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漸篤
“傳皇上口諭，即刻接三阿哥回宮。”
永璘跪在地上，俯身道：“臣弟領(lǐng)旨。”
鄂羅哩扶起永璘，“慶貝勒，皇上特派了親信，來接三阿哥回宮?！?p> 說著，就側(cè)過身，讓開了路。
“蘭馨！”
永璘看清來人后，不禁驚呼道。
蘭馨身著一身月白色素淡旗裝向他走來，頭戴一支金嵌珠寶挖耳勺簪，不著一點粉黛。
走上前微福身道：“請貝勒爺安，奴婢奉皇上和貴妃之命，接三阿哥回宮?！?p> 雖說沒了宮嬪的衣著發(fā)飾，可是蘭馨高貴清雅的氣質(zhì)，又怎是一身衣服和一只簪子可以掩去的。
永璘半晌才從震驚中緩過神來，癡癡地點了點頭，“跟我來吧?！?p> 從正院行至綿愷屋內(nèi)，不過百步，可是永璘的腿卻好似灌了鉛般，每走一步都極其艱難。
他此刻最不愿，也最不敢面對的，就是蘭馨。
蘭馨一進門，就直奔內(nèi)室，“綿愷！”
“主兒！”
守在綿愷床邊的悠可一見蘭馨，也不覺吃了一驚。
旋即又跪下請罪，帶著哭腔道：“奴婢有負(fù)主兒的信任，竟沒照顧好三阿哥，還請主兒責(zé)罰?！?p> 蘭馨看著躺在床上的綿愷，面色如紙蒼白，臉頰卻又染了潮紅，嘴巴微張，似在喚些什么。
湊近了些，只聽綿愷道：“額娘?！?p> 淚水再也忍不住了，將綿愷抱起來，親了親他滾燙的臉頰，“好孩子，額娘在，額娘來接你回家了?！?p> 看著眼前這一幕，永璘也不覺紅了眼眶。
母子情深，都是一樣的。
蘭馨對綿愷如此，海琪對她腹中孩子亦是如此。
心中的自責(zé)更深了幾分，“也不全怪悠可，綿愷在我府里出了事，我也是有責(zé)任的?！?p> 蘭馨吸了吸鼻子，“既是有意為之，你們也未必能全然防范。如今皇上已發(fā)落了玩忽職守的侍衛(wèi)首領(lǐng)，乳母的事情，還要勞煩貝勒爺細(xì)查?！?p> 看著蘭馨提及承宇時的輕描淡寫，永璘更是深刻了解到了綿愷在蘭馨心中的分量。
從他方才一見到蘭馨，看見她紅腫的雙眼，就知道她為了綿愷，不知已哭了多少次了。
直直地看著眼前瘦削的背影，目光中盡是心疼，堅定地說道：“這你放心，沒有你的這番話，我也會的?！?p> 蘭馨擦了擦臉上的淚水，扶起還跪在地上的悠可，寬慰道：“我責(zé)罰你什么，你一心為了綿愷，我又怎會不知。若說真害了綿愷到如今這地步的，還是我自己?！?p> 若不是她當(dāng)時受天相所困，又何止骨肉分離，母子兩人飽受折磨。
悠可臉上掛著淚，低頭側(cè)立，不發(fā)一言。
蘭馨又轉(zhuǎn)過頭對永璘說道：“十七哥，你也不必自責(zé)。我把綿愷接回宮中，除了圖個安心外，也是為了姐姐。有綿愷在貝勒府，你就不會全心全意地照顧姐姐和孩子，到底那才是你的骨肉。我和皇上，也不愿叫你因此留了遺憾。”
永璘沒有否認(rèn)，他這些年對不起海琪的事情太多了。
如果海琪有個什么，那他才是枉為人夫，不配為人父。
還未開口，就聽蘭馨又說道：“今日出宮匆忙，為防人發(fā)現(xiàn)，要緊趕著回去，姐姐若醒來，還請十七哥代我問候。”
“一定?！?p> 宮中派來的馬車就停在了慶貝勒府門口，永璘看著蘭馨上車遠(yuǎn)去，卻久久不能轉(zhuǎn)身回府。
“貝勒爺，福晉醒了！”
小桂子從里面連滾帶爬地跑了出來，才把永璘的思緒拉了回來。
心中一喜，忙向海琪屋內(nèi)快步走去。
馬車?yán)?，顒琰從蘭馨懷里接過了綿愷，滿眼心疼道：“這孩子，從出生以來，就一直多災(zāi)多難的?！?p> 慶貝勒府里的下人大多數(shù)人都認(rèn)得顒琰，因此顒琰并未下車，而是等著蘭馨回來。
這也是蘭馨不敢在貝勒府里多耽擱的原因，她怕顒琰多心。
想著思欣和綿愷經(jīng)歷的種種，蘭馨只覺得心都好似被人生生剜走了。
宮里的孩子本就難將養(yǎng)，我不求綿愷有多大的建樹，我只求他能安穩(wěn)度日，再無災(zāi)難。
她心中這么想的，嘴里也是這樣說出來的。
顒琰聽著這樣的話，又哪里沒有感觸。
太上皇生有十七個兒子，存活到現(xiàn)在的也不過只有四個了。
就算沒有康熙朝明面上的九龍奪嫡，可是后宮爭寵，皇子間私下的較量，父子間的猜忌又何時停過。
他雖在三十八年被密立為太子，可這二十多年來也是小心謹(jǐn)慎，生怕出了錯處，惹惱了太上皇，落得個如大哥三哥般的下場。
抱著綿愷的手緊了緊，看著蘭馨的眼神也多了幾分認(rèn)真，“我以天子的身份起誓，但凡有我在一日，我便再不會讓綿愷受到一丁點的傷害?！?p> 眼淚不自覺地流了出來，“有皇上的這句話，我和綿愷便足矣?！?p> 顒琰空出一只手，將蘭馨摟入懷中。
殊不知這也是他未來二十年里最懷念的場景。
海琪悠悠睜開了眼睛，便見著了永璘又驚又喜的表情。
她是覺得那樣的不真切。
他對她一向只有尊重，她也只是做好自己的本分。
沒想到今日她竟能看見他為自己有了情緒。
虛弱地喚了聲，“爺……”
永璘立時紅了眼睛，連連應(yīng)道：“誒，我在?！?p> 又忙問道：“可要喝水？”
海琪閉上眼睛搖了搖頭，又想了什么，焦急問道：“孩子呢？孩子還在嗎？”
永璘這也才反應(yīng)過來，“瞧我，都高興糊涂了?！?p> 轉(zhuǎn)臉沖外面喊道：“太醫(yī)！”
太醫(yī)快步進來，給海琪把了脈，躬身道：“所幸孩子保住了?！?p> 海琪和永璘這才都松了一口氣。
海琪年近三十，這是他們的第一個孩子，或許也是最后一個，她不能讓他出了問題。
可是太醫(yī)接下來的話，卻讓她把心提了起來。
“只是福晉現(xiàn)下胎氣不穩(wěn)，恐有早產(chǎn)之虞，必要事先備下。”
驚懼地望向永璘，永璘便拍著她的手輕聲哄道：“你瞧三阿哥不也是早產(chǎn)嘛，現(xiàn)在還不是健健康康的，不怕，啊。”
想起綿愷，海琪又問道：“三阿哥無事吧？”
永璘搖了搖頭，“無事，皇兄已經(jīng)把他接回去了?！?p> 兩人交談間，太醫(yī)早已識相地退了出去。
永璘撥了撥海琪額前的碎發(fā)，柔聲問道：“怎么這樣沖動啊，若你和孩子有個什么，我萬死也難贖罪?！?p> 海琪伸出兩根水蔥似的手指橫在了永璘嘴前，“不吉利的話不許說。”
永璘握住海琪的手，點了點頭。
又聽海琪道：“三阿哥養(yǎng)在貝勒府，若有了什么事情，爺?shù)谝粋€逃不了干系。妾身不能讓爺陷入如此困境。哪怕用妾身的命，去換爺一絲的清譽，妾身都愿意?！?p> 聽著這樣的話，永璘心中除了負(fù)罪感，便是愧疚。
他一味只顧著蘭馨，卻從未關(guān)心過自己的妻子。
他深知自己愛而不得的滋味，卻忽略了一直陪伴在自己身側(cè)的海琪。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生死相許。
痛苦地扯了嘴角，聲音溫柔的就像是春風(fēng)吹過一潭靜水，吹起了漣漪，也吹動了海琪的心房。
“剛說了不說這樣不吉利的話，現(xiàn)下怎么就忘了。我不要你用性命去給我換些什么，我只要你和孩子都好好的，我們一家人在一起，永不分離?！?p> 海琪熱淚盈眶，眼淚順著眼角滑落，連連應(yīng)道：“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