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蘅斂了笑容,做出副嚴(yán)肅的模樣:“南齊人被打得元氣大傷,南齊王也已經(jīng)是遲暮之年,不比北戎王正當(dāng)壯年,龍精虎猛,南齊朝中亂象頻起,幾個兒子各懷異心,也就這個多榮王耽于吃喝,不得南齊王的寵愛,才被推出來做了這個押送貢品的差事?!?p> 江宛思索著:“與南齊人聯(lián)合很簡單,南齊朝中皇儲之爭難分勝負(fù),大梁的支持和資源對那些皇子來說非常重要,以利誘之,他們自然愿意聽吩咐辦事,可覆天會手中未必有能打動北戎人的籌碼?!?p> “其實我也這么想過,”余蘅道,“北戎王固然雄才大略,卻也自負(fù),十分難打動,就算覆天會拿得出足夠分量的籌碼,說不定北戎王依舊堅信憑他自己大軍南下,也能成事?!?p> “他們需要亂象,其實什么也不做,等開始打仗了,他們的目的就達(dá)到了,”江宛不知不覺又喝了一口苦茶,“殿下不覺得奇怪嗎?”
余蘅道:“我從來不認(rèn)為他們只想另立新君?!?p> 室內(nèi)陷入了寂靜中。
江宛咂摸著舌尖苦澀的滋味:“我有一個問題想問你。”
“你說?!?p> “你為什么這么確信,一定會有仗可打?”
她纖長的睫毛一垂,遮住了眼中的情緒。
余蘅一怔,這姑娘就差直接說她懷疑我了。
“會這么問,”余蘅笑了,“這是夫人終于要開始相信蘅了?!?p> 江宛鬧不清他是不是怒極反笑,只得干巴巴笑了一聲。
余蘅臉上的笑根本止不住,像是有人推著他的嘴角向上似的,他自己也覺得自己傻,只得先說了句:“是我失態(tài)了?!?p> 余蘅咳了聲,正色道:“我自然是知道有仗可打的,因為北戎王庭中也有輕履衛(wèi)?!?p> “哦豁,”江宛撇過頭,“既然你這么有本事,怎么也沒見你……”當(dāng)皇帝?。?p> 算了,這話不能說。
江宛又吃了一塊白糖糕。
余蘅:“怎么不把話說下去?”
“沒心情。”江宛嘆了口氣,“靖國公夫人說的恒豐十七年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余蘅搖頭。
“會不會與益國公霍著的死有關(guān)系?”
余蘅還是搖頭。
他說:“還要查,我不敢妄下定論。”
也是,畢竟是十五年前的事了,不過那幾年并沒有其他的大事發(fā)生,似乎只有益國公倒臺,才值得靖國公夫人臨死前拋出此事來報復(fù)安陽。
江宛深吸一口氣:“不說這些了,我還是第一次見你這王府的花園,真大啊?!?p> “工部花了三年才建成這個園子,竟只得了你一句‘真大啊’,也不曉得姚大人會不會氣得吐血?!?p> 江宛坐在亭中,左看右看:“你那個紫色的花開得很漂亮,摘點給我吧,阿柔喜歡做各色的胭脂。”
“那是虞美人,有毒的?!?p> “哦,那就不成了,”江宛東拉西扯,“那你這亭子有沒有名字?”
余蘅想了想:“我雖擬了一個,但……應(yīng)該還是算沒有?!?p> “你擬了什么?”
“我……”余蘅不知為什么,看起來有些赧然似的,搓了兩下腰間的玉佩,才說,“風(fēng)花雪月,此生長是思憶。[注]”
“嗯……”江宛看著遠(yuǎn)處走來的春鳶,隨口道,“沒聽過,這是哪首大師的詞,還是你自己寫的?”
余蘅卻是一驚,玉佩脫手而出,砸在石凳的沿上,輕輕錚然一聲,卻如天邊響雷。
他連連搖頭道:“沒什么,我也……我也……沒想好?!?p> 他暗自氣惱了一會兒。
江宛還是留意著春鳶。
春鳶走近了,喘勻了氣:“殿下,夫人,剛傳來的消息,蔣娘子失蹤了?!?p> “找過嗎?”
“葡萄說,今晨蔣娘子道有些頭暈,想睡一會兒,便關(guān)了門,午后葡萄再去叫她,人就沒了?!?p> “看來你們輕履衛(wèi)也不太行啊,一個大活人竟然就這么沒了?!?p> 春鳶低下頭去,余蘅卻揚起頭道:“人既然是人,就不可能全無疏漏。”
春鳶蹲了蹲,退下去了。
江宛撐著下巴,看著遠(yuǎn)處搖曳的虞美人。
“想什么呢?”
“倒有些塵埃落定的感覺?!苯鸬?,“本來就在懷疑她,現(xiàn)在她跑了,正好說明她的確值得懷疑,只不過……她已經(jīng)攔住了我?!?p> 在布店門口,她沒能準(zhǔn)時去見福玉,蔣娘子的目的已經(jīng)達(dá)到了。
“福玉身上一定還有別的文章可做。”江宛目光幽深,“莫非是聯(lián)姻?”
這邊她說到了此事,平津侯府的當(dāng)家主母明昌郡主也正與心腹說同一件事。
“不論她到底有什么目的,但到底是個孤女,眼界也有限,大約還是好拿捏的?!?p> 季媽媽給明昌郡主捶著腿:“可不,正解了燃眉之急呢。”
“相平?jīng)Q不能與那個蠢丫頭綁在一起,都說夫妻一體,將來她有多少罵名,就會讓我的相平添多少罵名。”明昌郡主攥緊了桌角。
季媽媽低聲道:“依郡主的意思,是否將那孤女……”
“既然是老侯爺與人定下的親事,咱們自然不能當(dāng)做不曉得,否則豈不成了貪圖權(quán)勢,攀附權(quán)貴的人家了?”明昌郡主挑了個橘子剝著,“立刻將那孤女接進(jìn)來,聲勢浩大一些也無妨?!?p> 對別家來說,尚主是榮光,對平津侯府卻不然。
明昌郡主嘴上不說,心里卻很愿意兒子建功立業(yè),可若魏藺娶了公主,便注定只能做個碌碌無為的駙馬。
要是真到了那一天,讓明昌郡主去買兇殺公主,她也不是做不出來。
她是安陽大長公主的獨女,血液里便流淌著瘋狂。
都說養(yǎng)兒一百歲,常憂九十九,天底下哪有好做的父母呢?
江宛回府時,恰好是用晚膳的時候,圓哥兒和阿柔兩個又拌起嘴來,圓哥兒脾氣一上來,便把碗掀了。
可他掀了碗,自己也曉得不該這樣,于是心虛地哇哇裝哭,他一哭,那個瘦小得不像一歲半小孩的沙哥兒也哇哇哭了起來。
他們的哭聲又嚇到了膽小的蜻姐兒,阿柔捂著耳朵怪叫,江宛雖然也很想這樣做,但是卻不得不前去哄圓哥兒。
一團(tuán)亂麻。
連灼
[注]《念奴嬌·相逢恨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