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平淡的過著。
剛開始,她和紀呈一起出現(xiàn)的時候,學(xué)校里面風(fēng)言風(fēng)語,但現(xiàn)在,好像如果他們倆不一起出現(xiàn),才是怪事。
紀呈和以前一模一樣,完全沒變,有潔癖,不碰女人,不碰別人的東西,也不讓別人碰自己的東西,不能打擾他睡覺。
只有一樣變了,上面這些,除尹君君外。
所以快放寒假前的時候,她被孫老師找過一次,紀呈好像知道孫老師要跟她說什么,就沒讓她自己一個人去,而是陪著她去。
到了辦公室,孫老師果然說的是學(xué)校里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這件事,說雖然她現(xiàn)在的學(xué)習(xí)成績有所進步,但是青春期,難免有些心浮氣躁,如果可以,希望紀呈的同桌,再換成陸白漾。
孫老師的意思說的已經(jīng)很清楚了,他認為她的成績提高是紀呈幫她輔導(dǎo),互幫互助共同進步孫老師自然不會阻攔,但是孫老師怕她拉低了紀呈的成績,讓紀呈光想著談戀愛,不干正事。
老實說,孫老師這是好意,他并不知道她的故事,所以說出這樣一番話,也情有可原,為了紀呈的未來,這樣說無可厚非。
她還沒等著說話呢,紀呈就說了,態(tài)度明確的表示自己成績不會有絲毫下滑,不愿意再有別的同桌。
尹君君想,此時要是陸白漾站在邊上聽到紀呈的一番話,肯定會哭暈在廁所,說不定還會說出,兄弟如衣服,她才是手足這種話。
全程她沒有說一句話,都是紀呈在和孫老師溝通,后來孫老師同意了,他說會觀察他們兩個,如果紀呈的成績下滑,他就會立刻把他們倆分開。
“紀呈,萬一你成績真的滑下去了可怎么辦?你說的好信誓旦旦,我都有點擔(dān)心?!?p> 尹君君記得當(dāng)時紀呈好像氣的都樂了。
“小孩,如果我的成績滑下去,真到那一天,也必須得是你自己把我變成第二名,聽見沒有?”
其實說真的,她也沒有把握是不是能考過紀呈,畢竟紀呈除了語文作文和英語作文之外,沒有扣分的地方。
這還是自己學(xué)校的老師嚴著判,沒有扣分的地方也硬生生扣出來扣個一兩分,要是真在高考老師閱卷的話,紀呈考個滿分都有可能。
但是她已經(jīng)好多年沒有從頭到尾把自己的答案寫在卷子上了,該扣分的不該扣分的,她只能憑著自己的判斷。
后來沒有幾天就放寒假了。
寒假的時候,尹君君甚至比在初一的那段時間還要辛苦,早上背書,白天寫題,晚上整理,又經(jīng)常性的熬夜到半夜兩三點,早上六點就起。
因為這個,紀呈還特意凌晨兩點跑到她屋子里,把她罵一頓。
“尹君君,我上次都說了讓你十二點以前必須睡覺,你倒好,十二點把燈關(guān)了之后,去客廳寫去了,要不是今天我要寫程序熬到現(xiàn)在,看見你從客廳進來,我還一直被你蒙在鼓里?!?p> 她知道,紀呈一般不叫她全名,要么“君寶”,要么“小孩”,叫她全名的次數(shù)一個手都能數(shù)得過來,叫了的話,就是真的生氣了。
然后她的作息,紀呈還特意給她做了張表,讓她嚴格按照這表上的時間完成。
結(jié)果一看,早上八點起床,然后做點有氧運動,吃早飯,休息休息,中午吃個飯,睡個午覺,寫點作業(yè),晚上吃完飯出去溜達溜達,回來洗個澡,十點就要睡覺。
她看完差點沒把這張紙拍到紀呈的臉上。
這是一個高三生該有的作息嗎?這明明就是七老八十的老年人養(yǎng)生的作息?。∷F(xiàn)在面對的是高考,是紀呈的分數(shù),并不是要頤養(yǎng)天年啊。
后來兩方僵持不下,她被逼無奈,嘴唇腫了兩個小時,紀呈終于同意按照學(xué)校的作息來約束她。
雖然這跟她的作息還是差了點,但也知道不能再得寸進尺了,這應(yīng)該是紀呈最大的寬限度了,如果再把自己整發(fā)燒一次,診斷結(jié)果是疲勞過度的話,說不定等她好了之后,紀呈掐死她的心都有了。
為了自己的小命,能活的久一點,還是得順著老虎的毛來。
春節(jié)那天,紀呈沒有回家,而是陪她過了一整天,他說,今天,是他的生日,也是他母親的忌日。
紀呈說,自從初一以后,他沒再和他的家人們過過春節(jié),他說,既然他都知道了她的過去,那他也應(yīng)該禮尚往來的告訴她,他的過去。
他說,他恨他的父親,因為他是被強暴的產(chǎn)物,他也恨他的母親。
像那天她說出自己不堪的過去那樣,她抱著紀呈,紀呈坐在沙發(fā)上,環(huán)住她的腰,埋在她的頸窩里,一字一句低沉的說著他的過去。
明澄被紀煊擄回來一個月后,明澄意外發(fā)現(xiàn)自己懷孕,紀煊怕明澄打掉孩子,就禁錮了明澄,不久,明澄便患上了抑郁癥,所有人不知。
十月懷胎,明澄誕下一子,紀煊高興非常,明澄給取名“紀呈”后便成為了一個徹徹底底的瘋子。
趁著所有人都在隔壁看孩子,明澄手中拿了把水果刀,獨自一人登上了醫(yī)院頂樓,不久,紀煊抱著紀呈找到她。
“紀呈,繼承,我希望這個孩子能繼承你的全部家業(yè),我希望他長大后知道是你害死了他的媽媽,我希望他能為母報仇。”
“紀煊,你明知道我還有一個月就要跟我的未婚夫結(jié)婚了,你還不顧我意愿把我擄走,甚至還強暴我,禁錮我,逼著我生下你的孩子。”
“他就不該來到這個世界上,他毀了我,是他毀了我!我還生下了仇人的孩子,我罪該萬死,我不得好死,他也是!他也該死!”
突然,語調(diào)一轉(zhuǎn):“孩子,媽媽是愛你的,你是我的孩子,是我十月懷胎拼著命生下來的,你要記住媽媽知道嗎?”
“可是你更不應(yīng)該來到這個世界上!我沒有親手掐死你就是希望你以后能讓你的父親悔恨終生,讓他郁郁而終!媽媽我也能泉下有知了。”
明澄是他的母親,紀煊就是他的父親了。
“我恨我的父親,因為他逼死了我的母親,但相比較來說,我更恨我的母親,即使她不愛我的父親,但我明明是她的親生骨肉,可她卻用這個世界上最惡毒的話語詛咒我。”
“這些話令我作嘔,這些話使我厭惡,可我的父親至少在我知道真相前是愛我的,現(xiàn)在也是,他愛我,也愛我的母親,可我終究無法消除心中的隔閡來面對他?!?p> “我的父親在我初一以前一直對我很好,我敬愛他,但是那天他突然把真相告訴我,我一時之間難以接受,就搬了出來,他可能也覺得虧欠于我,所以‘帝都太子爺’就是這么來的。”
“君寶,‘紀呈’這兩個字,是我母親取的,是因為我的母親憎恨我的父親起的,所以我不想聽到別人叫我的名字,這名字,于我而言是我不堪的過去,這個名字無時無刻都在提醒我,我的母親是多么厭惡我的存在?!?p> 尹君君沒想到紀呈還有這樣的故事,父親擄人,母親跳樓,生日忌日同一天,他還是被強暴生下來的,當(dāng)時紀呈知道這些事的時候,他的打擊得有多大,該有多絕望。
他和她不一樣,她至少父親母親還在世,還疼愛她十二年,而他剛出生母親就不在了,即使父親百般疼愛,可過去仍無法更改。
說起來他們倆遭遇還很相似,都是初一的時候,她的家庭出事,他知道了他的家庭出事,她被送到榆城,他離開家庭,她爹不疼娘不愛,而他呢,還在母親肚子里的時候,就不被愛著。
那個時候的紀呈,雖然沒有哭,但她能感覺到他很傷心,她好像沒有看見過那么脆弱的紀呈,好像全世界都拋棄了他一樣。
他應(yīng)該是第一次對別人吐露自己的心事,所以異常慌亂,他竟然怕她不要他。
“紀呈,想什么呢?我這樣,你都沒有不要我,我怎么可能會離開你。”
后來,尹君君給紀呈寫了一封信。
信封很漂亮,是粉色的,貼著可愛的貼紙,還粘了好幾個紅色的愛心。
里面只有八個字。
——凜冬散盡,星河長明。
她相信,紀呈會明白她的意思。
紀呈,所有的晦暗都留給過往,從遇見你開始,凜冬散盡,星河長明。
冬天還沒徹底過去,高三生被告知要提早開學(xué),她又見到了許糯,可是通過她的觀察,許糯和陸白漾的關(guān)系更僵了,甚至,陸白漾以前好像還會找許糯,可現(xiàn)在陸白漾好像完全把許糯當(dāng)成透明的一樣了。
她沒有問什么,也沒有管,就只是告訴許糯,現(xiàn)在做的將來不要后悔就好,如果在未來覺得做這件事后悔了,那現(xiàn)在就懸崖勒馬,換一條路走。
她的話已經(jīng)帶到了,這是她和紀呈的建議,采不采納,就是許糯的選擇了。
她的成績突飛猛進,紀呈的成績也依舊保持著年級第一,她被孫老師提出來表揚了,好像有那么一瞬間,特別像她在初一的那段時間。
在物理競賽前,她的成績在年級五十左右,物理成績在九十左右,所以紀呈提出來這次還要她去,孫老師欣然的同意了。
然后四月十四號那天,紀呈帶著她去玩了半天再去考的試,第二天他們倆就回來了,紀呈說想再玩一天,她沒讓,說高考完之后有的是時間。
成績還要兩個月才能出來,紀呈問她考的怎么樣,她只說沒有空著的。
她還是特別期待成績的,因為她很喜歡物理,在物理方面是強項,能不能拿到省狀元超過紀呈,在此一搏了。
年級五十并不能滿足她,所以她五月份一個月躍到了年級第二。
這次不再是一瞬間了,和初一那時候簡直是一模一樣,紅榜貼上了她的名字,學(xué)習(xí)標兵出現(xiàn)了她的名字,她又成為了一匹“黑馬”。
誓師大會上,她與紀呈的名字并列,她實現(xiàn)了紀呈說的,他說,五月份的誓師大會,也會請年級第一上臺講話,到時候,他希望,不是她上去,就是他們倆一起上去。
她真的上去了,與紀呈肩并肩。
整個主席臺上就只有他們兩個人并肩而立,接受著全校師生的注視與喝彩,場面壯觀的讓她有些想哭。
只有一點。
她還沒有考過紀呈。
與紀呈最靠近的一次就是和他考了一樣的分數(shù),與他并列年級第一,但,僅有一次,其余的,不是比他低一分,就是比他低兩分。
有一次沒忍住,她拿著成績單差點哭出來,明明她這么努力,紀呈還不及她一半,怎么就考不過他呢?
事實證明,努力和天賦還是相差很遠,基因差的,也不是一點半點,她只能用努力,來彌補他們之間的距離。
高考前,物理競賽的名次出來了。
紀呈依舊是省狀元,198分,無人能敵。
但是,她也是,第一次出現(xiàn)了并列第一的情況,她拿到的,和紀呈拿到的獎品,一模一樣。
頒獎完后,她把自己的獎牌遞給了紀呈。
她說,曾經(jīng)他給她一塊獎牌,現(xiàn)在,她還給他,承載著她榮耀的獎牌,也送給他一塊。
直到很多年以后,有人問她,和紀呈的定情信物是什么,她回答說是手鏈,紀呈說不是,他說定情信物就是物理競賽時拿的省狀元獎牌。
從那以后好長一段時間,有人見著紀呈就打趣說,別人都太弱了,看看紀哥,人家的定情信物都在虐狗,虐的還是智商。
高考前一晚,她很平靜,沒有心慌沒有不安,在樓底下和紀呈背靠背看著星空,眼中有星辰大海。
兩人都沒有說話,安靜的背靠著背,不一會兒,紀呈先轉(zhuǎn)過身,從后擁住她,她被打了一個措手不及。
——當(dāng)你出現(xiàn)后,我原諒了世間這些年交付我的所有苦難。
——那就在一起,黃昏與四季。
他們擁吻,擁抱,感受彼此的溫度,約定好了永遠不分開。
高考只有兩天,考完后,第二天由班長舉辦的一場謝師宴,以班級為單位,每個人都必須要參加。
她和紀呈一起牽著手到場。
所有人看見他們倆,震驚的下巴都要掉下來了,雖然他們兩個人從來沒有公開過,可大家早已心知肚明了,說不說也無所謂了,但是突然給他們來一個暴擊,還是承受不住的啊。
“重新介紹一下,女朋友,尹君君?!边@是紀呈那天的原話。
她很多年以后,還記得這個畫面,走在紀呈的后面進了包間,在紀呈進去的一瞬間,包間內(nèi)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好像跟在班級里的畫面有些相似。
因為是夏天,她穿了白色的小裙子,紀呈穿了白色的短袖,兩個人雙手交疊,就這么大刺刺的展露在大家面前。
——哇哦,紀哥也太帥了吧。
——哇哦,紀哥也太man了吧。
——哇哦,紀哥太負責(zé)任了吧。
……
諸如此類的夸贊此起彼伏。
謝師宴結(jié)束后,有人把老師送了回去,有人提議去KTV唱歌,紀呈看著時間也早,今兒又高興,也去了。
后來有人喝醉了,膽子也大了,就要求她和紀呈合唱一首,她想著紀呈應(yīng)該不會唱,就自己點了一首,她的音調(diào)雖然不是很準,倒也能聽,應(yīng)該不會跑的太偏。
“都曾自負明心繡口。”
“有多少人,老了白頭。”
她專注的看著屏幕上的歌詞,生怕哪一句的哪個字唱錯了。
“題名后我榜眼君榜首?!?p> 四周突然寂靜無聲,她張著嘴,有一剎那的呆滯,更遑論別人,一臉震驚的看著拿著那個拿著麥克風(fēng),一臉淡漠的男人。
男人斯斯文文,許是剛喝完酒的原因,開口說的第一句話,通過歌聲,聲音低啞磁性,帶了些許蠱惑人心的意味。
“襟邊戴花聽雨在閣樓?!?p> 包間里鴉雀無聲,只有紀呈的歌聲和《青衫薄》的伴奏聲響著,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紀呈身上,她也不例外。
她回頭,看向那個,坐在沙發(fā)正中心,拿著麥克風(fēng),雖然一臉淡然,但她卻穿過人潮,清晰的從那雙有些彎彎的雙眸中捕捉到了濃濃的繾綣。
“那時候,相顧似乎……”
紀呈的目光鎖住那張過于清純與白皙的小臉,在胭脂俗粉魚目混雜的人中,她是他唯一的景色。
紀呈勾起嘴角。
“只一笑都忘憂?!?p> 一曲終了。
屋外一片嘈雜,屋內(nèi),卻是寂靜無聲,明明這個包間里有數(shù)十人,可是所有人似乎都忘了怎樣張嘴,怎樣發(fā)音,怎樣動作。
紀呈放下麥克風(fēng),起身,朝著她走過去:“很晚了,我們就先走了,今晚記我賬上,改天我請客?!?p> 屋內(nèi)的人明顯還沒反應(yīng)過來,紀呈說話,竟無一人回話,他好像也沒覺得有什么,畢竟給了他們這么大的一個震撼,是得給時間讓他們的腦子反應(yīng)反應(yīng)。
他牽著她的手穿過熙攘的人群,等紅綠燈的時候,俯身在她耳邊說——
小孩,我等你榜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