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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莊一夢

第三十八章 如此親戚

康莊一夢 元寧皙 3254 2021-02-18 15:57:35

  四月里的天氣就是好,風(fēng)和日麗,樹梢在暖風(fēng)中微微的晃動,黃色、白色的蝴蝶像是貪吃的孩子,圍著盛開的鮮花忙個不停,門口清澈的溪水也唱著日復(fù)一日的歡快歌兒向著遠(yuǎn)方奔去。程家依舊是每個人都在忙活著自己的工作,元真無聊的躺在自己的床上,把腳抬高搭在雪白的墻上,看著正在閉目養(yǎng)神,其實(shí)心里一直在劃拉著小賬。

  梨膏、寶膏都不是熬制的時候,掛面作坊也沒達(dá)到預(yù)期的火爆銷量,醬菜倒是做了幾個,銷量還不錯,可還沒到大量銷售的時候。豬鹵肉倒是每日都在做,遇到逢集就賣的多一些,不逢集時就少很多。唯一目前銷量大的就是家里熬制的野山菌醬,倒是賣了有二千瓶了。不過,這野山菌收貨麻煩、做成醬的過程也麻煩,若沒有山里的舅姥爺舅奶奶幫忙收購運(yùn)貨,估計(jì)靠著自家單干也是個難題。

  唉!還是民不豐裕,否則這些東西定是能大賣的。元真想起在馮春娘攤位前看著豬鹵肉咽口水卻搖搖頭走開的大人和哭鬧著要吃肉卻被家人強(qiáng)行抱走的孩子就覺得心酸,沒錢的日子難??!啥時候老百姓能過的好一些呢?

  她正在感嘆呢,元雙進(jìn)屋子來了,看著妹妹這懶洋洋的樣子好笑的推了推她,“剛吃了早飯?jiān)趺淳退狭??哪里來的瞌睡蟲?也不怕積了食??炱饋砗臀乙黄饚凸霉梅掷C線,元月的夏衫還沒繡完呢。”

  嘆了口氣,慢悠悠的爬起來坐到床邊幫著分起了繡線,不一會程玉也進(jìn)來給元月繡起了夏衫??粗霉煤徒憬泔w針走線,元真心里直嘀咕,自己這雙手拿筆畫畫、寫字都挺好,怎么一到做針線活就變成手殘黨了呢?針線活在姐姐的指導(dǎo)下也練習(xí)一個月了,還停留在給姑姑分繡線的水平上。聽說周金葉都能很利索的穿針引線了,人家可比自己還小幾個月呢!

  過了一會程玉完工了,把那小小的夏衫舉高用手抖抖,左端詳右端詳上面繡的月宮白兔,滿意的笑了后把針線筐子收拾了,自己站起來伸了伸腰,看了眼倒映在院子里的樹影有點(diǎn)奇怪又有點(diǎn)慶幸的自言自語,“都這會了,楊嫂子的堂哥不會來鬧了吧!”

  “那可不一定,沒臉沒皮的,還不知道在家憋著什么壞呢。”元雙用牙咬掉了手上的線,也結(jié)束了今天的針線活,利索的把做好的新衣服折好放進(jìn)床邊的柜子里。

  元真盤腿坐在床邊瞇著眼睛瞅了眼窗戶外,不屑的冷哼一聲,“娘家的堂哥嫂跑出嫁的小姑子家里鬧騰,要是我,絕對大棍子打了出去?!?p>  “誰知道她們憋著什么缺德的壞,自己家的名聲都不要了。不過,這事要真的鬧大了會影響楊貴哥的名聲,說不好還會連累楊桃姐,楊嫂子還懷著孩子呢,這幾日不定心里多煩躁?!背逃翊炅舜臧啄鄣男∧槪谖葑永飦砘刈吡藥撞?,想到這破事會牽連自己好朋友的名聲就來氣。

  姑侄三個說的事這幾日天天在發(fā)生,每日里都是新問題,鬧得整個村子跟著不得安寧,事情的原由還要從楊貴媳婦齊氏娘家說起。

  齊氏是鎮(zhèn)子?xùn)|北邊小齊村的姑娘,在娘家排行老五,她父母一連生了八個姑娘,夭折了二個,最后好不容易生了個兒子,今年也才十來歲,還未成年。

  早些年齊氏的父母一直沒有生出兒子,齊氏的大伯家卻有四個兒子。齊大伯重男輕女,覺得弟弟家沒有兒子,自己的兒子將來肯定是要給弟弟倆口子送終時捧孝棍、摔金盆、扛柳枝的。既然自己的兒子要行孝子禮,那弟弟的家產(chǎn)就要給自己家兒子繼承。早也是繼承,晚也是繼承,現(xiàn)在多拿點(diǎn)多用點(diǎn)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免得有點(diǎn)錢都養(yǎng)活幾個丫頭片子了。所以多年來仗著他認(rèn)為的幾點(diǎn)優(yōu)勢,極盡所能的欺壓著弟弟一家。聽說齊氏的老娘在生兒子的那天還被二個侄媳婦按在灶房里打了一頓,差點(diǎn)難產(chǎn)母子非命,就更別提平日里打罵齊氏姐妹幾個,去她們家里強(qiáng)拿柴火、糧食、錢財(cái)這種事了。

  隨著齊氏的弟弟出生和長大,也因?yàn)榇謇锶酥刚?,齊大伯對弟弟家欺壓的事情雖然減少了,可是多年的理所當(dāng)然哪里那么容易改呢。齊氏的父母被欺負(fù)慣了,能忍讓的也就忍讓了,倒是也沒出過什么大事。

  這次為什么鬧大了?還鬧到了楊貴家里?導(dǎo)火索就是過年時,齊氏給自己老娘送了一副金耳環(huán)。當(dāng)時這金耳環(huán)買回來,北程村的人幾乎都見過。小小的不說,還是個老掉牙的式樣。楊貴倆口子就圖是個金子,又是清倉的便宜價(jià)格。本來是買回來孝敬楊老太太的,可是楊老太太覺得兒媳婦在腐皮作坊起早貪黑的辛苦了大半年,家里的活計(jì)也是任勞任怨的一點(diǎn)沒落下,平日里也想著一家老小舍不得花銷。往年日子不好過,她嫁過來幾年也沒給娘家什么拿得出手的節(jié)禮,開口讓兒媳婦把金耳環(huán)送給親家母去,好長個臉面。

  齊氏拗不過婆婆,也覺得婆婆心意甚好,送回去給自己的老娘,將來好給幼弟成親時當(dāng)聘禮。莊稼人能有個金物件當(dāng)聘禮,哪怕就黃豆大點(diǎn)也是個稀罕物。深知自己大伯家的為人,齊氏沒敢張聲,悄悄的塞給了自己老娘,讓好好收著。

  前幾日齊氏最小的還未出嫁的妹妹帶著弟弟在村邊林子里捋槐花,回去的路上被二堂哥齊虎家的閨女瞅見了,說起來這個侄女也十來歲了,卻十分不懂事,上來二話不說就強(qiáng)搶槐花,拉扯間籃子掉了,槐花也撒了一地。那惹事的侄女看吃不到新鮮的槐花,沒占到便宜,嚎啕著回家跟自己的娘告狀了。

  楊貴媳婦的二堂嫂一聽堂小姑子和那礙眼的堂小叔子不給閨女槐花吃,還推搡了閨女,立即火冒三丈,奔出去看到還蹲在原地想把干凈槐花捧起來的小姑子就是一巴掌,撓了上來護(hù)著自己姐姐的堂小叔子兩把。

  聞訊趕來的齊婆子看著兒子臉上被撓的血糊糊的三道紅印,閨女被打的臉腫好高也不敢哭的小模樣,心疼的喘不過氣來。如果說兒子是她的心尖尖,小閨女就是她的心頭肉,她堅(jiān)信是小閨女命好,給她帶來了盼了二十年的兒子。往日欺負(fù)她們老倆口和幾個成年的閨女就算了,難道還要欺負(fù)兒子不成,難道還要欺負(fù)自己這一房幾輩子不成。

  齊婆子難得硬氣了一回,一改往日的懦弱樣子,跟二侄媳婦說道起來,可終究不是對手,被兇悍的二侄媳婦沖進(jìn)家里把能摔的、能砸的,都不客氣的打砸了。齊老頭在地里干活,等得了信趕回家,哪里還有家的樣子,除了那幾間屋子沒被拆嘍。小閨女凄凄慘慘的安慰老妻,小兒子氣的滿臉漲紅卻又無可奈何的去收拾被扔了一地的鍋灶飯菜。

  楊貴媳婦送回娘家的金耳環(huán)包在帕子里,放在齊婆子裝錢的小箱子里,這會也被扔出來躺在了院子里。那個惹事的侄女還站在門口奚落小堂姑活該,早把槐花給自己多好,非要招一頓打,賤皮子。

  齊小妹不想搭理蠻不講理的侄女,紅腫著眼幫弟弟收拾院子,看見包著金耳環(huán)的帕子才想起來那是什么,忙撿了起來想給自己娘收著??上П荒侵杜醒哿耍直歼^來搶繡著花的帕子。這里頭可是姐姐拿回來的貴重物件,齊小妹哪里能讓,那侄女人高馬大的,猛的用力一拉帕子,齊小妹手指吃痛金耳環(huán)就掉了出來。院子里有圍觀還沒散去的人一看是值錢的物件,趕緊拉開了兩人,撿起金耳環(huán)交給齊婆子讓她快收起來。

  侄女可就不愿意了,她雖然沒見過什么世面,金子還是知道的,再說了長這么大,她還未戴過金耳環(huán)子,當(dāng)下就大鬧要耳環(huán)。見圍觀的人不幫著自己,還嘲諷自己,恨恨的跺了下腳跑回家把自己的娘叫來了,還帶來了自己的三嬸子。

  聽說窮酸的二叔家里居然有金耳環(huán)子,二個妯娌可就不信了,他們家窮的孩子都養(yǎng)不起了,賣二個閨女到山里去才勉強(qiáng)活下來的,那金耳環(huán)肯定是當(dāng)年?duì)敔斈棠唐?,分家的時候偷偷給了二房的?,F(xiàn)在她們大房知道了,肯定要還回來,畢竟自己這一房可是男丁興旺,繼承家業(yè)那是天經(jīng)地義的。

  閨女送回來的金耳環(huán),將來要給兒子成親當(dāng)聘禮的,怎么就成了公婆留下來的了?齊婆子又委屈又氣憤,偏大嫂子還拄著拐杖站在門口冷冷的看著自己,下垂的嘴角一開一合的說婆婆當(dāng)年是有一副金耳環(huán),跟這個一模一樣的,后來不知了去向,肯定是老二家偷拿了婆婆的。兩下鬧得不可開交,把齊氏的族長都招來了,齊婆子沒辦法只好實(shí)話實(shí)說,這是五閨女給送回來的節(jié)禮。

  誰信呢?二個侄媳婦拍著手唾沫飛濺的嘲諷,你五閨女送回來的?那楊家外地逃荒來的,地都沒幾畝,飯都不敢往飽了吃,哪來的錢置辦這貴重的首飾?置辦了也是給人楊家留著,還能貼補(bǔ)你這窮掉筋的娘家?死老婆子別拉褲子蓋臉了,越老越不知羞。

  齊老頭氣的要昏過去,卻又是個嘴笨的老實(shí)人,哆嗦著說不出個話來。齊氏的族長倒是個明白人,讓人來請了楊貴倆口子去,把金耳環(huán)哪里買的,多少錢,什么樣式,什么時候送回娘家來的都問了個清楚,又看了買金耳環(huán)時銀樓給的收據(jù),一切都清楚明白了,自然還是把金耳環(huán)給了齊婆子。

  眼看到手的金耳環(huán)不見了,那膀大腰圓的二侄媳婦坐地就嚎哭起來。到是三侄媳婦的眼珠子轉(zhuǎn)了圈馬上喜笑顏開的說都是誤會,自家人哪有不磕碰的,牙和舌頭有時候還打架呢。楊貴倆口子也不想搭理她,去給爹娘買了些急用的鍋碗瓢盆就趕著驢車回來了。哪成想第二天那三侄媳婦拉著自己男人買了幾樣表禮,來到了北程村楊家。

  楊貴和齊氏沒成親前楊家就對未來兒媳婦的家里事情有所耳聞,成親后的這幾年發(fā)生的事情他們也一清二楚的。昨天親家才被打砸過,楊家自然對舔著臉上門的倆口子沒個好臉,要不是楊老太太覺得親家還要在小齊莊過日子不能鬧得太僵,楊桃都不會給他倆開門。架不住人家臉皮厚,硬是推開了楊桃攔著的胳膊擠進(jìn)了院子里,人模狗樣的坐在堂屋里,三侄媳婦晃著對吊梢眼四處打量屋里的擺設(shè),不停的夸贊,把搶奪金耳環(huán)的事情描述成了個大誤會。

  楊貴媳婦生楊全超的時候傷了身子,雖說不是很嚴(yán)重,但是后來一直沒在懷上,這些年一家子都不抱能再生一個的希望了,誰知出了正月沒幾天發(fā)現(xiàn)懷上了,全家都很高興,腐皮作坊的工不去上了,家里的活哪樣都不讓她伸手,還請了和安堂的陳大夫開了不少保胎藥,她只管好好調(diào)養(yǎng)身子,把頭三個月的危險(xiǎn)期過了才出門走動散心。

  楊老爹怕兒媳婦因?yàn)槟锛业氖虑榇嬖谛睦镎袣?,又不能揚(yáng)手打笑臉的人,只好和楊老太太強(qiáng)打精神在堂屋陪著。楊桃好哄歹哄把想罵人的嫂子勸回了屋里躺著歇息,自己返回堂屋靠在楊老太太的身邊想聽聽不要臉的倆口子有什么貓膩。

  如今北程村雖不能說富,但是至少每家的吃穿都有了很大的提升,人人都不像以前蠟黃干癟了。楊桃也有十四歲了,正是女大十八變,越變越好看的時候,俏麗的五官配著健康的小麥色,身材也顯出了玲瓏曲線,烏黑的秀發(fā)梳成了雙螺髻,耳朵上戴著玉蘭花式樣的銀丁香,雖然穿的是粗布衣裳,不過看著也是新做的。

  “這楊家是真的有錢了?。∫粋€賠錢貨都能戴上銀丁香了。”三侄媳婦心里嘀咕,腦子里卻把自己娘家的兄弟子侄想了個遍,看看有沒有跟這丫頭差不多歲數(shù)好婚配的。

  可惜她想的挺美,剛把話說出來,楊老爹當(dāng)場就拒絕了,說閨女還小想再留幾年呢,十七、八歲再說婚事不晚。自己媳婦被連連拒絕后,三侄子齊豹的臉上掛不住了,騰的站起來就想罵楊老爹不識抬舉,給你家閨女說親那是看得起你,你居然還不同意。

  不過他話還沒說出來,被他老婆拉住了胳膊按坐下了,又做了半盞茶的時間起身說自己家里還有事,過兩日再來看望堂妹,親家姑娘的婚事不著急就多留幾年也挺好的。又扭著去楊貴媳婦屋里囑咐好生養(yǎng)著身子,年底再生個大胖小子巴拉巴拉的說一堆就告辭走了。

  楊家老倆口見瘟神走了心里起膩直犯惡心的感覺才慢慢消失了,楊老爹要去腐皮作坊幫工,楊老太太就和小閨女一起安慰兒媳婦,直到楊全超放學(xué)回來才撒潑賣癡的把自己的娘給哄得開心了。

  誰知第二天這齊豹倆口子又來了,先是拉著楊老爹狠狠的哭窮了一番,接著就提出了想來村里腐皮作坊幫忙做工的事。楊老爹自然是一口回絕了,想都別想,本村對作坊里的技術(shù)多保密他又不是不知道。死磨硬泡了半天,那倆口子看這個法子不行只好拍拍屁股走人了。

  結(jié)果隔天又來了,先說要來借錢,這個自然也是沒有的。二人又換了個說法,要把男的留下跟著楊貴學(xué)泥瓦匠。楊老爹心里冷笑了一聲,連說楊貴都沒活做呢,哪來的泥瓦匠教你,又給轟走了。

  第四天又來了,還帶了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姑娘來,說是媳婦娘家的侄女,家里太窮了吃不起飯,正好現(xiàn)在妹妹懷孕了,你們家這么忙,也沒人照顧妹妹,我們送個丫頭來照顧她,不要工錢,給點(diǎn)飯吃就行。

  楊老爹心里氣的很,可是這事還真的不能硬著來,便好說歹說的想讓這厚顏無恥的倆口子把這人帶走。誰知這倆口子比泥鰍都滑,瞅個空溜出了楊家的大門,跑的比兔子都快。楊老爹老倆口又想去拽偷跑的倆人,又去把那個小姑娘往外拉,最后自然兩樣都沒做到。

  等聽見動靜的北程村各家去楊家看情況時,只見那身上衣服補(bǔ)丁摞補(bǔ)丁的小姑娘怯生生的跪在地上也不管是誰來,就一個勁的磕頭,嘴里央求別趕她走,她什么活都能干,什么苦都能吃,來時三姑跟爹爹說了,若是被楊家趕回去了,家里就會賣了她的,省的在家里糟踐糧食。

  明知道這是苦肉計(jì),也只能把人先留下過個幾日再想辦法把人送回去。來者不善,幾位老爹一合計(jì)看好腐皮作坊的前后門,又重點(diǎn)囑咐了楊桃看緊了這個小姑娘。前二天還好,這小姑娘挺勤快,天沒亮就起來給楊家掃院子,幫忙做飯洗衣服樣樣搶著干。全村人都在想辦法怎么能把人妥善的送回去,機(jī)會來了。

  天氣漸熱,腐皮作坊的生意就沒有那么好了,在作坊里干活的人少了,連中午休息的時間也增加了些。中午吃了飯,楊家人都回各自的屋里歇晌了,估摸著這會都睡著了。

  那個叫香花的女孩悄悄睜開了假寐的眼睛,看看躺在旁邊床上睡得香甜的楊桃,她慢慢下了床,拎著鞋子拉開了她自己中午歇晌前虛關(guān)上的大門,溜溜湫湫的離開了楊家往腐皮作坊去了。

  天熱不用燒烘干房,中午也就不用安排人值班了,于家的大門虛掩著,香花很容易的就進(jìn)了一道院,四周看看沒有像是做腐皮的地方,連灶房都沒有。想起來北程村前三姑打聽出來的,就順著東墻角往后院去。到底是做賊心虛,慌忙間踩了根木棍,趔趄了一下才穩(wěn)住身子。

  “誰???”

  香花聽出來這是于家小閨女于谷雨的聲音,沒搭理,繼續(xù)輕手輕腳的往后院的方向去了。她要趁著中午沒人注意,潛進(jìn)腐皮作坊里找個既能藏起來,又能看到怎么做腐皮的地方,只要能堅(jiān)持半個時辰就夠了。被發(fā)現(xiàn)就被發(fā)現(xiàn),反正她已經(jīng)看到學(xué)會了,北程村的人也拿她沒辦法。

  于家院子里靜悄悄的,不是,是整個北程村都靜悄悄的,連個鳥叫的聲音都沒有,遠(yuǎn)遠(yuǎn)的傳來村西小瀑布落水的聲音。香花穩(wěn)住了心神,看著近在咫尺的后院小門,輕輕推了一下,沒推開,不死心,又加重了點(diǎn)力氣推。

  “門從里面插上了?!?p>  香花猛地轉(zhuǎn)頭,于谷雨正站在她身后歪著頭看她,微挑的眉頭都是鄙夷之色。

  “那、那就算了,我以為楊桃妹子在這呢?!毕慊ㄒ膊簧?,眼看著被發(fā)現(xiàn)了,諂笑著轉(zhuǎn)身就想走。

  “站住?!庇诠扔昴睦锬茏屗?,伸手就去抓人。

  香花不敢讓于谷雨抓住,轉(zhuǎn)身就往大門方向跑,剛到大門邊,碰上了發(fā)現(xiàn)她不見了過來尋的楊桃,被從正面一把抱住了。聽到動靜起來站在堂屋門口的于老爹連問怎么了,見有大人,香花心里又慌又怕,一股力氣上來,居然甩掉了楊桃,轉(zhuǎn)身就往楊家跑去。一時間楊桃、于谷雨跟在后面又追又喊的聲音響起,村里各家都聽到了跑出來。

  楊家這邊自然也聽到了,楊老爹第一個到了大門口??墒沁@跑過來的是個不大不小的丫頭,男女有別,他不知怎么辦好。這一愣神就讓香花鉆進(jìn)了自己家院子里,既然進(jìn)了楊家院子也別追了,還能跑了不成。

  哪成想,不知是慌不擇路還是故意為之,香花居然跑進(jìn)了楊貴倆口子的房間,正巧把聽到動靜起床來看的楊貴媳婦齊氏撞了,齊氏當(dāng)時就坐在了地上,幸好她自己的兩只手撐住了地,否則哪怕是懷孕四個月,已經(jīng)過了危險(xiǎn)期也是個大麻煩。

  齊氏摔倒前的哎呦一聲,把緊隨其后的楊桃給嚇著了,不敢去拉地上的嫂子,看著撞倒了人站在一邊愣愣的香花來氣,狠狠的推了她一把。在后院小解的楊貴聽見妹妹急切叫人的聲音,慌天忙地的跑來了,跟大家七手八腳的把媳婦扶起來抬床上休息,到底是不放心,又讓于小滿趕著程家的馬車去接大夫。

  從齊豹倆口子把這個香花丫頭送來,北程村就防著被偷秘方呢。今天這事可以說是故意露個破綻讓香花自投羅網(wǎng),可惜還是第一次設(shè)局,大家配合的默契不夠,讓她從于家院子溜了撞到了齊氏。

  等大夫來看了齊氏說沒有大問題,為了以防萬一喝上幾副安胎藥就行了。送走了大夫郭氏馬上跟老爹們說,齊豹那倆口子送香花這丫頭來是照顧孕婦的,她竟然粗手粗腳的撞到了齊氏,這可是天大的罪過,把她送回小齊村去誰也駁不了這個理。

  說干就干,郭氏領(lǐng)著馬二媳婦拿了繩子把香花的手腳捆上、嘴堵上,得力的小婦人們在馬車上坐了一圈,把香花夾在中間嚴(yán)加看管,又趕了騾車讓楊老爹帶著楊貴幾個小青年一起把人送去了小齊村。

  齊豹倆口子看到北程村這么大的送人陣仗時居然一點(diǎn)都不驚慌,眉目間反而能看出些笑意。當(dāng)聽說送去的丫頭撞倒了齊氏,請了大夫要花不少錢保胎,還假心假意的打了香花幾下,說是給楊家賠罪出氣。

  人都來了,事也說了,沒人愿意看那倆口子裝腔作勢的模樣,北程村的人跟齊氏的族長打了招呼就回來了,本來覺得這事就算完了。結(jié)果第二天齊豹倆口子帶著那香花又來了,不是賠禮道歉,不是要工錢,齊豹媳婦居然掏出個帕子半捂著臉,哭哭啼啼的說撞倒齊氏那天,楊貴和大家手忙腳亂把齊氏抬到床上去時,楊貴衣冠不整碰到了香花,丫頭都十五歲了,有了這茬子,以后不好嫁人,要楊貴負(fù)責(zé)。

  北程村的人都圍在楊家院子里看這三人又憋什么壞招,聽了這話都?xì)鈶嵉牟恍校?dāng)時候手忙腳亂的,誰注意這些事,楊貴穿的就是普通的農(nóng)家干活褂子,天氣熱也就是脖子那里解開了二個扣子,農(nóng)村干農(nóng)活的時候,老少爺們打赤膊的都有,哪里就扯到了衣冠不整了呢。

  可是這事好說不好聽,不能硬來,楊老爹和于老爹出面和齊豹倆口子周旋,想著這事能不能報(bào)官解決,又擔(dān)心這事報(bào)官了鬧大了外面的人聽信謠言的人多,對自家和村子名聲不利,真是投鼠忌器,左右為難。這齊豹倆口子可能是看準(zhǔn)了楊家的顧慮,就天天帶著那香花來鬧,似乎一點(diǎn)都不怕鬧大了對他自己家名聲不好一樣。

  “我的天??!你們楊家不守信用啊!”

  “我的天啊!我手上可是你楊家給的定親禮啊!”

  院子外突然響起了女人的大嗓門,元真跳下床嚷嚷來了來了,齊家人來了,就往外竄,元雙也緊跟在后,程玉到是還知道把房屋門關(guān)上跟出來。

  楊家大門口,一個胖碩的女人坐在地上邊哭訴邊把手上拿著的物件給圍觀的人看。楊貴媳婦齊氏一臉氣憤的坐在門口的石凳子上,旁邊站著楊桃給她順氣,馬二媳婦和郭氏正在勸解她。

  “小滿叔,這是誰?又鬧得什么?。俊痹鎿v騰著小腿跑的快,拉住于小滿指著胖女人問話。

  于小滿鄙夷的看了眼胖女人回答,“這是你楊伯娘的娘家二堂嫂,齊虎媳婦。她說你楊伯娘早前把全超和她閨女訂了親,現(xiàn)在要把閨女提前送來?xiàng)罴茵B(yǎng)著。你楊伯娘說沒有這回事,她拿了個銀簪子出來正在這鬧呢?!?p>  我去,真的假的?。∽蛱忑R豹倆口子還帶著香花死活要楊貴負(fù)責(zé),否則就讓香花拿根繩吊死在楊家門口。今兒來個齊虎媳婦,說楊全超跟她閨女訂了親。只能說楊家父子倆太吃香了,都被人盯上還鬧上門要嫁給他們。

  可真是爛的不能再爛的桃花運(yùn)了。元真心里想著就跟元雙嘀咕上了,被元雙輕輕拍了下背,讓她正經(jīng)點(diǎn),這么大的事還有心開玩笑。

  “當(dāng)我不知道呢,你們楊家背信棄義,想把楊全超那小崽子跟香花那死丫頭湊一對,還接了她來家干活。我跟你們講,沒門,別好事都讓你們給占盡了。”齊虎老婆坐在地上開始打滾了,邊打滾邊盯著楊貴媳婦大聲叱責(zé),帶起了一片塵土。

  “齊豹倆口子還瞞著我,偷人養(yǎng)漢的賤人??!嘴上抹蜜,腳下給我使絆子。你們楊家要是敢說話不算話,我砸鍋賣鐵也要去縣衙告你們?!?p>  “我的天娘啊!這種事你們老楊家都敢做呀,真是喪盡天良啦!我家閨女哪里不如香花那個死丫頭,就是小上幾歲而已。你們想著家里有人干活,就想選大的,棄小的呀!”

  真是哭的曲折代拐,還連哭帶罵的。元真是看出來了,齊虎老婆的戰(zhàn)斗力跟小芹娘可不是一個量級的,明顯的量級高多了,只見她一會躺在地上,一會趴在地上,一會又坐在地上,把全身都蹭上了泥,還兩把抓亂了自己的頭發(fā),沒有眼淚,但是嗓門超大??抟粓霭褌€銀簪子收回懷里,罵一陣又把銀簪子從懷里取出來抓在手上給眾人看。

  如果沒有齊豹倆口子帶著香花非要楊貴負(fù)責(zé)的事情,又有楊貴老婆跪在楊老爹倆口子面前賭咒發(fā)誓說自己從來沒有私自給全超訂親,要訂親也不能訂一直欺壓自己家的大伯家孫女做兒媳婦??赡芎芏啾背檀宓娜硕急积R虎老婆的表演給騙過去,畢竟她說的跟真的一樣,還拿出了個銀簪子說是信物。

  楊家被接二連三的事情鬧得不像話,楊老爹站在大門里面扶著墻喘粗氣,楊老太太氣的靠在楊梅的身上直抹淚,楊貴又急又氣卻不能出頭,只能縮在屋里干著急。

  “不能坐以待斃,趕緊的想個辦法把這事平了。要不然,腐皮作坊都不好開工了?!痹p望著場中大鬧的齊虎老婆,用胳膊肘推了推元真,讓她想辦法。

  “沒好辦法,都鬧成這樣了,報(bào)官算了?!痹鎵|著腳想看清楚齊虎媳婦手上的銀簪子,可惜被人家牢牢的抓在手上根本看不清。

  “哪有那么容易報(bào)官,還牽涉著楊貴伯呢?!痹p不同意妹妹的法子。

  “之前報(bào)官不容易,有了今天全超的事就容易了。余縣令那么聰明,肯定知道這兩件事都是訛詐?!痹婺X海中浮現(xiàn)縣令大人的那種帥臉,覺得他一定有辦法治治這些壞人。

  姐倆還沒商量好,身后又一個女人的尖銳哭聲,得了,齊豹倆口子帶著那個香花來了,手上還拿了根麻繩,這是昨天離開北程村時撂下的狠話,如果楊家不愿意對香花負(fù)責(zé),楊貴不娶香花做小,就讓香花吊死在楊家門口。

  齊豹倆口子也沒客氣,對著楊家大門就開罵了,“喪盡天良的色胚子,好好個丫頭放在你家被糟踐了。喪盡天良的還不想管啊,今天要是不表態(tài),丫頭就吊死在你家,生是你家人,死是你家的鬼。”

  這種毫無根據(jù)的話,楊家還沒發(fā)火,齊虎媳婦反倒一下子從地上蹦起來了,用更大的聲音開始罵齊豹倆口子。這讓元真在內(nèi)的北程村人都有點(diǎn)傻眼,按理說都是來訛詐的,還是親兄弟,不應(yīng)該團(tuán)結(jié)起來共同對付楊家,逼楊家松口的嘛。

  齊豹媳婦雖然瘦弱,可也不是好惹的,只見她怒視著齊虎媳婦就開始對罵起來了。什么人懶肉厚、什么頭上生瘡腳下流膿的肥婆、什么好吃懶做缺心眼的半大丫頭,都罵了出來。奇虎媳婦看她敢還口,更是不甘示弱,用更難聽的話對罵回去。

  “這是怎么了?這倆怎么罵上了?”元真有點(diǎn)傻眼,這不符合邏輯??!

  “二家子把各自的目標(biāo)弄混了是一,就算不弄混,二家子也不能相讓,畢竟楊家可不能同時收留兩個人?!痹p看出了問題所在。

  不一會齊虎也來了,還帶著他的閨女,就是那個搶槐花吃的那個丫頭。這邊看齊豹要跟自己媳婦動手,不禁火冒三丈,你小子居然敢打親二嫂,反天了你,捋著袖子就上去了,一時四個人打成一團(tuán),香花看自己姑姑不是齊虎老婆的對手,想上去幫忙卻又被齊虎閨女給抱住按在了地上不能動彈。一看打成這樣,郭氏幾人七手八腳的把楊貴媳婦扶進(jìn)楊家院子里,萬一被這幾個打紅眼了的人碰到了可不是鬧著玩的。

  元真一只手被姐姐拉著往后退,一只手扇著面前的灰塵,正好退到了三叔程澤裕的身邊才停住。程澤裕一大早跟著馬二去縣城送貨,順便去找胡先生請教點(diǎn)問題,這會子才回來。拉著侄女問怎么了?這打起來的是何人?元雙幾句話交代了,直把程澤裕也給驚著了。

  “別發(fā)呆了,三叔快回家寫個婚約書吧!”元真拉著姐姐和三叔往家去,楊家的父子倆能救一個是一個,先把小的楊全超救出來再說,對了,還要把周根伯找來,轉(zhuǎn)頭讓姑姑程玉去找人。

  程家,程澤裕拿著毛筆有點(diǎn)傻眼的看著二個侄女,“我沒寫過婚書呀!”

  “怎么沒寫過?找個書上的婚約書抄一下就行。”元雙指著一屋子的書,催著三叔快點(diǎn)動手。

  “你把全超和金葉的生辰八字空著,等周根伯同意了你再寫上,其它的我口述,你寫上就成?!?p>  元真口述完,程澤裕剛寫好,周根就到了,聽說要用自己家閨女跟全超寫個假的婚約書,給楊家解圍,立馬就答應(yīng)了。程玉又去把劉氏給自己買的一對銀鐲子翻了出來交給周根,讓他說這是楊家給周金葉的信物。周根把抱著銀鐲子的紅布包好,揣在了懷里。

  外面還在鬧著,程澤裕和周根擠進(jìn)了楊家的院子里,把楊老爹和楊貴叫到一處交代了幾句,父子倆聽了對周根是連聲道謝,幾人又把事情前后推算了一遍沒有漏洞才打開大門出來了。

  那四人估計(jì)也是累了,都松開了手,各自站在一邊大喘氣歇息,地上只有那香花和胖丫頭還糾纏在一起互不相讓,也沒人去把她們拉開,任由兩個丫頭躺在地上丟人現(xiàn)眼。

  見楊家出來人了,齊豹第一個跳上去指著楊老爹的鼻子叫罵,被楊貴一把給甩一邊去了。齊虎見這個架勢沒敢上前,不過齊虎老婆又拿出了手帕包著的銀簪子開始哭訴。

  楊老爹嘆氣的閉了下眼睛強(qiáng)壓下心頭的火望著幾人,“我楊家沒有做過的事情被你們說的跟真的一樣,口口聲聲都要我楊家負(fù)責(zé),我家小廟小負(fù)責(zé)不了,你們商量一下,只能有一個丫頭來我家。”

  “你們楊家先傷了我侄女的清白,自然是我侄女來過日子?!饼R豹媳婦沖地上吐了口血水,嚷嚷著。

  “你家兒媳婦先跟我把孩子的婚事訂下來的,自然是我閨女過來了?!饼R虎媳婦終于去地上拉起了她的閨女,把人往楊老爹面前一推。

  “不行,要來也是我侄女?!饼R豹媳婦大吼了一聲。

  “什么你侄女?我看你是沒打到筋皮。”齊虎媳婦等著被橫肉擠壓的小眼睛望著弟媳婦又捋起了袖子。

  “別吵、你們都別吵了。三弟妹的侄女是要嫁給楊貴,我家閨女是跟全超小子訂下的親,這根本沒什么關(guān)系。楊家自己做錯了事,自然要全部承擔(dān)。侄女和我閨女都要進(jìn)楊家過日子才是正頭事呢?!饼R虎終于是明白過來了,捂著被齊豹打腫了的半邊臉在媳婦和弟妹中間勸著。

  “對啊,原來你不是要把侄女嫁給全超???”齊虎媳婦望著被自己打的像豬頭的齊豹媳婦拍了下手恍然道。

  齊豹媳婦撫了撫亂七八糟都是泥的頭發(fā),沒好氣的白了齊虎媳婦一眼,心里狠狠的罵了一句蠢貨。齊虎媳婦也沒在意,哼了一聲把頭扭過去了。

  “你們還是要兩個丫頭都來我家過日子,那我就只能報(bào)官了,到時候親戚做不成,還要判你們個訛詐之罪?!睏罾系媲暗膸兹耍仡^看了眼院子里捂著心口難受的兒媳婦覺得還是快刀斬亂麻的好。

  “你還要報(bào)官?我還要報(bào)官呢,你兒子傷了我侄女的清白,咱看縣令老爺向著誰?!饼R豹媳婦顯然做足了準(zhǔn)備,拍著屁股蛋上的土,底氣很足的沖著楊老爹叫嚷,反倒是齊虎媳婦向后縮了一下腦袋,手中的銀簪子攥的也更緊了。

  “既然都想報(bào)官,那就走吧!”楊老爹做了個請的手勢,楊貴、于小滿幾個就想去套車。

  可巧,東邊有輛馬車駛了過來,這會子正過程家的門口。大家剛都顧著楊家門口這邊,也沒人關(guān)注東大路上的情況,不知道這馬車是剛剛到的,還是已經(jīng)停在東大路上看了半天熱鬧才過來的。

  這馬車猛一看挺平常的,仔細(xì)一瞅拉車的馬身高大,健壯有力,趕車的人站在馬旁牽馬,目光如炬的盯著站了一地的人。車門打開,簾子掀起,一個穿著靛藍(lán)色長袍的年輕后生搖著扇子從馬車上跳了下來,徑直來到了人群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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