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醒來時,窗外的天色已然大亮。
盛長寧睡眼惺忪地睜眼,有些看不清眼前的景物,她下意識地伸手去揉下眼,這才驚覺自己還握著那塊玉牌。
她睡覺向來是安穩(wěn)的,因此,即便玉牌在她手中躺了一夜,也還是好端端地在原處,沒滾到其他地方去。
看著這剔透的玉,盛長寧沉默了會。她倒是想出宮去,但又不能被人發(fā)覺。
更何況,元兒整日都黏在她身邊,盛長寧若要偷偷出去,簡直要用一個字來形容——“難”啊。
她正愁惱地想著,恰時,外頭傳來元兒的喚聲:“公主,您可起了?奴婢可要端水進(jìn)來?”
盛長寧一把將玉牌塞進(jìn)了軟枕下頭,思緒飛轉(zhuǎn)間,已然有了對策。
“你讓白露進(jìn)來?!?p> 說著,她又低低地咳了兩聲。
外頭的元兒聽了這聲,連忙語氣匆匆地去喚人,“白露呢?……還不快去把人叫回來,公主在找她的時候,怎的又不知跑哪去了?”
不大一會兒,白露被元兒一瞪,接過那銅盆里的熱水,就抖嗦著身子進(jìn)了里間。
元兒提著心在門簾子后等著,她莫名地覺得眼皮子狠狠一跳,心里還未騰起什么古怪的念頭,就聽的里間一聲驚呼。
“公主,您——”
那是白露在叫,仿佛見到了什么事一般驚惶地脫口而出,但很快又壓抑下來的聲音。
元兒雙手攥在一起,急得不行,恨不得立馬撩了這簾子沖進(jìn)去,一探究竟。
可……方才公主發(fā)了話,只許白露那丫頭一人進(jìn)去……如今元兒可不敢忤逆她的話,自打公主搬進(jìn)了這漱芳殿,似乎整個人都變得強(qiáng)勢狠厲起來,不只對著旁人,對她也是這般。
想到這些,元兒不由地咬了咬下唇,她又準(zhǔn)備向里頭詢問一聲,只聽公主有些淡漠的嗓音傳來,“你們都退下罷,今日有白露服侍即可?!?p> 元兒好似隱約地聽到公主的慢慢輕咳聲,她垂下著眼瞼,終是沒再說些什么。
“諾……”
隨著這聲應(yīng)喏,身后的小宮婢們皆面面相覷,并不敢出言。
殿門又緩緩被合掩上,只留下一名守門的宮婢在殿外,北風(fēng)呼嘯而來,吹卷起一片寒意,宮婢冷得瑟瑟發(fā)抖之時,殿門又從里頭打開了。
“立夏姐姐?今個兒是你當(dāng)值?”
那探身出來的宮婢正是白露,她被這冷風(fēng)一吹,原本捂得暖和的身子一下子熱意散去,她連忙回身將殿門嚴(yán)絲合縫地關(guān)緊了。
白露這才疑惑著,小聲再問:“昨日是你,今日怎的又成了你?不該輪到驚蟄了嗎?”
那喚作立夏的宮婢與白露,還有白露口中的“驚蟄”,她們?nèi)耸且煌毁n進(jìn)漱芳殿里的末等宮婢,一齊的還有兩名小內(nèi)侍。
他們五人品階比不得莫女官與元兒,像這樣守門、守夜以及灑掃的活兒,他們?nèi)且喼鴣碜龅摹?p> 立夏被冷得話都說不大利索了,她本就惱怒,如今見了元兒來問話,便直言不諱地道:“她?攀上了元兒,整日跟在人后頭跑……這種受苦的事兒,她怎么會來?”
說著,立夏話頭又一轉(zhuǎn),聲音也消湮許多下去,“你不是去伺候公主了嗎?怎的又出來了?”
“原是這樣,姐姐倒是辛苦了?!卑茁哆B忙說出來意,“公主心慈,怕在這兒守著的婢子凍壞了,特地差我出來與你說一聲,快快回偏殿歇著去罷,不必再這兒候著了?!?p> 立夏欣喜地低呼了聲,凍僵的手腳似乎都不那么僵冷了,她使勁地搓搓臉頰,笑問:“當(dāng)真?!老天爺哎!公主可真是慈悲心腸……”
白露催促她走,“快些回去罷,但…到飯點(diǎn)還是得勞姐姐走一趟,將膳食端進(jìn)來,今日公主有些小染風(fēng)寒,不大愿意出動……”
聽了她這話,立夏也沒起多大疑惑,連連擺手,小跑著走遠(yuǎn),還應(yīng)道:“知道了——放心罷!”
白露又站在門口看了一會兒,看著她走遠(yuǎn)了,白露輕輕吁了一口氣,這才用有些冰冷的手指打開殿門,進(jìn)去后又很快關(guān)上。
………………
出乎意料的,從讓白露去支開守門的宮婢,到盛長寧穿著白露的便服出宮,一切都是極其順利。
盛長寧本以為遇到宮門的那些侍衛(wèi),應(yīng)該會有些難纏,她都已經(jīng)在腦海中構(gòu)思了許多種對策了。
卻沒想到,侍衛(wèi)大哥們一接過那塊玉牌,便打開了宮門,直接放她走了,連聲盤問都無。
看著楚宮的飛啄雕檐,在自己身后漸漸遠(yuǎn)去,盛長寧不由嘆了口氣,枉她還苦苦掙扎了好半天,這才走向?qū)m門呢……
徒步行了不大一會兒,迎面而來的是繁華又熱鬧的街道,人群熙熙攘攘,街邊的鋪子與小攤令人應(yīng)接不暇,盛長寧忍不住瞪圓著眼一點(diǎn)點(diǎn)看去。
她已經(jīng)許多未見到這樣鮮活的平凡日子,在旁人耳中或許是有些嘈雜的聲音,落在她耳中,卻沒來由地十分心安、寧靜。
“姑娘,看看這個罷,這個簪子可是檀木制的呢!”
“哎……剛出鍋的云糕片哎!姑娘,要來一塊兒嘗嘗嗎?”
盛長寧走過時,多停留幾眼便能惹來一眾兒攤主的呼喚,她忍不住地笑了,眉眼彎彎地拾起那枚檀木簪,她仔細(xì)地看了看,這質(zhì)地顯然并非檀香木,不過勝在手工打磨得精巧,花樣子又還算看得過。
于是盛長寧晃晃簪子,笑瞇瞇地道:“小哥,這只是普通的桃木噢,多少銀兩?”
本聽了第一句話,那年輕的攤主就驟然紅了臉,顯然是十分不好意思,又聞盛長寧來問價格,他連忙結(jié)巴地答著:“算、算你五十文了,這是我親自打磨的,不算貴了……”
盛長寧倒不在意,她將手中的銀錢遞了過去,又把簪子別在發(fā)髻上。
幸好她走之前朝白露換了些銅板,又讓人把她的發(fā)髻挽成普通的樣式,現(xiàn)今脫去華裳、摘掉翠環(huán),若非相識的人,絕無有人能認(rèn)出她是公主。
攤主的臉仍舊是紅著的,給她遞過去一面巴掌大的銅鏡,看著小巧,盛長寧接過照著鏡子理了理發(fā)絲。
鏡中的人五官許是隨了盛長清那位生母,與之盛長寧先前的姿容相比,盛長清只算得小家碧玉的溫婉。
盛長寧拍了拍臉頰,鏡中的人也跟著照做,眸子里的光璀璨璀璨的,宛若盛滿了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