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一整天的暴雨絲毫沒有停歇的跡象,路上稀疏的行人徹底絕跡。
這場暴雨好像要把帝都和這個世界隔離,將它浸泡在堪比創(chuàng)世紀(jì)的洪水里。殘破的雙生花被沖上了金色的道路上,又被雨打起的泥沙掩埋。
氣氛凄慘的街道上只有一個矮小的影子,像怨恨很深的幽靈般,在街上游蕩。
明明是夏天的下午,卻混混沌沌黑夜顛倒。
雨連成線,從她墨綠色的打傘滾落,濺上她的褲腿。
雨打在傘上的壓力,使那雙小手變得蒼白,連帶指甲里不多的血色也褪盡了。子衿深深藏在烏綠色的雨衣里,另只手空空如也。
她走到一個屋檐下,曲起手指,重重敲了敲那家的門口。
那家的管家遲遲才來開門。
“我把東西拿回來了,讓你家主人賞我點(diǎn)吃的?!弊玉品帜贸鲆豁敾使?。
那管家見她小孩一個,還是懂些見風(fēng)使舵的本事,竟真的愿意用皇冠來表示改門換庭的誠意。桑死了,找另一個下家便是這個小小書童的重要謀生之路。
“好好好?!蹦枪芗矣懞玫匦χ?,接過皇冠,將手里的一袋饃饃送給她。
“慢著。”她反手抓住皇冠,“我起碼見一下主人。否則改天不要怪我有眼無珠,翻臉不認(rèn)人?!?p> 管家唯恐她把皇冠拿回去了,便順了她的意思:“里面請,里面請?!?p> 子衿沒有接過饃饃,始終一手拿著皇冠,一手打傘。
穿過架著葡萄架的庭落,聽著零零碎碎的雨聲,子衿終于見著了稚鵬。
稚鵬坐在里屋的門口邊,皺眉望著這個孩子,帶著苦澀又不屑的笑容:
“哦,你啊?!彼D了頓,“來我們這里恐怕要從最低的活做起。我建議你找另一個下家?!?p> 寒光一閃,子衿手起刀落,砍下了管家的頭顱。
血很快被暴雨沖得到處都是,又很快被沖刷得一干二凈。
稚鵬臉色忽變。
子衿一點(diǎn)點(diǎn)扳開管家拿在皇冠上的手,把皇冠伸到雨里沖洗干凈,也伸到了稚鵬面前。
“我要做管家?!弊玉普f。
稚鵬一愣,笑了。
“萬一你要做我的位置呢?豈不是......”
只見面前人影一閃,再出現(xiàn)時,子衿已落在他面前的欄桿上,用鋒利的劍挑破了他下頜。
稚鵬反應(yīng)得還算快,翻身挑劍,敲開了她的攻勢。
空氣里只是響起一陣刺耳的劍鳴聲。卻不見了子衿。
稚鵬四下張望,幾番才找著她。
是她合起了大傘,用傘在地上敲了敲,發(fā)出沉悶的敲擊聲,這才暴露了她的位置、
她倒不在意,一聲不吭地站在雨里,任密密麻麻的雨珠敲打在自己身上。
稚鵬將手一提,雨珠忽然一停,驟然化作凌厲的銀針,扎向她。
子衿抬袖轉(zhuǎn)身,手里玩轉(zhuǎn)化作太極,將這些都收入袖中。她透過雨幕靜靜地望著他,眼里平靜得異常。
越是這般平靜,她身上的殺氣越是透人骨髓。
“想要么?”子衿手里抬著本屬于桑的皇冠。
只差一點(diǎn)點(diǎn),自己就能看到他成年即位,戴上皇冠駕馭八荒了。
只有這么一次,是自己不在他身邊,著了別人的道。
因為自己答應(yīng)他,在他回來之前,清除一切阻礙他登基即位的障礙。
可等自己手捧皇冠之時,他又不回來了。
稚鵬大概知道這位神童的狠勁了,沒有馬上上去拿,只是笑著說:
“我現(xiàn)在不想。看這頂皇冠會不會因為我的這個想法,就不落在我的頭上。”
這邊才笑著,胸脯便傳來一陣劇痛。
稚鵬臉色大變。
一把劍正正地穿過他的心臟。
“會?!?p> 眼前的子衿化作一縷青煙消失不見了,皇冠孤零零地落在雨地上,在灰蒙蒙的天氣顯得格外刺眼。
真正的子衿就站在他身后。
他翻手抓住她的肩膀,狠狠把她橫摔在欄桿上。
只聽見“咔!”一聲碎響,欄桿隨之碎裂。子衿兩手抓著欄桿的兩端,撐住重力,和他抗衡。
他沒有見過那么仇恨的目光,也沒有見過這樣冷靜的心情。
她的肩背在那一瞬間拉傷了,但她死死抓著欄桿,僅僅是不想如他的愿。
稚鵬拿著匕首,一刀刀追著她砍。
子衿死死拉著欄桿,彈起身,躲避著他失去理智的砍殺,直到他失血過多再站立不穩(wěn)。她飛身而起,要劈碎他的頭顱。
只見刀劍交錯,稚鵬堪堪劈開了她的劍,一刀砍在她肩膀上。
與此同時,子衿以極快的速度將劍交替到左手,割在他咽喉。血液飛濺在硬繃繃的地板上,徒添幾分驚悚。
劇烈的痛覺讓子衿以為自己的右手是斷了,是那種手臂飛離肢體的斷裂。
我會不會死?
這個問題以極快的速度劈開一條道路,占據(jù)了子衿麻木的思想。
然后一閃而過。
她慢慢彎腰,要撿起地上的傘,在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沒有一只手可以做到這么簡單的事情之后,她望了望地上的那頂皇冠,艱難地把劍放回腰際的劍鞘,便離開了稚鵬的府邸。
剩下的日子要去哪里呢?又要做些什么呢?
她微微抬頭,像水缸里渴望呼吸空氣的魚兒一般,望著天空。
她想要糖,可她身上只有公子給的那顆糖,而且,她弄丟了公子的皇冠,還怎么敢有要糖的念頭呢?
她認(rèn)真地想了想,用腳尖一踢。
皇冠凌空一飛,掛在劍柄上,被她用雨衣一蓋,蓋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