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p> 琳瑯自今日洗漱后到現(xiàn)在有兩個時辰滴水未進,口渴難耐。門外鎖鏈碰撞,進來一婢女送來茶水。
“能否送些吃食過來?昨夜里忘了吃飯?!绷宅樢娝驹陂T邊不走,應(yīng)當是那位夫人喚她來的。
婢女福了福身,不一會送來了兩菜一湯,隨后離開。
飽腹后琳瑯百無聊賴,身上并未帶什么東西,看了看門外的景觀,又目光掃了掃面前堆放得很高的柴木。挑了些手指粗細的干枝,她索性席地而坐,將手中干枝折成一段段,在地面上擺出城內(nèi)的地圖后托著腮發(fā)呆。
回府后,田菲語心中隱隱擔(dān)憂,看勢那女人是真的救了三哥哥,現(xiàn)在又留在鎮(zhèn)南府,難保三哥哥受了她那張狐貍臉誘惑起心思。若真是如此,鎮(zhèn)南府人念在救命之恩,說不定會允了她為三哥哥的妾。
還希望古荃夫人待那不明來路的女人如待她一般,在未知曉真相的這兩日先好好磋磨一番那女人。
外界早已流傳她與三哥哥關(guān)系不匪。她已然二八年華,年歲上她等不起,遲遲不成婚始終會成人口中的笑話。滿城的人都知道她喜歡古荃羽軒,這輩子她只能嫁與他,她不能坐以待斃,“安子,去將那個客棧的小二遣散回鄉(xiāng),立即馬上。”
“劉立,你將這張紙交于今日的李大夫?!?p> 劉立才剛離開,她猛地轉(zhuǎn)頭看去,面帶猶豫之色,忽而又雙眼一豎,嘀咕著,“不會的,十有八九是三哥哥昏迷在地那女人路過是救的,三哥哥哪里知曉是誰救的他。再者城里都知曉我陪在他身邊一日一夜,耐不住輿論他不久會來提親的?!?p> 又一日,鎮(zhèn)南府大人近來為邊疆戰(zhàn)事善后之事忙碌,百忙之中抽空回了封家書,“夫人親啟?!?p> “夫人喚我調(diào)查之事已果,此女背景清白。不知夫人所查如何?羽軒可否已清醒?老夫之心切,奈何公事纏身,尚不知歸期。望家中一切安好,待回信?!?p> 古荃夫人讀完夫君的親筆書信,剛巧下人來稟那個姑娘所說的客棧兩位小二因奔家中喪事清早歸鄉(xiāng)了,問及掌柜卻說那日夜里他早早回家,對此事并不知曉。
“看來只能等羽軒清醒后再問。”古荃夫人早有預(yù)料,依舊清早便去看望三兒子,可他面色如昨日一般蒼白,絲毫沒有清醒的跡象。
“喂了粥么?”問佩姑姑。
“喂一碗,只喂入半碗?!迸骞霉没氐?,三少爺牙關(guān)緊閉,喂入的半碗粥食還是勉強喂的。
“去將李大夫找來?!惫跑醴蛉藵M眼心疼,用手帕仔細擦拭古荃羽軒額頭的冷汗。這孩子日日著家,就是每到亥時三刻出去回來便是卯時,她從不過問他這是為何,可是日日擔(dān)心他出事,比在戰(zhàn)場上的二兒子還要擔(dān)心。
“是?!惫跑跤疖幍臅B忙應(yīng)是,慌慌忙忙跑了出去。
“夫人,大少爺和五小姐已經(jīng)抵達靳城,一路上并未有意外發(fā)生。想必很快便能將青蓮燈帶回來?!迸骞霉靡贿呥f著熱毛巾,一邊稟報底下送來的消息。
“嗯。南兒做事穩(wěn)重,無需我擔(dān)憂。倒是文蘭小丫頭只會三拳五腿,吵鬧著要跟著一起去?!狈蛉爽F(xiàn)在心事重重。
這段時間夫君忙于公務(wù),次子忙于軍中出謀劃策,長子幺女去準備王妃壽禮,幺子不知在何處逍遙,現(xiàn)在唯一在府內(nèi)的三子又昏迷不醒,哪個不需她擔(dān)心?過幾日又是親王王妃壽辰,她還得仔細準備。
“大少爺會護五小姐周全的?!迸骞霉脛裎康?。
“嗯,最憂心的還是羽軒。兇不兇手的現(xiàn)在不是最為緊要的,我右眼皮總在跳,不知是什么壞事要發(fā)生?!彼杖账岸Y佛一個時辰,近日禮佛時佛珠斷了線,這可不是好征兆。
主仆二人一說一和,李大夫總算來了?!按蠓?,不是說羽軒最晚今晨醒嗎?可他不醒反倒不斷地出虛汗?”
“夫人稍安勿躁,待老夫細細診治。”李大夫一路小跑趕來,說話還喘著氣。
房間突然陷入寂靜,莫名讓古荃夫人心慌,她揣著手緊張地等待,時不時留意大夫神色。
李大夫面色沉重地收起診墊,“三公子脈儒,肝血虛脾寒,比先前的情況要糟糕。想怕是上次潛伏在體內(nèi)中的毒素一并毒發(fā),傷及臟腑?!?p> “怎會突然如此,這兩日確確實實按時服藥,吃的亦是流食。”古荃夫人聽到傷及肺腑,眉頭緊皺。
李大夫吩咐一旁小廝將古荃羽軒的上衣褪去,擺出金針包,“毒素未清,一切病情多少存在未知數(shù)。此次多虧夫人及時發(fā)現(xiàn),不然后果不堪設(shè)想。好就好在,此次毒性已經(jīng)完全暴露。三公子體內(nèi)毒素能徹底拔除,因傷及臟腑原因會持續(xù)昏迷三日,老夫日日上門行針一次助公子早日醒來?!?p> “好,勞煩李大夫了?!崩畲蠓蚴欠綀A十余里出了名的妙手,先前府內(nèi)老人重病亦是請他醫(yī)治的。古荃夫人不疑有他,連忙吩咐佩姑姑跟大夫去抓藥。
府里下人都傳開了,三少爺毒發(fā)很是驚險。年事稍長的都留了個心眼,怎么會無端端就毒發(fā)了呢?
午時-----
到柴房送午膳的婢女急急跑到夫人的清幽院,邊跑邊喊,“夫人,夫人!”
“怎么如此慌張?夫人剛睡下。”佩姑姑剛掩好里間門,呵斥這個沒規(guī)沒矩的小婢女。
“關(guān)在柴房的姑娘連吐幾口黑血,面色發(fā)紫!”她不過是一個燒火丫頭,進去收拾碗筷時見到那位姑娘的吐黑血被嚇壞了。夫人吩咐她要仔細觀察那姑娘的動態(tài)的,這事是她失責(zé)?可明明送進去的茶水飯菜并無毒,柴房里也沒有其他人進去過。
“李大夫還沒走遠,快去請來醫(yī)治。”佩姑姑心沉了沉,黑血乃是中毒的征兆,光天化日之下不可能是潛入外人,府里出了奸細。從事態(tài)看這女子雖有嫌疑卻八成是田小姐故作挑事將人綁來,再者夫人對她態(tài)度不明,似乎有些重視。無論如何說,無辜一條性命還是在府內(nèi)出事,傳出去不好聽。
“秀菊,去盯緊柴房附近有什么可疑的人沒有?!?p> “是。”
“怎么了?”夫人半夢半醒,隱隱約約聽到外面有人說話。
“夫人,那位姑娘中毒了?!?p> “去看看。”古荃夫人微微心驚,眸色毫無慌亂,與佩姑姑眼神交流著什么。
柴房周邊除了三個武功高強看守的護院,沒有閑雜人等。
古荃夫人趕來時,李大夫?qū)懞昧朔阶?,“這位姑娘是與三公子中了同樣的毒。”
古荃夫人眼微瞇,“可保住性命?”
“性命無大礙,發(fā)現(xiàn)得早,毒尚未滲入臟腑?!?p> 古荃夫人語氣溫婉,“李大夫,你每日都要給羽軒行針,我心里亦是怕羽軒再出什么事趕不及的,免得勞李大夫來回奔波,不若在鎮(zhèn)南府暫住幾日吧?”
李大夫目光落在不遠處房柱,思考性地眨眼,“也好,不過我得與賤內(nèi)交代一聲去向,回府收拾些衣物?!?p> 夫人莞爾一笑,“好,是我考慮不周了,丁俊陪李大夫回府?!?p> “老夫告退?!崩畲蠓蜃饕?,挎著衣箱離開。
古荃夫人邁進柴房,入門一見不遠處地上一灘噴吐狀的黑血,呼吸有些沉。她坐在幾塊木板搭成的床床邊,目光從躺著的琳瑯額頭順滑而下,像,太像了。
如今一算,琳瑯也有二九年華。
佩姑姑親自上前仔細給琳瑯搜身,不曾發(fā)現(xiàn)藏有藥紙包,再用銀針先是探入桌面的飯菜—未發(fā)黑,后是刺入水里—黑得發(fā)亮?!胺蛉?,毒下在水里?!?p> “查清楚?!?p> “命人拿些被褥來墊著吧?!惫跑醴蛉穗x近了看那精致的五官,心頭模模糊糊涌上一個人影。她與那個可憐的人相貌相似,亦是從鎮(zhèn)西獄解脫出來的,除了是她的孩子還能有什么身份呢。
夫人眼眶滿是愧疚,原諒素姨借你之手解決一些麻煩。
待人離去,柴門重新掩上,躺在木板干草上的琳瑯撐開了眼眸,昨夜里有一只貓?zhí)M柴房。此時目光所至,盡是墻,兩扇封得飛不進一只鳥的窗口。貓是何處進來的呢?
聽他們的對話,古荃羽軒又出了狀況,不出意料迎典客棧那邊亦是被人動了手腳。日后畢竟得在高涼郡行事,頂著莫須有的罪名有損她行商名譽,她需得在此鎮(zhèn)南府再待上一兩日。
田菲語有勇,單憑在鎮(zhèn)南府安插了幾個眼線便敢明目張膽將手伸到鎮(zhèn)南府,夫人絕非面上那般無害無謀,田菲語過于心急,此舉不過抓雞不成倒啄一把米。
琳瑯不擔(dān)心她得不到報應(yīng),只擔(dān)心自己羸弱的身體被這毒又帶出點什么病來。
管家站在大堂低頭稟報,“回夫人,昨日今日進出柴房的有兩人,一人是燒火丫頭另一人是三少爺院里的一名婢女。那婢女說三少爺昨夜凌晨醒了片刻,說要找那女子拿一樣?xùn)|西,在今日晨進去跟著燒火丫頭進了柴房?!?p> “燒火丫頭并未發(fā)現(xiàn)那婢女的異樣,只是女子說不曾見過三少爺說的東西。輪值的護院亦沒有見過可疑的人進過柴房?!?p> “柴房里可搜查仔細了?”夫人問,派去跟蹤田菲語的家丁說是前日田家派人遞了張信紙給李大夫,她知曉此中有貓膩,沒想到田菲語竟膽大包天將手伸到鎮(zhèn)南府里。
“空處并無蛛絲馬跡,堆放柴太多,估計得一個時辰后才能查出點什么。”管家答。
“留意誰出府或者與外人接觸,不必將消息封鎖,特別留意門房?!狈蛉擞行┎贿m,揉了揉太陽穴。
“是?!?p> “阿佩,等丁俊回來讓他來一趟?!?p> “是,夫人乏了不如先歇一歇?!迸骞霉眯奶鄯蛉?,這些日子鎮(zhèn)南府里外出的事不少,夫人勞累得都有些消瘦了。
夫人緩緩點頭,“好,阿佩你辛苦些,多留意羽軒院子里的人?!?p> 過了大半時辰,管家在柴房中找到了一個兩拳頭大的洞口,洞口外不僅有魚腥味還留有幾滴血。隨即派人與府里仆人打聽府里是否有野貓出入,果真從大少爺院里的奶娘口中問出了府里近端時間時常有一只黑貓跑到柴房那邊。
緊接著家丁發(fā)現(xiàn)有人托送菜的農(nóng)夫遞一張紙條送出去,細問是三少爺院里的婢女如花送信到城中一處酒樓。
古荃夫人睡醒后,吩咐菜農(nóng)將消息送出去,派人跟蹤看對方是否是田府的人。
直到未時,基本掌握證實此事幕后之人的證據(jù),夫人雖早有預(yù)料然看罷依舊上火,府里竟然有四人為別人賣命,不惜昔日主子的性命。她捫心自問,鎮(zhèn)南府不曾虧待過他們,到底是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夫人,消消氣。為幾個不懂事的下人氣壞了身子不值當。”佩姑姑站在她身旁,勸慰道。
“管家,等明日處理此事后將府里仆人聚在一起篩選一番,那些心不在鎮(zhèn)南府的全結(jié)了工錢,贈每人二兩銀子當作遣散補貼吧。”
“是?!惫芗倚奶鞓穾着?,是他沒管好府里仆人出了這等事。要說那些人巴結(jié)田小姐他一概不知,那他定是在說謊,他對此一眼睜一眼閉實在是過錯。
“阿佩,去請顧大夫來?!狈蛉嗽堫櫞蠓蚩催^幾次病,為人高傲雖不好相處,卻醫(yī)術(shù)精湛對得起醫(yī)者仁心一話。
“奴這就去請?!迸骞霉脛幼骱芸?,兩盞茶便帶人從角門悄悄到了宣鳳閣。“夫人。”
“顧大夫,先前聽聞你手中有一種服后出現(xiàn)假毒發(fā)脈象的藥物?”
“是,不過只能維持半個時辰。”顧大夫站得板直,哪里有李大夫見夫人的卑恭。
“不知可有帶在身上?”夫人揮了揮手讓人上茶。
“帶著,不是讓我來救人?人呢?”顧大夫坐不住,不想在這應(yīng)付。
“在里間。勞煩顧大夫了?!狈蛉松裆灰娮兓?,想是已經(jīng)對此并不生氣。
顧大夫隨身的藥童賠笑,忙說大夫向來這個脾性請夫人多多原諒,將倒出一粒綠豆大小的黑色藥丸,“服后一盞茶后毒發(fā),半個時辰后藥效褪去恢復(fù)正常。此藥不會對身體有太大的影響,夫人放心。”
“好?!狈蛉藨?yīng)道。佩姑姑小心收著那粒藥丸,塞了一個二十兩給藥童。
顧大夫診著脈眉頭緊皺,一邊低聲吐槽著前一人治得如此不利落,一邊繼續(xù)看古荃羽軒的眼底及舌象。
夫人坐在一旁見他用針刺十指指頭放血,十指連心啊羽軒如今要受這苦。不是她慈母溺愛,凡是天下母親看如此場景,這心都會跟著痛。
兩盞茶時間,顧大夫收起了針。
夫人又道,“顧大夫辛苦,另一處還有一位病人?!?p> 佩姑姑接到夫人指示,將人帶去柴房為琳瑯醫(yī)治徹底清除余毒。
顧大夫一見木板上躺著半瞇眼的琳瑯,說柴房太悶把門開了,閑雜人等出去。
佩姑姑不疑有他,守在柴房門口。
琳瑯睜開眼,見著顧大夫有些許心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