杀炔簧显蹅兌⒏绲钠蕉ò矊?。”

　　盛菁這才滿意地笑了。

　　守淳領(lǐng)著送信太監(jiān)進(jìn)了蘭馨屋里，行禮道：“側(cè)福晉，熱河那邊來信了?！?p>　　蘭馨一直怪永琰不肯細(xì)查思欣的事情，只懶懶地說道：“放那吧?！?p>　　守淳看了一眼悠可，悠可從送信太監(jiān)那里接過信，對蘭馨勸道：“這是從熱河快馬加鞭來的信，也是王爺?shù)囊环囊猓瑐?cè)福晉還是看看吧?！?p>　　蘭馨這才接了過來。

　　草草看完了信，面上并無大的波瀾。將信合上，對送信太監(jiān)道：“還望公公回去后，替我多謝皇上賜名。”

　　那太監(jiān)自是知道信中寫了什么，便躬身對蘭馨道：“是，恭喜側(cè)福晉了?；噬系囊馑迹瑦鹉藲g樂和樂之意，也是希望側(cè)福晉日后歡樂無虞。”

　　蘭馨扯了嘴角，卻笑不出來，“王爺信中已經(jīng)提過了，這是個好名字?！?p>　　那太監(jiān)笑道：“這只是面上的，至于皇上更深處的意思，側(cè)福晉聰慧，該是明白的?！?p>　　蘭馨笑意不達(dá)眼底，“皇上器重王爺，自然也看重皇孫?！?p>　　她不想再應(yīng)付了，便對守淳說道：“帶這位公公下去，好好打賞?！?p>　　守淳哈腰道：“嗻?！?p>　　那太監(jiān)本還想再說些什么，但見蘭馨已經(jīng)下了逐客令，便也只好俯身道：“那奴才先告退了?！?p>　　看著兩人離去，蘭馨就將手中的信遞給了悠可。

　　悠可看著那信，說道：“愷者，樂也。小三阿哥得了這樣好的名字，側(cè)福晉不開心嗎？”

　　蘭馨“呵”地一聲笑了，“王爺希望用綿愷的名字讓我忘了失去思欣的痛苦，哪有那么容易?！?p>　　悠可也想讓蘭馨看開些，便問道：“方才那公公說的深處意思，側(cè)福晉明白？”

　　“《周禮》有言：王師大獻(xiàn)，則令奏愷樂?；噬线@是借著綿愷的出生，望苗疆戰(zhàn)事大捷，無旁的意思?！?p>　　她嘴上雖是這樣說的，可是心中也還是有疑慮。

　　愷悌君子，民之父母。

　　不知是皇上的暗示，還是她會錯了意。

　　悠可恍然大悟，笑道：“果然您博覽群書，一看就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