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我為什么沒有帶你去祭典么?”白夜背對著飲鴆道。
“屬下不知?!憋孁c并非誠實,而只是懶得去想。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回百鬼殺,明明回了百鬼殺,卻始終沒有再接過一個任務(wù)。冥冥之中她覺得她的故事還沒有結(jié)束,她覺得對于白夜來說,她還有價值,因為白夜沒有逼她做任何事。
“因為在我的心目中,你早已經(jīng)不是百鬼了。現(xiàn)在的你,已經(jīng)沒有資格參與和萬神宗的戰(zhàn)斗。你連去送死,都不配?!卑滓罐D(zhuǎn)過了身,冰冷的面具下冰冷的聲音。
飲鴆早知他對自己充滿惡意,卻不想這惡意如此深入骨髓。
“那為何主人還允許我待在百鬼殺?”
白夜沉默了一會,望著飲鴆那張漂亮的臉,道,“我嫉妒你,我得不到的,別人,就算得到了,也會立刻失去。并且,她將為自己的得到而付出慘痛的代價!”
“主人說的是,落棠?”
白夜沒有回答,擺擺手道,“去吧。有些東西我現(xiàn)在還不想說。”
“我猜的沒錯,我和落棠之間的誤會,都是主人的杰作。這妒忌,絕不是一個男人該擁有的。所以……你是個女人!你喜歡落棠?!”
“是,我喜歡他,當(dāng)然,我更喜歡他的父親!”白夜的聲音突然變成了女人,她的情緒有了一絲絲激動。她隱藏多年的聲音,此刻在她自己聽來,都是那么陌生。
“他父親?!”飲鴆著實有些意外。
白夜擺擺手,“下去吧,今天我已經(jīng)說的夠多了。你想知道的,你總有一天會知道。”
飲鴆退出門外,她的心滿是迷惘,她的腦袋也全是混亂。她以前常常會夢到自己殺步搖的片段,而最近常常會夢到一個籠子,夢到滿樹的海棠花,夢到一個白衣的小少年,只是夢里看不清他的臉。
她的房間一向無人光顧,她也從不上鎖,可今天卻被人打開了。
她警惕地進了屋子,就看見那怪物坐在她的桌子旁寫著什么。
“天火,你來做什么?”
天火的聲帶燒壞了,可他有只耳朵還能聽見些聲音。他抬起了頭,望著飲鴆的臉,眼神莫名有些柔軟。
“我換了你的藥?!彼诩埳蠈憽?p> “我不明白。”飲鴆一臉困惑。
“白夜一直在給你服慢性毒藥,一種能影響你神經(jīng)的藥物,這種毒藥最后會把你變成瘋子。我也是最近才偶然發(fā)現(xiàn),所以幫你把藥換了。只要你不再吃白夜的藥,你就會好很多?!?p> “為什么幫我?”飲鴆問。
“因為我們有共同的敵人?!碧旎饘?。
“誰?白夜?”飲鴆脫口而出。
“是。不共戴天。”天火寫。
飲鴆愣了一下,“你變成這樣……是因為他?”她看著天火受過傷的眼睛里流出了渾濁的眼淚,一瞬有些心疼。
天火沒有再寫,只是仿佛被巨大的痛苦撕扯著,止不住微微顫抖。
“你想讓我做什么?以我的武功,就算和你聯(lián)手,也不是他對手。”飲鴆道。
“我知道,但你相公可以?!碧旎饘?。
“落棠?”飲鴆一瞬明白了天火的意圖。飲鴆和天火加在一起或許不是白夜的對手,但再加上宮落棠就不一定了,再怎么說宮落棠也是江湖中盛傳武功絕頂?shù)臒o常公子。
飲鴆沉默良久,她雖然有些同情天火,但她打心眼里不希望宮落棠參與到這件事中來,“我相公……他已經(jīng)離開我了。”
“如果我再加一個秘密交換呢?!碧旎饛娨种谱∽约旱臍鈶嵑图樱诩埳蠈懙?。
飲鴆不明所以。
天火接著寫,“飲鴆就是步搖,步搖就是飲鴆。”
飲鴆一瞬呆住了,嘴里喃喃道,“這不可能……這不可能。明明是……明明是……”飲鴆說不出下面的話來,因為她整個人實在已經(jīng)混亂不堪。
“我無意中聽到過白夜和狼牙的談話,殺人換皮這種事你從來就沒做過,因為這張臉原本就是你自己的。你更未曾殺過你相公的青梅竹馬,因為那青門竹馬,原本就是你自己?!碧旎饘懙?。天火的字出奇的漂亮,和他的容貌成了無比鮮明的對比。
“你到底是誰?!”飲鴆強迫自己冷靜了許久,道,“能偷換我的藥,還能偷聽到白夜說話,你到底知道多少?你究竟是誰?”
天火的手在顫抖,她緩緩在宣紙上寫下了幾個字,“蘇無涯?!?p> “謫仙?你是女人?你就是江湖上曾經(jīng)曇花一現(xiàn)輕功絕頂?shù)募讶颂K無涯?!”飲鴆有些意外,她曾聽人說起過這個名字,傳說這個女子輕功無人可及來無影去無蹤,故被稱為謫仙,后來突然銷聲匿跡,一如曇花一現(xiàn)。
天火還想再寫什么,屋外有些動靜,天火收起宣紙如風(fēng)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
飲鴆推開了房門,窗外微風(fēng)搖曳,花枝輕顫,飲鴆心里久久不得平靜。她幾乎無法想象白夜到底是一個怎樣恐怖的人,她覺得蘇無涯比她受的苦或許還要可怕。她覺得是時候去找宮落棠說清楚了,這種如釋重負(fù)的幸福她要去體驗一下,那種撕心裂肺的痛苦,以及如履薄冰的恐懼,也要找落棠一起,和白夜做個了結(jié)。
天火蜷縮在自己簡陋的屋子里,她沒有選擇用火燒掉宣紙,因為自她生了孩子后被人放火燒那場事故之后,她就再也不敢碰火。不點火燭,不自起爐灶。
那場大火,生產(chǎn)后虛弱的她站在火中嘶吼絕望地望著那個女人的臉,那張臉上的表情,她一輩子都再無法忘掉。那個女人,明明生著一張好看的臉,卻寫滿了嫉妒與扭曲,明明有一身好武功,卻選擇用如此卑鄙的方式報復(fù)。
她在火中用盡全力大喊,“求求你放過南城和孩子!”
那個女人一臉冷漠與興奮,火光把她的臉映襯得一片赤紅,“休想!他們,已經(jīng)死了!”
“他們,已經(jīng)死了!”這幾個字時常讓蘇無涯在夢中驚醒,肝腸寸斷,字字誅心。
她是幸運的,那女人以為她已經(jīng)被燒死了便離開了,而她居然靠著頑強的生命力從快被燒塌的房子里沖了出來。她又是不幸的,渾身皮膚沒有一塊完整的,聲帶也被燒壞,從一個曼妙美好的女子變成了一個面目猙獰的怪物。
她害怕這樣的自己,她拼了命躲了起來。但她知道,她必須活著,因為她要報仇。好在她出身醫(yī)藥之家,靠著山野崖間的藥草,自己生生撿回了一條命。
不久前,她為了查找那個女人的下落,投靠了江湖上最有勢力的百鬼殺。可蒼天有眼,她居然發(fā)現(xiàn)了那個女人就是當(dāng)初放火燒她的人。她是趙如是,百年一遇的奇才,秋藏閣的趙如是。
蘇無涯和宮南城原本是神仙眷侶,趙如是卻對宮南城一見鐘情。迫于秋藏閣的勢力,宮家受了婚約。當(dāng)時無涯已經(jīng)懷了南城的骨肉,所以南城帶著無涯私奔。
無涯永遠(yuǎn)記得那一日,山野小屋里的她被一陣煙嗆醒,醒來便不見了南城和剛出生幾天的寶寶。她剛生產(chǎn)不久,極其虛弱。她眼睜睜看著趙如是站在門外,眼睜睜看著大火要將自己吞噬。
一陣劇痛讓無涯從回憶中醒來,手被刀劃傷的地方流出了鮮紅的血。宣紙已經(jīng)被劃成了碎片,灰塵般散落一地。
無涯堅信飲鴆會和自己聯(lián)合對付白夜,因為飲鴆也是個被迫害的可憐人,無涯對她有同病相憐的好感。至于宮落棠,無涯聽說那是一個和白夜交過手的人,和他交手并且活著的人,應(yīng)該是唯一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