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她整個童年都在期盼長大,等到真的長大之后,她又后悔了。
若問我這個世界上是否真有光怪陸離之事,我說,是有的。世界那么大,科學(xué)上暫時無法定義的事,并不代表它就不存在。打個比方,我外公去世的那一年,我做了一場夢;夢里外公站在樓梯上,伸手想讓我拉他一把,而我在夢里莫名其妙地就是不肯伸出手;于是外公便摔下了樓梯。一個星期之后,外婆來電話說外公去了;睡夢里走的,走得挺安詳。夢里這事兒我一直也不敢跟父母說,內(nèi)心里多少有些愧疚。
這個世界上總會有些奇怪的事在我們不知道的地方發(fā)生,所以當(dāng)我遇見她,也不過是這世間眾多奇怪事件中的一樁。
離公司不遠(yuǎn)的地方有一條河,這條河是城市的備用水源;所以岸邊立著牌子,明令禁止下水游泳。每天下班時我都會路過這條河,看著河岸邊吃了晚飯早早出來遛彎兒的行人,感受這個城市的市井煙火氣。
這一天公司加班,等我途徑河岸時已快接近午夜。岸邊早沒了行人,河里吹來的風(fēng)清冷的很。黑漆漆的河岸上,路燈昏黃得閃爍著;她就坐在岸邊的長椅上,一個人孤零零的。換做其他任何時候我大約都會頭皮發(fā)麻趕緊跑開,可就是這一天,我鬼使神差得上前與她說“女孩子一個人就早點回家,別在外面瞎逛?!彼⑿χ?,好像說了句“謝謝”,昏暗的燈光下我似乎都能看到她臉上浮起的紅暈。
她挪開了些位置給我,我也真如被吸引一般坐到了她身旁;也許是一天的工作過于疲累,與她一起坐在那里讓我覺得舒心。她說她家就住在這條河的邊上,小的時候唯一的消遣就是看這條河;春賞花秋看月,夏觀煙火冬賞雪。至于她為什么似乎從來不曾出過門,她沒有細(xì)說,我也沒有再問。
她說她小時候最大的愿望就是可以出來看看,她也以為只要自己長大些,再長大些就可以自由地出來看看這個城市。今天是她第一次自己出門,早上的時候她就坐在這張長椅上,曬了大半天的太陽;陽光把她的皮膚曬得通紅,但是她內(nèi)心是歡喜的。
再后來她去了街上,看到各種各樣的人;但是大家似乎都不怎么開心,相互間也不見打招呼;商店里琳瑯滿目的東西,對她來說都很新鮮,但是所有的東西都需要拿錢來換。
她沒有錢,所以當(dāng)她看見孩子們吃著那種絲滑香甜的叫作冰淇淋的東西時,她非常羨慕。她試圖上去討要一點,得到的卻是奚落與嘲笑。之后她只管游蕩,再不敢嘗試去討要什么。
一天的時間過得飛快,她看了許多冷著臉孔的人,她看了夜晚時街道上的燈繽紛的色彩;但是她突然發(fā)現(xiàn),這些和她曾經(jīng)從家中窺探到的并不一樣。
從前她窺探到的模糊的五彩斑斕的顏色,她透過顏色想象著外面的世界,那樣美好;等她真的走出來親眼看見時,卻不及她想象中美麗的一分。說不上是失落,只是在短暫的一生中,她覺得想象與期待可能才是最美好的。
走了一圈,她又回到這里,坐在這張長椅上;椅子上還留有白天時太陽的余溫。她說她想要這樣坐著,等待這一天的結(jié)束。她笑了,笑起來很干凈,至少與我的不同。
我抽完一支煙,便起身與她告別。我走出很遠(yuǎn),回身望時,她仍然坐在長椅上等待;我覺得她可能在等待日出,太陽重新照耀到她身上。
第二天清晨我經(jīng)過這條河岸時,在長椅上坐了一會兒。我用手絹輕輕將長椅上安靜躺著的小蟲子包好,放到了河邊的大樹下。我依舊每天來回穿梭在這條路上,注意觀察著周圍的房子,其實這里附近并沒有人家,我其實早就知道。我再沒有在附近見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