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苦姑母趁夜前來?!背衅降垡恢赶挛坏囊巫?。
安陽大長公主道:“陛下有吩咐,我自然是要盡力的?!?p> 這才坐了。
“信國公此事,累姑母替我備了黑鍋了?!背衅降垩哉Z間帶出些愧疚的意思。
安陽卻像是絲毫沒放在心上:“不妨事,我為先帝是背慣了黑鍋的?!?p> 安陽:你這口小鍋算什么?
承平帝擦汗:你這話我很難接啊。
“姑母說笑了?!背衅降勰四奥犝f廖駙馬今日畫了一幅極好的圖?!?p> 安陽微笑,仿佛在說,您可以直白些,直接說那是幅蝶穿葡萄架的圖,再或者,直接說您在我的府里有不少探子。
安陽像是在回憶與廖平相處時的甜蜜,笑道:“畢竟是天下第一畫師,無論如何,他的畫總還能入眼。”
說起話來彎彎繞繞的,她這個侄子慣常這么沒出息。
“姑母太謙虛了,廖畫師的技藝天下聞名?!?p> 安陽淡淡一笑:“陛下若喜歡,我即刻把畫送進(jìn)宮來?!?p> 承平帝沒說話。
安陽在沉默中如魚得水,承平帝心底則多了絲焦慮。
“我一直明白,能登此位,是姑母鼎力相助的緣故,”承平帝慢慢道,“故而心中對姑母有許多感激,只是姑母前些年居于山中,不問世事,便不敢多加打擾?!?p> 安陽道:“我明白?!?p> 承平帝道:“父皇曾說,姑母若是男兒,世間便再無真男兒,這是姑母胸襟開闊,高瞻遠(yuǎn)矚的緣故……”
安陽打斷他:“我從沒想過做什么真男兒,胸襟開闊也罷,高瞻遠(yuǎn)矚也罷,倒也不必將這些好詞兒全往你們男人身上靠,好似我們女人便不該如此似的,你若真心想夸我,說我遠(yuǎn)勝世間男兒便得了。”
這要是尋常人拍馬屁拍上了馬腿,總要尷尬一會兒,承平帝卻沒有半點(diǎn)不自在,立刻誠摯道:“姑母的確遠(yuǎn)勝男兒多矣。”
安陽微微低了低頭,忍了諷笑:“陛下謬贊了?!?p> 承平帝接著道:“姑母也是知道的,太后與信國公府有親,一向親厚,這冷不丁辦了他們,倒叫太后與我鬧起了脾氣,我跪也跪了,求也求了,太后總不肯用膳,我是為人子的,看到母后如此,真乃十分痛心?!?p> 安陽:“小九呢?你母后最寶貝的可是他,他來哭過沒有?”
好家伙,這時候還能提一提余蘅,惡心承平帝一遭。
承平帝咳了一聲:“九弟……阿蘅雖沒來,但母后這回是鐵了心要鬧一場,怕是他來,也無用。”
“那我來就更沒用了。”安陽道,“除非,陛下要找人把我打一頓,就像當(dāng)時抽靖國公夫人一般,給我個大大的沒臉。”
“姑母玩笑了?!背衅降坌α寺?,“我的意思是,禁足三日即可。”
……
“夫人,安陽大長公主被禁足了?!贝壶S道。
無咎的長槍點(diǎn)在花園里的一個小土塊上,那小土塊就碎成了渣渣,江宛先叫了聲好,才顧得上去問安陽的事。
“什么罪名?”
“跋扈。”
“跋扈了五十年了,現(xiàn)在才禁足,大長公主就忍了?”
“忍不忍的不清楚,反正眼下公主府大門緊閉,”春鳶給江宛換了碟蜜餞,“夫人,你何苦在這處吃果子,無咎這槍一甩,全是灰?!?p> “但好看嘛?!苯鹩謫?,“圓哥兒呢?”
“陪柔姐兒做胭脂呢?!?p> “也該出來活動活動,”江宛一揮手,“把孩子們?nèi)谐鰜?,沙哥兒除外?!?p> 春鳶應(yīng)了是,又問:“說起沙哥兒,夫人可別忘了,午后還有三個奶娘要來?!?p> “你挑就行了,午后我有別的事兒要忙?!苯鹉砹藟K桃干,干脆說明,“邵先生昨日不是說老妻病重,不能來教書了么,我想著給兩個孩子尋個別的先生。”
春鳶是清楚此事的,連給邵先生的五十兩銀子,也是她送去的,可是這跟午后能不能給沙哥兒挑奶娘沒有必然聯(lián)系,說起這個,她又想起江宛把夏珠給了阿柔,桃枝給了圓哥兒,梨枝給了蜻姐兒,江宛身邊如今也只有一個她了,她每日里多累啊,不說給加月銀,總得配上兩個小丫鬟給使喚吧。
春鳶這一片加薪的丹心,江宛確實(shí)沒看出來,不光沒看出來,甚至覺得春鳶最近有點(diǎn)清閑了。
“為了孩子們的教育,我累一些也沒什么,反正今日午后我是真要出門?!?p> “那我先告訴范駒一聲,叫他備好馬車?!贝壶S便退下去了。
江宛繼續(xù)看著無咎練槍,甩來甩去的,說實(shí)話,看上一刻鐘還成,看一個時辰是真無聊。
可是江宛不得不坐在這里看。
自無咎去了趟寧府,整個人就跟中了邪似的,話也不說了,玩笑也不開了,吃飯都不高興了,跟他剛來的時候差不多,像頭提防著身邊所有人的小狼。
等幾個孩子鬧哄哄地過來時,無咎便曉得不能練了,旁人不說,阿柔神出鬼沒的,經(jīng)常從匪夷所思的地方鉆出來,跟土行孫生的一樣,防不勝防,說不定回頭一戳,就把土行柔戳個對穿。
阿柔手里捧著個胭脂盒,一溜煙跑到江宛面前:“這是我做的新顏色?!?p> 江宛看了一眼。
好么,土黃色。
“那你給我涂點(diǎn)看看吧?!苯鸢涯権暙I(xiàn)出去。
圓哥兒一向喜歡無咎這個小哥哥,此時牽著蜻姐兒往無咎跟前一站,好奇道:“這根棍子好長啊,無咎哥哥?!?p> 無咎:“你要不要拿?”
圓哥兒點(diǎn)頭,并平舉雙手,且把蜻姐兒交給了梨枝看著。
無咎端著槍,小心翼翼地把槍放在了圓哥兒手上,因怕他拿不住,自己依舊扶著兩頭。
他沉默彎腰的樣子看著很可靠,雖比程琥還要小一歲,看著卻沉穩(wěn)許多。
這樣一個孩子,幾乎已經(jīng)承受了所有能承受的苦難,還會有什么事情讓他這樣失常呢?
江宛有心問問他,不過她午后畢竟還有件大事要做。
江宛帶著阿柔和圓哥兒,到了承宣使那御賜的宅子門前時,正是未時。
她一揮手:“騎狼,叫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