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王蘇蘇
呼哧……。
呼哧……。
距離邊軍大營百里之外的荒原上,兩個倒霉的親衛(wèi)跟書記官累的跟狗似的,每人身上一跳粗大的麻繩拴在腰間,身后拖著一個沉重的木排。
木排上,程咬金絲毫沒有跟手下同甘共苦的想法,大喇喇的坐在中間,時不時還吆喝著催促一聲:“早上沒吃飯啊,怎么那么慢,照你們這速度,啥時候能到大營。”
前面三人一聲不吭,繼續(xù)掙命。
剛剛來的時候那叫一個過癮,順風(fēng)而來,好似仙人下凡,誰特么都沒想過要怎么回去,如今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拖著這么大個家伙往回走。
好在這東西下面有竹條,雖然看上去笨重,但實際拖起來并不是很沉。
也不知道大營那邊追上來的那幾個小子有沒有跟上來,要是跟上來了還好,等下把這笨東西放到馬上拖著,要是沒來……。
呼哧……,呼哧……,沒來的話估計明天早上也到不了大營。
身后,程咬金還在那絮絮叨叨:“嘶,這不對啊,哎,圖上畫的這什么什么舟好像可以逆風(fēng)向前啊,你們幾個蠢蛋是不是哪里搞錯了?哎,我說你們聽到?jīng)]有,能不能吭一聲。”
“大,大將軍,您,您就饒,饒了我們吧,我,我這都快,快要累斷氣了。”前方,傳來書記官要死不活的聲音,中間夾雜著粗重的喘息聲。
可憐他一個讀書人,啥時候遭過這罪,在及膝深的雪窩子里爬不說,還要拖那么重的東西,這也就是打不過程咬金,否則……。
算了,否則還是得拖,誰讓程咬金官大呢。
后面的程咬金也不理他,繼續(xù)在木排上坐著翻著手里的圖樣,橫看豎看老半天,一拍大腿,馬后炮:“你大爺?shù)?,老子說這東西怎么不對呢,這帆明明就是豎的嘛,你怎么咋橫著裝上了。”
唰……,背著麻繩的書記官再也忍不住了,猛的停了下來,轉(zhuǎn)頭急赤白臉的吼道:“程,大,將,軍。明明就是你讓他們把帆豎著裝的?!?p> 本以為程咬金就算不認(rèn)錯,也能把嘴閉上了吧。
結(jié)果倒好,老程非但沒閉嘴,反而跳用比他更大的聲音吼了回去:“滾特犢子,我讓你橫著你就橫著啊,那我讓你以后都不用吃飯了你是不是要餓死?虧你還是個讀書人,一點立場都沒有,老子要你這樣的書記官干什么,吃白飯啊?!”
書記官差點沒氣的背過氣去,見過不講理的,但沒見過這么不講理的。
明明就是你說把帆橫著裝的,咋還能反咬一口呢。
“哎哎,我們在這里,這里??!大將軍,來了,來了,接咱們的人來了?!?p> 就在程咬金與書記官大眼瞪小眼的時候,幾個小黑點出現(xiàn)在遠(yuǎn)處,樂的兩個親衛(wèi)跟見了親爹似的,繩子一丟便迎了上去。
去他大爺?shù)年懶兄?,老子以后再碰這東西,活該上戰(zhàn)場被人給砍死。
……
長安,因為臨近除夕,城內(nèi)城外到處都是擁擠的人群,大人笑,孩子鬧,沿街叫賣的商販喊啞了嗓子,平康坊的歌姬扭斷了腰。
為什么要提到平康坊呢?
主要是因為這里乃是大唐有名的紅燈區(qū),也是中國第一個紅燈區(qū),甚至在一千四百年后,依舊盛名不衰。
曾經(jīng)的杜荷乃是這里的常客,別多想,就是看看歌舞啥的,真沒干別的。
但現(xiàn)在的杜荷嘛,卻是第一次來,穿梭于坊間,游目四顧,先是看到了李靖的宅子,接著又看到了孔穎達(dá)的宅子、褚遂良的宅子。
好家伙,這幫子老不修,竟然在平康坊扎堆,也不知道會不會家宅不寧。
杜荷一邊暗自吐槽,一邊安步當(dāng)車擠在人群中尋找著傳說中的紅燈區(qū),直到穿過人山人海,聞到一陣脂粉氣,這才懊惱的一拍額頭:“我了個去的,老子被騙了。”
敢情所謂的區(qū)燈區(qū)并不是指整個平康坊,而是指平康坊北門東面的一小塊區(qū)域,其它地方要么是各地的進(jìn)奏院,也就是傳說中的駐京辦,要么就是達(dá)官貴人的私人府邸,要么就是一些類似于小賣部的商戶。
“公子怎么了,誰騙您了?”杜安的小腦袋伸過來,緊張兮兮的問道。
“去去去,沒你什么事兒,一邊呆著去。”滿心失望的杜荷自然不好意思把心里話說出來,按著杜安的腦袋將他推到了一邊。
什么玩意兒啊!虧老子還想長長見識。
搖搖頭,杜荷帶著滿頭霧水的杜安一頭扎進(jìn)了并不怎么寬敞,但卻人流洶涌的巷子。
“二郎,二郎,這邊,這邊啊?!币宦暬Q,透過嘈雜的人聲引起了杜荷的注意,轉(zhuǎn)頭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正好看到長孫沖正在一處掛著紅燈籠的院子前向自己揮手。
總算是找到正主兒了!
人群中的杜荷長出一口氣,擠出人流來到長孫沖面前抱怨道:“我說沖前,有什么事不能到我家里去談,非要來這里,好家伙,差點把我擠死?!?p> “嘿嘿……,誰讓你不早點過來。走走走,快跟我進(jìn)去,人都已經(jīng)來齊了,就等你了?!遍L孫沖說完,就拉著杜荷進(jìn)了身后的院子,直奔正堂。
至于小書僮杜安,門口的房間里跟他差不多大的書僮已經(jīng)擠滿一屋子了,不愁沒地方可去。
堂屋之中,此時已經(jīng)聚齊了十多個紈绔子,為首的不是別人,正是吳王李恪,自李恪以下,房遺直、魏叔玉等人依次而坐,每個人身邊都有一個千嬌百媚的嬌艷女子,輕紗薄裙巧笑倩兮,眼眸流轉(zhuǎn)間,不經(jīng)意的看向自外面進(jìn)來的杜荷二人。
李恪原本正在與身邊女子低聲說著什么,抬眼看到杜荷進(jìn)來,立刻發(fā)出一陣爽朗的笑聲:“哈哈哈……,二郎,吾等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是把你這長安第一才子給盼來了,沒得說,先罰酒三杯,要是不喝,你今晚就單著吧?!?p> 杜荷灑然一笑,先是對在坐的紈绔們拱了拱手,算是打過招呼,然后隨意找了一副坐頭坐了下去,撇嘴說道:“李三郎,你盼我來,不是為了灌我酒吧?”
李恪聞言毫不意外,笑著對身邊女子說道:“蘇蘇,怎么樣,我就說杜荷這家伙不是那么容易上當(dāng)?shù)陌伞!?p> 蘇蘇?
該不會是長安四大名妓之一的王蘇蘇吧?
聽到李恪對身邊女子的稱呼,杜荷好奇的向那女子看去。
但見此女眉眼如畫,身段妖嬈,望向自己的一雙妙目中帶著那么一絲絲的不屑與鄙夷。
上輩子穿衣服的,不穿衣服的美女見的多了,與王蘇蘇對視片刻,杜荷發(fā)現(xiàn)所謂名妓也就那么回事兒,心中失望的同時,也生出一股子傲氣。
老子堂堂穿越者,連公主都不想娶,你一個煙花之地的青樓女子,憑什么看不起老子,難道坐在李恪身邊就高人一等了?
杜荷搖搖頭,抓起早已經(jīng)斟滿葡萄釀的酒盞,盞底往桌上輕輕一磕,對著李恪遙敬,仰頭直接灌了下去。
一盞喝完,將酒盞放下,邊上早有侍女上來準(zhǔn)備再次給他斟滿。
吳王殿下親口說的罰酒三杯,那就一定要三杯。
只是杜荷卻不想再喝了,抬手遮住了杯口,對那侍女翻著白眼道:“你干啥?酒賣的多你還有分成咋地!”
“噗……”坐在杜荷身邊的長孫沖差點沒有酒倒進(jìn)鼻子里。
主位上,李恪一個趔趄,哭笑不得:“杜二郎,你這逃酒的本事……可真是沒誰了。”
侍女呆呆拿著酒斟也不是不斟也不是,下意識抬頭看向坐在李恪身邊的王蘇蘇。
王蘇蘇此時已經(jīng)回過神來,掩口輕笑:“咯咯……,二公子果然不是尋常人物,連說話都這般有趣。也罷,今日乃是二公子第一次登門,這酒水便算是妾身的,只是……不知妾身可有幸與二公子共飲一杯?”
“那不行。”杜荷果斷搖頭,拒絕的斬釘截鐵。
就在眾人為之側(cè)目的時候,卻聽他又補(bǔ)充了一句:“我這人有潔癖,不喜歡跟別人用一個杯子喝酒。”
“哐”在場眾紈绔為之絕倒。
王蘇蘇目瞪口呆。
你特么故意的吧,共飲一杯是用一個杯子喝酒的意思么?
說什么雙絕公子,說白了不就是有幾個臭錢的浪蕩子么,還真以為自己是什么人上人啊。
身為長安四大名妓,王蘇蘇也算是消息靈通之輩,杜荷被李二罷官,跑去鄉(xiāng)下養(yǎng)雞養(yǎng)鴨的事情,她都已經(jīng)不知道聽過多少個版本。
如今,被杜荷當(dāng)著這么多人卷了面子,讓她覺得很是難堪,嫉妒心一起,哪里還顧得了其它,轉(zhuǎn)身搖著李恪的胳膊嬌聲說道:“吳王殿下,您上次不是說要替妾身找杜二公子討要幾首詩詞么,今日正好杜二公子在場,不如您讓他現(xiàn)場作上幾首如何?!”
唰……。
隨著王蘇蘇的聲落,堂屋里變的落針可聞。
長孫沖、房遺直、魏叔玉以及唐河上等人齊刷刷扭頭,用見了鬼的眼神看向李恪。
李恪聽完王蘇蘇的要求也傻了,眼珠子差點瞪的爆開。
這女人瘋了吧?
杜荷怎么招你了?刨你家祖墳了還是咋地!
現(xiàn)場作詩,還作上幾首,你當(dāng)杜荷是個什么人,你家仆人還是街頭賣藝的?
多大仇多大怨啊,當(dāng)著這么多人給杜荷下馬威有意思么,關(guān)鍵是……,這事兒跟老子有什么關(guān)系,你跟杜荷有仇就算了,干嘛要拉著老子下水。
突然安靜下來的氣氛讓王蘇蘇隱約有種不好的感覺,看了眼似笑非笑,滿眼戲謔的杜荷,心中又再次升起一股不忿,輕輕拉了拉李恪的袖子:“殿下,好不好嘛?!?p> 好個屁啊!
李恪怎么也沒想到,好好的宴會,會被一個王蘇蘇攪合成這個樣子。
原本他還想著借機(jī)把她介紹給杜荷認(rèn)識一下,看看能不能讓他幫忙想辦法把王蘇蘇給贖出來,在外面搞個外室啥的。
可現(xiàn)在好了,王蘇蘇一句話把杜荷徹底得罪了,也不知道這女人腦子里裝的都是些什么東西。
“閉嘴,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dāng)啞巴?!比虩o可忍的李恪低聲呵斥了一句,隨后轉(zhuǎn)頭看向杜荷,擠出一個尷尬的笑容:“那個二郎,蘇蘇這丫頭不懂事,你別放在心上,三哥自罰三杯,算是給你賠禮?!?p> “算了吧!”杜荷終于有了反應(yīng),無所謂的擺擺手:“我還不至于跟一個青樓的女子一般見識,你也不用嚇唬她。放心,沒事兒,我肯定不會把這件事情告訴小十七,也不會告訴陛下和楊妃,你放心吧!”
杜荷越是這樣說,李恪越是不放心。
理論上講,杜荷現(xiàn)在可以算他半個妹夫,當(dāng)舅哥的帶妹夫逛青樓……,這要是讓眼里不揉沙子的小十七知道了,哪里還有他的安生日子。
至于杜荷以后會不會告訴小十七,這還用想么?
李恪都快要哭了,對著杜荷連連拱手:“妹夫,親妹夫,三哥錯了成不成,你高抬貴手放三哥以馬,以后不管你有什么事情,三哥一定全力以赴。”
一聲‘妹夫’叫出來,長孫沖等紈绔子還好說,因為家世的關(guān)系,他們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關(guān)于杜荷的事情。
可王蘇蘇卻聽的呆住了。
她是一千個,一萬個沒想到,杜荷竟然還有駙馬或者郡馬的身份。
否則就算打死她,也不敢去撩撥啊。
心中那一股不忿與嫉妒退去,王蘇蘇知道自己這次怕是闖了大禍了,弄不好連李恪都保不住她。
她想起身給杜荷道歉,盡管她知道就算自己道歉了也未必有用。
奈何,恐懼之下,兩條腿軟的跟面條似的,根本站不起來,平時犀利的嘴巴像是被帶上了籠頭,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在她的心里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自己完了,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長安城沒人保得下自己。
或許到了應(yīng)該離開的時候了吧,反正這些年存了不少錢,足夠自己贖身,只要能夠離開長安城,天下之大大可隨意找個地方隱姓埋名的過上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