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折壽
慶貝勒府內(nèi),已然亂作了一團。
海琪的房間里下人進進出出,屋外充斥著小廝被杖責的慘痛呼聲,自然……還有悠可守在綿愷床邊壓抑的抽泣聲。
永璘在綿愷屋內(nèi)來回地踱步,雙眉間深鎖著褶皺放佛如何都消散不去。
屋外聲音漸漸散了下去,管家進內(nèi)躬身稟報道:“貝勒爺,五十棍已經(jīng)打過了,那幾個小廝已經(jīng)暈了過去,怕是再受不住了?!?p> 永璘指著屋外,壓著聲音喝道:“他們作為花匠,身處花園中,見到三阿哥和福晉落水,卻不能及時搶救。他們受不住,難道三阿哥和福晉就受得住嗎?福晉還懷著孩子呢!”
說著說著,不覺提高了嗓門,“暈過去了,就拿冷水潑醒了,再打!”
見永璘氣大,管家小心地望了眼永璘,不敢再求情,只得低下頭道:“是?!?p> 轉身正要出去,就聽見悠可喊住了他,“等一下。”
悠可用帕子拭去了臉上的淚水,紅著眼睛站在永璘面前,“十七爺,事出突然,也怨不得他們。何況如今三阿哥發(fā)熱不退,福晉昏迷不醒,還是替他們積些福德,饒了這些花匠吧。”
永璘怒不可遏,“饒了他們,那這事就沒個交代了嗎?”
悠可搖了搖頭,“奴婢知道,您要給皇上和我們主兒一個交代,可這些花匠不過是救人不及時而已,真正的主謀是乳母啊。”
永璘平了平心中的怒氣,“我已經(jīng)派人去查了,卻還沒個結果。”
“乳母已死,若是不能查明真相,牽連了無辜,主兒也是不愿意的?!?p> 永璘看著悠可,正要開口,小桂子就從宮中回來了。
“皇上怎么說?”永璘幾步走到小桂子面前,焦急地問道。
哪怕他和顒琰是親兄弟,可到底現(xiàn)在是君臣,三阿哥若真在他府里出了事,他自然難辭其咎,心中不慌亂是不可能的。
小桂子回道:“貴妃娘娘的意思是必要徹查乳母,再去求了太上皇把三阿哥接回宮中?;噬弦惨严铝酥家?,領班的侍衛(wèi)承大人,玩忽職守,調離御前。”
“這是自然,我必會徹查,給皇上和貴妃一個交代?!?p> 承宇的處罰是永璘早就預料到的。
松了一口氣,又追問道:“還有旁的嗎?”
小桂子想了想,“貴妃娘娘說,福晉仁義,不顧自身有孕,跳入水中救三阿哥的這份情意,她無以為報。必會為福晉抄送佛經(jīng)祈福,保佑福晉早日醒來?!?p> 想著海琪還不省人事的躺在另一間屋內(nèi),永璘的心就揪的疼。
他不是不理會海琪的死活,只是此刻,他只能守在綿愷這邊。
顒琰帶著蘭馨來了養(yǎng)心殿,劉進忠忙迎上前,打了個千兒,“皇上,貴妃?!?p> 顒琰頷首算作回禮,問道:“皇阿瑪呢?”
“和大人正在里面?!?p> 兩人對視一眼,顒琰便對蘭馨道:“我先進去,你在外面稍候片刻?!?p> “皇上。”蘭馨拉住顒琰的胳膊,“皇阿瑪既忙著,我們晚些再來吧?!?p> 顒琰滿眼欣慰地看著蘭馨,他知道她是怕他與和珅又起了爭執(zhí),心中最柔軟的地方被觸動,輕輕拍了拍她的手。
旋即就讓劉進忠進去通傳了。
蘭馨秀眉深鎖,望著顒琰的背影進了養(yǎng)心殿。
“兒臣給皇阿瑪請安?!?p> “奴才見過皇上?!?p> 隨著太上皇一聲“起來吧?!眱扇硕济饬硕Y。
和珅站在太上皇身旁,哪怕是見到顒琰也沒有要起開的意思。
“你瞧瞧今日軍機處呈上來的折子。”
見太上皇神色輕松,眉眼間的笑意如何也藏不住,顒琰心中也松了口氣。
雙手接過太上皇遞來的折子,仔細看了一番后,陰沉了半日的臉上也難得掛了笑意,“??蛋沧鄨?,已攻克了納貢山等處的城卡,苗匪盡數(shù)殲戮。”
太上皇將目光投向遠處,“苗疆的叛亂已經(jīng)兩年了,朕先后派了多少武將,卻久久無法平定。歸根到底,就是四川貴州的地勢險峻,我軍難以進攻。如今傳來這樣的捷報,確實是鼓舞軍心?!?p> 顒琰躬身將折子遞了回去,太上皇還未說什么,卻是和珅先一步接了過去。
壓著內(nèi)心的不悅,道:“皇阿瑪所言極是,如今苗疆捷報頻傳,我大清必是喜事連連?!?p> 太上皇收回了目光,看向顒琰,笑問道:“還有何喜事???”
顒琰低頭回道:“還請皇阿瑪屏退左右,容兒臣回稟?!?p> 這屋內(nèi)只有他們?nèi)?,顒琰的話顯然就是說給和珅的。
兩人都將目光投向太上皇,只聽他道:“朕上了年紀,聽不清楚,有和珅在,可以傳個話。”
和珅忙不迭地堆笑道:“這是奴才的本分,太上皇不必往心里去?!?p> 說著,又看向顒琰,滿是抱歉的臉上流露出的卻是得意,“皇上,您也聽見了,太上皇離不開奴才?!?p> 顒琰恨不得上前撕碎他這副嘴臉,平復著心中的怒火,道:“父母有疾,人子憂心?;拾敿仁腔加卸玻瑑撼即舐曅┯钟泻畏??”
和珅哪里肯,看了眼太上皇,還想張嘴再說些什么,卻被顒琰堵了回去,“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兒臣為皇阿瑪做什么,都是應當?shù)??!?p> 太上皇看著顒琰,輕輕點了點頭,對和珅說道:“下去吧?!?p> 和珅臉上劃過一抹不甘,只不過是一瞬,片刻就又換上了笑臉,“那奴才在外面侯著,有事您叫奴才。”
“不必了,回軍機處按照皇帝的意思把這道折子批了吧?!碧匣收f著就把折子扔給了他。
和珅立刻接過,賠笑道:“是是是,奴才這就回去?!?p> 說著又為難地看向顒琰,道:“還請皇上明降旨意?!?p> 顒琰看向太上皇,目光堅定,“兒臣以為,所有有功之臣,都應嘉獎,也可彰顯皇恩浩蕩?!?p> 太上皇點了點頭,“嗯,接著說?!?p> “主將都賞巴圖魯名號,副將按功分賞花翎和藍翎,剩余兵丁,便賞一月錢糧?!?p> 和珅瞄向太上皇,見太上皇贊同地點頭,便哈腰道:“奴才明白了,奴才告退?!?p> 行至顒琰身后,還不忘瞪了他一眼。
和珅本想在窗下多停留會子的,可是一出來就見著蘭馨站在殿下。
忙快步下去,躬身笑道:“貴妃娘娘?!?p> 蘭馨一心牽掛著綿愷,此刻亦是擔心顒琰,見和珅出來,也松了一口氣。
微微頷首,“和大人?!?p> “怎么娘娘來了,也不隨皇上一同進去?!闭f著狡黠一笑,“皇上方才說要有喜事向太上皇稟報,莫不是娘娘……”
見和珅看向自己的肚子,蘭馨忙搖了搖頭,正色道:“大人多心了,本宮記掛著三阿哥,哪有什么喜事。”
和珅了然一笑,“娘娘記掛三阿哥,公主也記掛著您,有空還請娘娘多多前往公主府啊?!?p> 為著顒琰忌憚和珅,蘭馨一次都不曾踏足過公主府,哪怕是卿云相邀,蘭馨也都是搪塞了回去。
一想到卿云,蘭馨不覺皺起了眉頭,“本宮會的,大人慢走。”
見和珅出去了,太上皇斂了神情,看著顒琰沉聲道:“說吧,什么事?!?p> 顒琰抱拳躬身道:“恭喜皇阿瑪,今日欽天監(jiān)副使來報,角宿星已無異樣,且皇后近些日子來也并無病痛,如此大吉之兆,我大清的國祚必可萬代延綿?!?p> 太上皇收了笑意,瞇著眼睛看著顒琰,神情并無太多喜悅,只是淡淡地說道:“哦,那確實是一件喜事,看來把綿愷挪出宮,是對了?!?p> 一聽太上皇話鋒不對,顒琰有些慌了,忙道:“皇阿瑪,正是為此,兒臣才想求皇阿瑪一個恩典,可否把綿愷接回宮里啊。”
見太上皇不語,顒琰接著道:“皇阿瑪不知,今日午后,慶貝勒府來人稟報,綿愷的乳母抱著綿愷跳入水中,若非慶貝勒福晉不顧自身有孕救了綿愷上來,那皇嗣必損,我大清的國祚又怎可萬代綿延?!?p> 聞至此,太上皇眼中也是震驚與擔憂,忙問道:“綿愷如何了?海琪呢?”
顒琰低著頭,“想起這,兒臣就覺得愧對十七弟。綿愷如今只是發(fā)熱昏迷,已無性命之虞,可是弟妹卻……”
顒琰說著頓了下,繼而道:“十七弟本就子嗣不多,若因兒臣的孩子以致十七弟的嫡子有個差池,兒臣不僅是無顏再見十七弟,更是沒有臉面面對死去的額娘?!?p> 見太上皇神色微動,顒琰也顧不得許多,直身跪下,道:“綿愷是皇阿瑪?shù)膶O子,是兒臣的孩子,是我愛新覺羅的后代,如此福澤庇佑,兒臣不信綿愷會命短早夭?!?p> 太上皇嘆了口氣,道:“顒琰啊,朕知道你的心情,也知道蘭馨此刻必然憂心。可是你要明白,你是天子,你要為了萬民,而不只是為了一個孩子。”
顒琰神情低落地跪在地上,“兒臣知道,只是兒臣若連自己的孩子都不能保護,又何談天下萬民呢?”
說著,重重地磕了下頭,“請皇阿瑪準兒臣所求,兒臣愿折壽二十年,換我大清百年基業(yè),子嗣綿長?!?p> 看著自己和孝儀皇后的長子,想想若是她還在,也不愿見到母子生離的景象吧。
無奈擺了擺手,閉上了眼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