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紅樓。
晊晙穿上夜行服，輕手輕腳摸上胭紅樓。見迎面走來一個侍從，便藏在門后，趁那人不注意，一個刀手敲在他腦后。那人軟綿綿癱下了。晊晙一把揪住他衣領，抬臂接住他的瓜果茶水，再讓他輕輕落地。
晊晙快速與他換了衣服，端上這些物什，低頭走過燈火迷人的船板。
“殿下一直有個設想，看能不能建立幾條便利的路線，讓各界商人在上面走動。設關卡，降關稅。那條路上開的都是各界特色的茶館，那樣相當于把最接地氣的消息都拴在那些路上。吸引越多商人走那條路越好……”昳旿與飛雲交談著，并肩走過寬敞的甲板。
昳旿敏銳地捕捉到空氣里的煞氣，心下有幾分疑慮，扭頭看去。飛雲恍然未知：“哥哥，怎么了？”
昳旿一眼看去，都是那些尋常的下人在走動，一點都找不到那個人。
怎么回事？難道已經混進去了？
他揮了揮手：“走?！?p> 飛雲走了幾步正要下船，見將軍往回走，愣了一下：“哥哥！這邊！你走錯了！”
哥哥登上更高的樓臺，往旗幟的方向去——那里可以俯視胭紅樓所有暴露在天空下的地方。他在手袖下指了指殿下房間的方向，脫出一把小刀反握在袖子里。
飛雲大驚，快步往那個方向走去，去通知殿下。
不久后，晊晙循著一個個房間的窗戶瞥去，里面有些打扮漂亮的女人，也有些裝扮奢侈的地方，不過里面沒有人。
這么找下去不是辦法，得套出話來。
他低眉順眼，靠近身邊一位看起來很資深的公公問：“公公，殿下喚我拿些瓜果，我找不到處了?！?p> 那位公公脾氣很烈，狠狠擰了他的耳朵：“飯桶！又耽擱事！”
晊晙惱怒，忍著道了歉。公公白了他一眼，指了一路架棚：“那里去！左轉，中間那個就是！趕緊送去！小心吃板子！”
晊晙剛剛點了頭，與他錯肩走過，將盤子換到左手，右手抓住公公的肩膀，沒等他開口，抬手掐住他的下頜把他整個人摔一邊去，一腳踢到他腮幫子上，把他踩在地上。
公公本來想罵人，這么一弄，下頜直痛，像裂開了那樣。晊晙一掌把他敲暈了，同樣拖到沒人的地方。
晊晙揉揉揪痛的耳朵，目光更冷厲幾分，不過他知道要求殿下辦事，最好不要傷了他手下。就因為這個，他才饒了這位公公的性命。
他若無其事往那邊走去，在門口站住，沾了些瓜果上的水，抹開薄紙窗，抬了抬眼往里面望去。
里面沒有人。
“你找誰？”耳邊傳來一個溫和的聲音，“哪個公公教出來的？鬼鬼祟祟的?！?p> 晊晙一驚，伸手捂住那人的嘴，掠到一邊去，趁機繞到那人背后，一手攜住那人的肩膀。只要那人有什么異常舉動，晊晙就擰斷他的脖子。
“殿下在哪里？”晊晙狠聲問道。
可當他定睛一看，那人竟也是藍色的眼睛，眼睛里帶著一種沉著，像海洋暗涌的波浪。
再仔細一看，那人一身深藍色銀龍盤旋的衣服，十分顯貴。
“你，你是......”晊晙愣愣地問。
那人猛得用力，把他的胳膊擰到背后，伸手一推，膝蓋一壓，壓著他的后背，把他押在墻壁。
晊晙只覺得一陣力道把自己推了一下，待回過神來，已經面貼冷墻，連動也動不了了。
一動，他就能把自己的胳膊折了。
“你是什么人？什么來歷？”那人冷聲問，“如實招來，我可以在殿下面前給你美言幾句，免你罪責?！?p> “我不信你。帶我去殿下面前，我要和他當面說?！睍y晙警惕非常，又要掙扎。
那人膝蓋一用力，壓得他胸口窒息，透不過氣來。
“我看你生龍活虎，沒有病?！蹦侨艘а赖馈?p> 晊晙呼吸不過來，臉色漸漸蒼白，又沒有氣說出聲，只得拍著一邊的墻壁，示意求饒。
那人緩緩挪開膝蓋。晊晙在感受到空氣的同時，感到了一個尖銳的金屬物頂在他頸動脈處。
“是我的伙伴病了。他從四肢往胸口的骨頭，一截一截地，漸漸化成水了。先前求我截了右手手掌，但是，我不能再替他截斷整條胳膊！”
“你伙伴叫什么名字？”
“木汀?！?p> 逸子記得他們當時截了江南的軍糧，還打傷了不少人。沒想到還敢找回來！簡直是低估了他們！
逸子瞇了瞇眼：“我以為你是來謝罪呢?！?p> 晊晙愣了愣，惘然極了。
“你截了我的糧食，整整五船糧食。我很訝異，你們吃得完么？你們是拿去吃，還是拿去填江？”后面那人緩緩道來。
晊晙深深吸了口冷氣，知道是碰到正主了。
不會錯了。
晊晙反應過來，小心地笑了：“這個嘛，我也很抱歉，但是人以食為天，除了吃，我們也要拿些船上的貢品去賄賂別人，那也是沒辦法的事！”
逸子第一次看到有人這么坦坦蕩蕩說自己賄賂別人！不以為恥反以為榮！
“那，既然是誤會，能不能收手了？”晊晙試探地問。
逸子看了看手里的刀，笑笑：“我不想跟你打，但是我對你不放心?！?p> “你數三聲，你走左邊去，我閃右邊去？”晊晙商量道。
逸子點頭。
“三！”逸子松手，晊晙迅速往一邊閃開。
逸子并沒有向左邊去，只是站在原地拍了拍身上的塵，看他的眼神真不知是蔑視還是哭笑不得。
“那個能賄賂誰？”逸子說，“行了，起來吧，出去把誤會跟外面的領頭，就是那個衣服上有麒麟，脖子上有長命鎖的那個將軍——江南小霸王，說清楚。”
晊晙活動了一下脖子，然后學著他們的樣子，作了一個揖：“謝殿下！”
呵！真是個滑頭的小子。
這個宴會鬧得很大，什么人都知道自己一定會在胭紅樓上。
“明天中午過來拿藥?！币葑油闹芸戳艘谎?，推門進到房里拿起一個把玩的琉璃盞遞給他，“拿這個過來他們就不攔你了?！?p> “這貴重，萬一被人偷了怎么辦？”
“偷了你就像今天一樣進來，鬧得動靜大了我就來了。”
殿下是逢亂必出呵！
晊晙爽快一笑，沒有拿那個琉璃盞：“那我依舊這么來算了！我收不住這么文雅的東西?！?p> 逸子往外面說了一聲“拿紙筆來”。送進來的是昳旿——大概是不放心，就自己過來了。逸子寫了一張紙令書，印了印章再遞給他：“一張紙，不要丟了?！?p> 晊晙拿過來疊好放在衣袋，再次行禮：“謝殿下?！?p> 逸子又提筆寫信給摩克學院：“之前已經替你們求過援兵，這會兒難得你出來了，叫自己人來照料一下?！?p> “援兵？我沒有見過什么援兵?！睍y晙聞言，伸手擋住紙張不讓他寫下去。
逸子困惑地看了他一眼，只見他面露難色。
“你有所不知，我們在那里一會兒一個著落，根本找不著人的！讓他們去也是送死?！彼酀溃岸?，那個地方兇險異常、變化多端，我怕約定好了也沒辦法遵守?！?p> 逸子低下頭，看到他手上有一道很深的傷疤，也不知道他自己涂了什么，簡陋地包扎住了，只是剛剛打斗的時候給他弄散了，看出有些發(fā)膿。
逸子頓了頓，讓他挽起手袖來看看。
晊晙一笑：“不好看?！闭f完，就行禮告辭。
解藥都求了，為什么不多討要些藥品？
約莫是不想過分求人了。
“慢著！”逸子叫住他，“把令書拿來，我漏了一個印章，到時候不認你了。萬一又逮住了而且我還不知道，你就回不去了?！?p> 晊晙愣了一下，沒想到這么麻煩，把令書拿給他。逸子拿著令書，對昳旿說了什么。昳旿點了點頭，轉身出去了。
晊晙一下子警惕起來，看著逸子，眼里閃過一陣戾氣，似乎想說什么，但是礙著沒有令書，也知道不應該開口。
應該是不要耍什么花樣之類的吧。
逸子笑笑，這個人像只野貓一樣，警惕得有些過分，好像長了一身近不得人的刺：“稍安勿躁，他去拿了，還得辦些手續(xù)…….”
“你闖來這里，本應該下獄，挨板子?！币葑右@過熱火朝天的大廳，繞到房間，讓下人進來煮茶，“但是我只要你做一件事。”
大廳咿咿呀呀傳來一陣樂聲：
“別來春半，觸目柔腸斷。
砌下落梅如雪亂，拂了一身還滿。
柔腸斷——雁來音信無憑，路遙歸夢難成…….路遙歸…….”
晊晙坐在位子上，爽快一笑：“什么事？只要我可以做到，而且是正義的?！?p> “你是摩克學院的人，叫什么名字？為什么劫我的糧？”
“晊晙?！?p> 晊晙自然地拿起桌上的茶壺，給殿下和自己都倒了茶水。
“我們有個去妖界的任務嘛，路上斷了和學院的聯(lián)系，迫于生計，不得不找些辦法?！?p> 外面進來了一個人，抱著一個包裹站在殿下身邊，里面都是一些基本的醫(yī)療用品，一些必需或珍稀草藥，甚至不少是殿下點名從前輩們的禮物那里拿出來的。
“我想了解妖界的事。你們還剩多少人？情況是否樂觀？”
晊晙臉色微微一沉：“本來去的有15個人，我是年級最低的，我出來的時候，只剩4個人。木汀中了毒，我出來求解藥，真正能活動的只剩下兩個人。我們過了墓底，陸陸續(xù)續(xù)有人死于不知哪里來的感染病，死于幻城帶來的莫名其妙的癲狂和恐嚇，死于沙城突然的崩塌，我們死的死傷的傷，像背后跟著一個死神，什么時候就沖出來吃掉我們，可一旦我們離開那里，那里的城市依然如故——片瓦無損，同時荒無人煙?！?p> “有人說，他看到妖怪了，一定要去追，但他已經癲狂了。他指的方向是一堵墻，是一個死胡同，但是他說墻是假的，是可以通到我們要去的地方。我們不是沒有去看過，但是并沒有什么。這位伙伴趁我們不注意，往墻上撞去——他死了。那時還在沙城?！睍y晙的手忍不住地顫抖，最后不得不把手放在桌子上——說這些事的時候，他的面色越發(fā)蒼白，接近虛弱。
逸子并不知道沙城是什么地方，但是他知道晊晙之所以那么警惕而緊張，和這些日子無時無刻的危險是脫不了關系的。
骨瓜
這兩天意外調到假期，不過再之后會連續(xù)九天無法更新，特此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