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它見你的臉臟了,想給你一點水洗一洗?!彼轫镆煌羟锼?,眼波泛溢笑意。
琳瑯只當是他編的話,上前一把抱過小狗,一腳撤后一步,小心地放在他的腳邊,輕巧起來負手轉身離開。
小狗一身濕漉漉,重獲自由,急速抖去身上的水。令楚目光掃了一眼她的動作,站在原地,被濺了一身水。
他見某人得逞背影透著愉悅,嘴角抑住不上揚,小聲說了一句幼稚鬼,大步跟上她的步子。
“跟著我作甚?”
“我不認識出去的路?!?p> “隔壁不就是你的宅子,翻墻過去不就行了?!?p> “對呀,你為什么偏要兜一個圈呢?”
“放著大門不走,偏要去做那不速之客。”琳瑯頭也不回地往前走。
院內假山蓮池竹林一應俱全,左右兩條三尺寬的鵝卵石道延伸至蓮池,匯聚成一。路途雜草叢生,枯枝敗葉散落,唯獨這蓮池水尚清,龜魚游戲其中。
想是這里人家搬走沒幾個年頭,庭院布局令她舒適,只是一旁住的是令楚師徒。
“欸,那狗你就這樣扔它在這?。俊绷畛飞蠁柕?。
“不然呢?”琳瑯揉了揉不大舒適的鼻子。
“那它遲早得餓死,救它上來不是多此一舉?!?p> “我只是覺得它不該現(xiàn)在死了?!?p> 令楚看著她面無表情的側臉,輪廓深邃帶著一絲看不透猜不透,兩人間氣氛靜止有些尷尬。
他雖住在隔壁院落數(shù)年,只來過一次此鄰居宅院。昔日熱鬧人氣,如今清冷得緊,“倒比我的小院要精致一些,姑娘覺得此處如何?”
琳瑯三步作兩步,一躍躍出了外墻,似乎沒聽見他的問題。
令楚也不尷尬,又問了一句,“姑娘的事大致有個章程。你在此住下,諸事好辦一些?!?p> “還需得考慮一二,此事日后再細談。”琳瑯伸手擋了擋刺眼的日光,與令楚合作一事的細則她尚在擬稿。
令楚業(yè)大,只護她人身周全實著浪費,手里有幾樁買賣得與他談上一談。
“也對,不急。”令楚走快一兩步,剛好將她攏在影子里。
“師父!”武業(yè)打遠跑來,大聲嚷嚷著,“酒買回來了?!?p> 令楚看了他抱了個滿懷的那兩大壇酒,“拿進去吧?!?p> 其實府內西南側梅樹下埋有幾壇酒,是上等的梨花釀,等哪個大喜之日再啟出吧。
武業(yè)點了點頭,有些不好意思地看著琳瑯,瞥了一眼扶正,又忍不住瞥了一眼,緊閉的嘴唇挪動著。
“想說什么便說,這位姑娘又不會吃了你?!绷畛蛉さ馈?p> 武業(yè)磕磕巴巴地說,“她...臉黑了。”說罷,人已經(jīng)跑得沒影。
琳瑯挑眉,想起令楚說的一句你臉臟了,抬手要摸。
令楚一手握住她的手腕,本來就像一只野貓,“你這么擦不得弄得更像貍花貓?!?p> 只見令楚從她的袖口扯出一角里衣,托著她的手肘,輕柔地用潔白的衣布仔細擦拭。三下五除二,抹去大半的灰塵,光潔的臉還留著個印記。
忽然他湊近了看,嘴里小聲嘟噥怎么擦不干凈,呼吸噴到她的臉上。
琳瑯突地頭后仰,他一手護在她的后腦勺,“別害羞,還有一點沒擦干凈?!?p> 好不容易,琳瑯脫離魔爪,瞥了兩眼那蹭黑的一角袖口,“大可告訴我哪臟了,離得近還動作如此不利索。”
令楚不認為她會說感激的話,半張著嘴倒喝兩口涼氣靜心,這嘴用不少刀石磨出來的吧。“嗯,應該大力些擦破皮才對?!?p> 琳瑯上了臺階,站在禁閉的大門前,抱臂睨了他一眼。
“走吧,君子不計小女子過?!绷畛偳呻x近瞧得清楚,她后頸的紅印不見消散愈發(fā)清晰。
大廳---
這局,師凡被司木殺得落花流水。正懊惱著,不應該先走馬的。
瞥見自己的兩個徒弟進門來,一個沾了灰的小臉干凈了卻鬢發(fā)微濕,一個衣擺上有繁星點點的小水暈,不對勁不對勁。
司木亦是回頭看,“喲,你們這是怎么了?”
令楚接過話頭,“姑娘救了一只落水狗?!?p> 司木似乎發(fā)現(xiàn)了什么貓膩似的,表情略微夸張,“噢,那狗呢?”
“走了。”琳瑯語調平淡,不理會她的揄揶。
“我記得前幾日聽見大狗在隔壁嗷嗷叫喚,像是吃錯東西死了?!睅煼渤宅樥f到,言外之意那小狗在荒廢宅子沒母狗帶著。
“喲,這?!陛喌搅畛磻蛄?,要知道那小狗才兩三月大模樣,沒了母狗...
琳瑯挑了挑眉,不言語,在司木一旁坐下。
司木指尖把玩著白棋,“怎么樣?聽師凡說這帶就這座院落寬敞舒適。若都不行,今天就空手而歸了哦。”
如今已然申時。
“尚在考慮?!彼灸韭犓@話,便知這宅院是得她心水了。
“行,也不著急。得住得舒服才是王道?!彼灸疽活w一顆地將白子撿回棋盅,棋子清脆的碰撞聲撞進其余人的耳朵。
這突如其來的一時靜默,莫名其妙。
已是申時三刻,涼山廟廟會的游行才迎來第二次的高潮。
文蘭一家近午時分才登山進廟,拜了佛。夫人提議留在寺廟用膳吃齋,巧的是,在膳房門口遇見北親王王妃,同行伴在左右的還有世子、郡主。
親家見面格外歡喜,文蘭低了頭,郡主亦是低了頭。
郡主喜歡那古荃府的三公子,只是王府覺無與鎮(zhèn)南府結親的第二樁親事。
用了膳,王妃看著一眾年輕人笑道,“孩子們不如下山逛逛廟會,無需陪他們老人家干坐在寺廟參佛?!?p> 得了王妃應允,晚輩紛紛出去逛廟會。文蘭順利地被幾位哥哥甩在后頭,無奈只能和世子一同。
好在廟會興趣多多,文蘭沉浸在湊熱鬧和吃東西,一時不覺得跟世子難相處。
文蘭目不轉睛看著胸口碎大石的驚險好戲,一手伸進糖炒栗子的袋子,摸尋半日不見一顆,不得已低頭再次確認,真的沒了。
她嘟了嘟嘴,抬頭看戲,發(fā)覺變得有些索然無味。
一旁有一道聲音喊道,“冰糖葫蘆~又甜又脆的冰糖葫蘆~”
凌蕭瞧見那突地轉過去的小腦袋,忍不住笑出聲,戲謔地看了一眼她的腹部,“還沒吃飽?”
“沒感覺?!蔽奶m不大好意思地皺了皺臉,世子畢竟不是她的哥哥,讓他出錢總是不大好意思的??墒?,好想吃。
凌蕭笑了笑,他還沒吃過這種街頭的東西,“真的好吃么?”
文蘭點頭如搗蒜,猛地眨眼。
“跟著我,別走丟了?!绷枋挾谝痪洌磻虻娜死锶ν馊?,寸步難行。
他走了一步,不大放心,回頭拉住她的手穿越人海,到了外圍。
“怎么賣?”凌蕭問那扛著冰糖葫蘆桿的小販。
“客官,十文錢一串。又甜又脆,十分可口。”
凌蕭拿出一錠十兩的銀子,“這個能買下這全部嗎?”
那小販定定地看著發(fā)著光的銀子,他還沒見過這么大的銀錠呢,訥訥地說,“能,能,能?!?p> 文蘭扯了扯他的衣袖,“太多了。用不了這么多?!?p> 小販雖然見錢眼開,尚留一絲理智,這兩位一看便是富貴人家的公子小姐,免得惹事,“是呀,一兩便夠了?!?p> “身上沒有碎銀,便這樣吧?!绷枋拰y子扔給小販,身后的侍衛(wèi)上前接過冰糖葫蘆樁。
“謝謝。”文蘭咬著嘴唇答謝,有些羞澀。
凌蕭覺著那小手軟軟的,一直沒放開,一手拿過一支冰糖葫蘆?!敖o。”
文蘭松開了他的手,雙手接過,一口咬一個,口中的甜溢到臉上。日光下,她揚著小臉笑得明媚。
凌蕭不自覺跟著笑了起來,聽得她一句,“世子快嘗嘗?!?p> 手便拿起了一支,送到嘴邊,咬了一口,酸酸甜甜的感覺。他并不喜歡吃甜食,貌似因為她的渲染,竟覺得不錯。
“世子,不是這樣吃的?!蔽奶m見他在一顆果子上咬了半顆,忙向他展示正確吃法。
她舉著竹簽,指了指第二顆果子,張開小嘴,一口咬一顆果子含在口中?!斑@樣吃,才不會覺得糖膩牙?!?p> 凌霄見她把他當小孩子教吃飯一樣,再說她那鼓起的腮幫子好似涼山廟后院的小松鼠,啞笑,“好?!?p> 學做她的模樣,小心按照她的步驟,咬下一顆含在嘴里,“果然文蘭誠不欺我?!?p> 文蘭嘿嘿一笑,抬起頭看街道,有一處人堆傳出不少叫好聲,“世子,不如我們去那里看一看吧。”
凌霄點了點頭,“人多,不要亂跑。”
她乖乖點頭,挪了一步跟在他的身后,低頭吃著冰糖葫蘆,時不時看著那侍衛(wèi)手中的糖樁。
兩人一前一后,人群明明里里外外幾圈人,文蘭順利進到了里圈。
原來是耍猴的,那人將手中綁著紅布的棍子一揮,猴子便跟著空中旋轉一圈。
那人橫著往前指,前方是躥著高高火苗的鐵圈,緊密連著三個。
是時,風一吹,火燃得更猛。一尺半的鐵圈,只余兩寸的空隙,猴子在火圈前頓了頓。
耍猴的人已經(jīng)有些不耐煩,手中的鞭已經(jīng)就位。猴子手撓了撓腮,后撅了撅紅撲撲的屁股,雙腿蓄力一蹬,穿越熊熊火苗,穩(wěn)當落地,勝利性地圍著火圈跺步。
圍觀者毫不吝嗇地大力鼓掌,叫好,扔銅板到地板上。
文蘭也不例外,含著圓滾滾的東東,激動鼓著小手,上下蹦了蹦?!昂脜柡?。”
她比別人叫好晚了幾刻,因為她還在瞪著眼看猴子皮毛有無燒著。確認真的沒有,才遲遲鼓掌。
一時旁人投來怪異的眼神,好好的一姑娘,反應遲鈍了些。
對面有一位白衣公子手扇著折扇,生風吹起他兩鬢的秀發(fā),許是扇出的風是涼的,給人一種絕塵清漠的感覺,他望著對面的冰糖葫蘆小姑娘。
凌霄發(fā)覺對面那人,旁邊的人兒在張合著小嘴,說個不停,時而興奮時而懊惱,面上十分精彩。
一個莫名其妙的人與一個是他的未來妻子,他自然選擇細聽旁邊的人兒究竟在說什么。
“猴子一蹬蹬好遠啊,這么多個火圈一根毛也沒燒到。”不知她說如何確定一根毛也沒燒著的。
“它竟然還不怕,換是我,早就嚇死了。”不知是什么讓她有自己會被逼著跳火圈的錯覺。
“可是它好瘦啊,其實剛剛它跳之前也很害怕吧。只是它不跳,就會有人打它,回去還會沒飯吃?!睉z憫心泛起,她竟然有種指著耍猴人的鼻子說教一頓。
“現(xiàn)在它只用考慮溫飽,而人遠遠不止。獸比人好生存?!绷柘鱿氲糜行┥?,不過事實的確如此。
人的出身便是一個不可跨越的門檻,所謂的權貴不依舊是活在皇帝的心情臉色下。因為權一個字,血濃于水的親情不過爾爾。
而他如今游手好閑,看似逍遙,盯著他的人還多著呢。
文蘭聽了一個大道理,卻聽不懂。是吧,但人是以獸為食,不應該獸更難活嗎?
她抬頭想要陳述自己的觀點,想了想,還是獸可憐,不可反駁。轉眼周圍看了一圈,掃見那抹身影,瞳孔一放。是他!
文蘭猛地往凌蕭身后一躲,拍著心口,怎么跳得這么快?他應該沒有看到她吧。
凌蕭剛剛走了神,有些摸不著頭腦,回頭一看她在拍自己心口,“不舒服?”
“啊?”文蘭驚得抬頭,撞到他的下巴,“什么?沒有。啊,對不起?!?p> 她看著凌蕭有些紅的下巴,手足無措,完了,她得罪了世子。
凌蕭摸了摸下巴,還好,多年身手尚在,怕面前的小姑娘被剛才甩出的冷臉嚇哭,“沒事,只是磕到了一點?!?p> “世子,站得有些累了。不如回府吧?”文蘭怕自己再看見那人,她是要嫁給世子的,不可多生心思。
對,不要再看見他。
“也好,這日頭著實烈,再待下去恐怕中暑。”凌蕭天生有種察覺敵人的敏銳,臨走前回頭看了一眼著白衣的男人。
文蘭本只是看著凌蕭,想迫切在他臉上得到答案可以逃離這里,可見他回頭看了一眼。
該不會是世子注意到了,天吶。她顧不得其他一把牽住他的手,欲走出外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