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二，雅樂（下）
劉鶴今天是真的開心，沒想到和久聞大名的紫風道士就這么簡單的相識了。
三個人坐在劉鶴的提點堂中喝著茶，聊起了雅樂的種種?！疤狳c”這個職位只配給神樂觀，是正六品，兩個副手“左右知觀”都是從八品，后來被精簡了。
在明朝，朝廷用樂有三大類，即雅樂、俗樂、軍樂。祭祀和朝會必用雅樂，分為大祀用樂和殿內中和韶樂，這是太祖朱元璋在儒臣的建議下，于開國初時定下來的。
雅樂的演奏規(guī)模宏大，類似我們現(xiàn)在的交響樂團，樂器種類繁多，每種樂器的使用數(shù)量根據(jù)不同的典禮進行增減。通過和劉鶴的深聊，紫風才對朝廷的用樂規(guī)矩有了更深的了解，不是自己原先想的那么簡單。
神樂觀這里只負責祭祀用樂，宮中的朝賀樂隊還有另外一個，即丹陛大樂。因今年正德皇帝駕崩，所以取消了所有宴樂，無任何朝賀禮儀，除了嘉靖登基大典時，教坊司設了中和韶樂樂隊，但并沒有真正演奏，只是于午門鳴鐘鼓。
丹陛大樂用的樂器種類不同于大祀用樂和中和韶樂，一般也用于鹵簿樂和宴樂中。太祖洪武年時，在奉天殿前的丹陛上演奏，后來改在奉天門北檐下，這個才是紫風需要的樂隊，每年在正月初一、冬至和皇上萬壽節(jié)演奏?！按髽贰边@個詞專指用于朝廷，與雅樂有區(qū)別的演奏。
這里要啰嗦一下，不論是哪種樂隊，只是樂器種類的設置不同，參加演奏的人基本都來自于教坊司和內監(jiān)鐘鼓司，神樂觀的人有需要時也會被調派。
紫風如果打算在來年正月初一搞音樂會的話，就要使用丹陛大樂中的樂器，并根據(jù)樂曲需要添加一些其它的，但不能違制超越大祀和朝賀禮儀，因為畢竟是宴樂，這將是一個考驗。
紫風琢磨了一下，想來還是等皇上夏至祭祀儀式之后再說吧。因為今晚皇上就要到這里的齋宮沐浴齋戒，畢竟是登基以來的第一次祭祀活動，朝廷上下對此格外重視。禮部老早就已經布置了，現(xiàn)在基本是萬事俱備，劉鶴他們的禮樂合練也已經就緒，畢竟一年就那么些首曲子。
這個劉鶴給紫風的感覺不錯，談吐得體大方而且氣質優(yōu)雅，隱隱感到有內斂的氣機，應該是個練家子，內力較深厚英華內蘊。紫風覺得他應該是錦衣衛(wèi)中的人，或者是內侍里挑出來的高手，畢竟祭祀時，離皇上最近的就是這些樂工和道士了，保護陛下的安全就只能靠這個提點和錦衣衛(wèi)了。
這時劉鶴邀請紫風和汪時瑞一起去前面大殿轉轉，見識一下大祀用樂的那些樂器。汪時瑞心中感慨良多，來了多少次了，也只能在殿外看，問什么人家都客氣的介紹，畢竟是唐侍讀引見的，不怠慢也不殷勤。
看人家紫風一來，全不一樣了。不僅僅事無巨細的詳盡講了一遍本朝雅樂、宴樂的各個方面，還親領參觀。這待遇真的差別好大呀，這就是人情世故，反正汪時瑞是樂得合不攏嘴了，這下又輕易到手了那么多的材料可以寫到書中了，這部《西麓堂琴統(tǒng)》想不成為名著都難了。
來到太和大殿，就是剛才演樂的地方，里面各種樂器陳列在那里。劉鶴指著正面錯落懸吊的各一虡（ju）編鐘和編磬，每虡各十六件，說道：“這就是宮懸，太祖皇帝不喜奢靡，罷蒙元的四面懸，我朝大祀只掛一面各一虡。大朝賀時，鐘磬各懸兩虡，也是一面懸?！?p> 然后又指著周圍的樂器說道：“這里有琴十張，瑟、搏拊（fu）、塤、篪、笛各四，簫、笙各八，應鼓、柷（zhu）、敔（yu）各一，加上歌工十二，這是大祀的樂器總制。今天下午就要移置到天地壇大殿中。”
紫風感慨的看著這些樂器，想想剛才樂曲表現(xiàn)出的恢弘壯闊、與天地同和的妙音，心中突然浮出后世的那首日本樂人SENS作的《故宮的回憶》的旋律，那首曲子當時震撼了段鋼，現(xiàn)在比較起來，那單薄的電子鼓、電子鋼琴及小提琴哪有什么歷史的沉淀和雄渾，不可否認，那首曲子在配器和旋律的銜接表現(xiàn)力上，確實值得稱道。
段鋼當時也是很敬佩日本樂人對中國文化的深悟精研，并將他們本民族的音樂精髓以及西方的樂器風格和我們中華古樂的博大相融，代表人物就是喜多郎（Kitaro），他的《敦煌》《絲綢之路》專輯和單曲太鼓《祭》（MATSURI）都是讓我們本土國樂人欽佩且臉紅的精品。
但是今天，五百年前的紫風，在領略了雅樂的沉雄與博深之后，他的心靜如止水、清如寒月，這雅樂才是絕響、就是天人合一的“道”啊！
看到紫風半天沒有說話，靜靜的看著那些樂器，沉思的狀態(tài)中，劉鶴于是善解人意的停住話頭，汪時瑞一直在摩挲著那些制作精致的樂器，沒有注意紫風的情緒變化。
他用手指彈了一下搏拊鼓，“崩”的一聲將紫風的思緒拉了回來。紫風看了一眼劉鶴，笑了一下：“多謝道兄的周到安排，知你很忙，叨擾了閣下，改日請你喝茶，在下要告辭了?！?p> 然后轉頭對汪時瑞說：“老兄，我還有事要辦，你也回去吧，劉提點已經陪了咱們這么久了，不能再打擾人家辦正事啦。”
汪時瑞趕忙收起那流連在樂器上的依依不舍，向劉鶴道謝。
劉鶴笑著說道：“不要客氣，哪天清閑時咱們再聚，聽說二位琴藝天成，說不得請二位為我等一展雅藝絕技，不勝榮幸之至?！?p> ＊＊＊＊＊＊
嘉靖帝的鑾駕在儀仗的簇擁下浩浩蕩蕩的離開了乾清宮，直奔天地壇的齋宮。
紫風回到司禮監(jiān)時，鑾駕已經走了有一個時辰了，谷大用還沒有走，他知道紫風會回來的，所以在等。當紫風進門時，內侍麥福正在和谷大用說著話，見紫風來了，谷大用趕忙迎了上來，麥福也趕緊行禮。
這些日子，皇上和紫風的親近勁兒，麥福是最有感觸的。紫風和太醫(yī)院及尚膳監(jiān)制定的膳食調養(yǎng)，明顯的有了效果，皇上氣色顯著改觀，頭疼的毛病雖還有但已經發(fā)作的不厲害了，紫風還經常用真氣為皇上行血去痹。
所以乾清宮的這幫子近侍對紫風是佩服的五體投地，看到黃錦公公對紫風的那個親近，誰還沒有這個眼力界兒，都上趕子巴結示好。紫風也是和善的對他們，沒有任何的傲慢和輕視之意。
麥福沒有隨皇上去齋宮，被黃錦安排領著幾個小內侍守望乾清宮，這不，皇上前腳剛走，張?zhí)笤趦缺O(jiān)馬英等人的服侍下，來到了乾清宮。麥福等人急忙接駕。張?zhí)笙仁呛煤玫目淞他湼５热耍缓缶鸵躁P心皇上起居為借口，讓馬英到處檢看。
覺得有些不對勁，麥福就留了仔細。見馬英這翻翻那看看，尤其是藏書的柜籠書架也細細翻瞧，太后還在一旁和麥福有一搭無一搭的問著閑話，替馬英打馬虎眼。最后表示一切都不錯，希望麥福他們用心侍候皇帝，有什么難處及時讓太后知曉，隨后悻倖而去。
麥福一腦子霧水，便來到谷大用這里討問。谷大用也不得其解，恰逢紫風進來，便讓麥福講給紫風聽。
紫風一聽其說完，腦子里飛快的轉了幾圈，立刻心知肚明了，輕輕一哂，笑著和二人說：“沒事兒，太后關心皇上，生怕皇上住不慣北方，這是好事呀！正說明張?zhí)竽竷x天下，仁愛慈祥?！?p> 谷大用知道紫風言不由衷，必已明了內中隱情，便也不說破，直到麥福將信將疑的告辭走了，才探尋的目光看著紫風。
“他們在找東西，建昌侯是不是進宮了？”紫風輕聲問道。
“門主好耳目，的確是?！惫却笥皿@奇的看了一眼紫風，答道。
“好了，咱們不說他們，先說小說的事。已經安排刻板了？皇上既然已經首肯，你就要抓緊了，賣版稅的消息已經散出去了？”紫風問道。
谷大用一聽紫風問話，趕緊作答：“這個您就放心吧，全都安排下去的。西廠現(xiàn)存的那幫子硬手也已經按您的安排蟄伏起來了，有三撥人馬已經開始奔赴南昌、福州、安陸，一旦分壇門戶成立，便會有消息回來?！?p> 紫風點了點頭，心說：虎死不倒架，動作還是夠快的。忽然想起上午的事，便問：“你可知道神樂觀的提點劉鶴是什么出身？”
谷大用驚訝道：“門主神目如電，他露出馬腳了？這是咱錦衣衛(wèi)的暗衛(wèi)，安插在一應對皇上安全有威脅的署地，以前歸西廠提調，現(xiàn)在歸錦衣衛(wèi)掌印親自提調。估計朱宸還沒有來得及全面接手，怎么，門主有意掌控他們？”
紫風沉吟不語，凝神想了一下，說道：“我們需要好手并且經驗豐富，看來這批人是不錯的選折，總共有多少？”
“您算是問對人了，在京的一共二百七十五人，應天府有五十五人，手底功夫都不錯，如果皇上把他們劃歸我們，我保證兩個月之內咱們水月門各分壇都能分立完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