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在江家灣也是有名的大戶,且不說田地多少,就是在鎮(zhèn)子上還經(jīng)營一家門店。左拐又繞,順著河流而上,周圍竹林環(huán)繞,風一吹,那竹林沙沙作響,透過陽光折射出斑駁的影子投在江面上。
當烏篷船抵達江家灣,只見那白墻灰瓦,倒映在水面,波光粼粼。佟家與江家自訂婚以來,逢年過節(jié)常常往來,也是熟門熟路,上了堤壩,也是遇著相熟的人家,來人打招呼,佟老爹木然的臉才有了笑意,來人也是一肚子壞水,看佟家搬搬扛扛,也不是走人家的架勢,按下內心的八卦之火問:“佟老弟,看親家去?”佟庚不理,兀自直奔江家而去。
那人不嫌事大,也跟著奔江家而去,江壩子洗衣裳的小媳婦將衣裳胡亂揉搓一番,徑直趕往江家,那些從地里而來,正準備回家吃早飯的,也扛著鋤頭跟在佟家人身后,壓抑不住的是熊熊燃燒的八卦之火。
江家也在吃早飯,遠遠的在院子里看見佟家一行人,趕忙命媳婦子撤下碗筷,忙將來人請進屋。江家院子未修院墻,寬敞得很,那好事者也在不遠處打量著,縱然江老漢臉皮夠厚,也扛不住,臉燒得慌,兒女親事嘛,料他想得是兩家人關起門來悄無聲息的將婚事作罷,豈料佟家大喇喇的登門拜訪,豈不驚心?
江家小子剛剛從屋里出來,便撞見這一幕,他慌忙迎上來,叫道:“佟叔....”又見著架勢不對,忙閉了嘴。這紅艷艷的一筐一筐,赫然是江家對佟大妹的聘禮!佟家出事,江家便急急的退親,可謂是無情無義,這讓本來就讀過兩年書的江小子羞赫不已。
江家自知理虧,語氣也低下三分,忙命媳婦泡上好的茶葉,安置佟家人后,江老爹擠出笑意,招呼道:“親家,有話好好說!”佟庚面無表情盯著他:“親家?我今日是來退婚的,你派了個婆子說要退我家大妹,有這回事不?”江老漢硬著頭皮只得承認:“是我家老婆子不懂規(guī)矩,我我...”江老漢囁嚅著,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佟家眾人一見,頓時明白了七分。
要說這江家,是江婆子稱王稱霸的天下,這退婚事,肯定是江婆子的注意。
陳氏經(jīng)三兒一事,早已沒了顧忌,冷冷道:“親家公的意思是退婚是親家母做主的?”被點名的江婆子心虛卻不讓步,迎上陳氏的目光。只聽陳氏傲然說道:“那我要好好問問親家母,我家大妹做了何等事惹了親家不快?或者說是我佟家壞了規(guī)矩,江家要如此羞辱我佟家?”
要說在這個時代,退婚的子女可再尋親,只是擔上個被退親的名聲實在是不好尋人家。
江老爹拼命搖頭,急急道:“不是親家的過錯,.......是江家.....”陳氏反問道:“江家哪里有錯?”正巧見江家小子還在場,轉頭逼問江小子:“你來說!”江小子大驚失色,他是不愿退親的,是他娘和姐姐哄他,佟家是完了,退親了再說門縣城的親事更好,佟家三小子牽連了,自家要趕緊摘出來,是正理,再說,換門媳婦還是縣城的何樂不為?遂默認了江婆子的退婚一事。
江婆子見都這個時候了,佟家人還能拿捏住自家老頭子和兒子,頓時火冒三丈。橫豎不過一個理字,親事不成仁義在,一紙婚事還能霸住江家不成?
“我家小子讓他姐姐送去縣城讀書,不宜成婚,沒有先和親家說是江家不是,男人家一個唾沫一個釘,退婚終究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這樣,聘禮江家不要,做為賠禮給素姐兒,親家看如何?”
“呵~”林氏卻笑了,一雙眼將江家人從頭到尾看了個遍,清伶伶道:“親家大娘這話說的好笑,我娘的意思是,要江家給個交代,是我家大妹哪里做的不對惹怒了大娘,而不是稀罕這聘禮。至于讀書,江小子幼時讀過幾天,認的字還不如我家小子多,現(xiàn)在還讀哪門子的書,親家大娘不是糊弄咱嗎”佟老爹見兒媳婦三兩句便將理占了過來,不由得向她投去了個贊賞的目光。
院子外的吃瓜群眾也跟著議論紛紛,還有好事者直接指出:“江小子還要去讀書這不是扯淡嘛?和半人高的娃兒坐一起不是笑話嗎”一語引起眾人發(fā)笑,更讓江小子無地自容。
江大娘臉色漲紅,不由分說讓兒媳婦進屋將佟家的定親禮和生辰八字拿出來。佟遠見狀沒了談妥的希望,只得站起來,朝眾人拱手,揚聲道:“各位鄉(xiāng)親,大叔大娘,大哥大嫂,江家上門求我家大妹,現(xiàn)如今不分青紅皂白退婚,實在毫無道理,不是我當哥哥的自夸,我家妹妹燒煮撒掃,樣樣手到擒來,可江家見我佟家出事,便急不可耐的退婚,如此婚事,我佟家不做也罷!只求各位大娘做個見證,我家妹妹并無過錯!”說完一雙仿佛刀子般的眼,凌遲著江家眾人,而那江小子,已不知何時早已經(jīng)跑沒了影。
眾人紛紛不語,佟家四妹大家都知道的,確實是江家見利忘義。
江婆子笑容僵住,因為佟家的閨女太過優(yōu)秀,出去聽人一說,無不羨慕娶了佟家閨女,最開始還有些得意洋洋,時間久了,便膩了,更多的是言語間看不上自己小子,定了門好親事,自然對親家諸多忍讓,讓她一個婆婆王裝的好不辛苦,鬼使神差的,心中萬分厭惡涌上心頭,直直道:“佟家侄兒此話好毒辣,真是讓江家毫無立錐之地,佟家閨女生了個窮命,還想當公主一樣捧著,打不得,罵不得,橫豎都是江家的錯,都是江家小子配不上你妹妹,你妹妹好,將婚書領回去,好生供著,我江家不奉陪,說的大言不慚,不就是想要聘禮嗎,好填你三兒子的坑”是了是這樣,肯定是這樣,江家家大業(yè)大,不差這聘禮,甩掉這門親事甩掉這個不喜歡的兒媳是正經(jīng)!
此話一出,四下皆靜。
“老婆子!!!”江老漢直覺不好,想打斷卻也來不及。
陳氏最先反應過來,面對這情形,只怕不能好好收場,心中頓涌滔天恨意,反正撕破臉皮,也沒什么好顧忌的,她看著江婆子高聲罵道:“江婆子好不要臉,得知我小兒子出事,迫不及待來退婚,現(xiàn)在又攀咬我閨女,無情無義的親家,誰結親誰倒霉,去年好說歹說就是要求娶我閨女,現(xiàn)在出事就想撒手,我呸!退婚就退婚,反咬我佟家稀罕你那幾籮筐聘禮?放屁,我佟家不稀罕,就是聘娶我兩個兒媳的聘禮都比這多,也不嫌寒磣,張嘴咬人狗!想欺負我閨女當我佟家是死人嗎!”
江老爹一愣,急急地攔住求道:“親家,都是我管束無方,我......”陳氏不為所動,拔高音量壓過:“死婆娘站著說話不腰疼,你家閨女被退婚,當娘的要個說法不過分吧?定親反悔沒個說法是逼我家閨女去死啊,你個老不要臉的,翻臉不認人,斷子絕孫!”
江家婆子在江家灣也是罵遍全場無敵手,自然不能甘拜下風,一連串惡毒的咒罵隨口就來,老婆子仿佛心中有一本罵人的天書,字字不同句句精彩。一時間占盡風頭,林氏見婆婆氣得如此,不等吩咐上前助陣,她雖是書館的女兒,可有個村婦娘,從小灌輸罵人的話更是不比江氏陳氏少,她污言穢語張口就來,比兩人更加精彩絕倫,惟妙惟肖,更是結合了江家家風,讓吃瓜群眾佩服不已。
而男人的戰(zhàn)場轉戰(zhàn)堂屋,接下來就是佟遠出面料理,可無奈江家無一人會寫字,說著就要請里正,佟遠大手一揮喊道:“不用麻煩,讓我來?!闭f著就從隨身的籮筐里撿出筆墨來,當初因為佟家人能寫會認,江家投其所好重金購置筆墨,如今算是派上用場來,當初用做聘禮,如今卻用之來寫退婚書,簡直造化弄人。
磨好墨,如沐春風般賣弄起來,可寫下的內容卻讓江家小子大驚失色,退婚事,君無意,姊自休含恨,今日恩斷情絕,互不相欠。哪里是退婚書,好似一文休書!不等他分辨,徑直走出堂屋,將四妹的生辰八字貼身放好,又好言勸自家娘,這才平息兩家紛爭。
江婆子處下風,臉色不好,胸口起起伏伏,大口喘氣,只見佟家人大步離去,卻默契地不阻攔。
暗恨當初不該定這佟家這門親事,真是請佛容易,送佛難??!唯一可以慰藉的那就是退婚書在手。
圍觀者感嘆又惋惜,感嘆的是佟家確實是難纏,婆媳強強聯(lián)手損得江婆子苦不堪言,惋惜的是佟家確實是一門好親事,江家不惜福,可偏偏鬧劇那么快就結束,還不夠過癮,就在眾人離去時,“咚”的一聲,驚得眾江家人一哆嗦,只見臺階下倒著江老漢,面色蒼白。
江家一團大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