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nèi)訌。在夏禹里知曉的只有烏邇與這位謀士,按時間來說應(yīng)是他們二人。
但究竟為何?
琳瑯近臺階看,不得不感嘆墓主生前富貴,這臺階都是玉磚砌的,那棺木更不用說,是南緬深林百年沉香木。
她看了看四周墓坑,“墓里大件、值錢的陪葬之物都搬走了,還剩一些普通珠寶?!?p> 主棺被人移動過,想來值當(dāng)?shù)囊矝]了。
而站在臺階上觀察許久的師凡徑直走向主棺,內(nèi)力一推推開了棺蓋。響動吸引了師兄妹二人,他們微愣。
師凡點了點頭,“果然?!?p> 琳瑯快步上臺階,往里一看一副白骨,一些風(fēng)化脆爛的衣物,側(cè)壁是一些零碎的陪葬品。
令楚沉吟半響,搖了搖頭,“不是,是副墓?!?p> 琳瑯不懂墓的規(guī)格,自問自答,“為什么副墓也會擺置主棺?混淆視聽,以防主墓被盜?”
“嗯,說的不錯。”師凡點頭,“看規(guī)格是推測不出墓主身份的,墓里最不能騙人的就是尸骨。你看這骸骨骨架短小,骨盆寬大,雙手肘本圓弧的骨節(jié)因常做重活而顯出平磨痕跡,與非富即貴的墓主背后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妾室截然不同。”
琳瑯細(xì)看的確如此,第一次體會到仵作所說死人會說話的真諦,豎起雙耳認(rèn)真地聽教。
“可看這一副,骨架約七尺,四肢細(xì)長十指骨節(jié)入竹節(jié)一般纖細(xì)。再看她食指套著一個金戒指,”師凡頓了頓,看向兩個徒弟。
琳瑯對各朝的金銀銅均有深刻了解,蹲下身子看質(zhì)地色澤,只需須臾推出來歷,“戒指上刻著前朝文字,看黃金打造的紋路是開朝皇帝晉文帝時期。”
令楚與她關(guān)注點不同,“圖案是狐貍面,據(jù)知兩百多年前西南部有一個金狐部落,惟有首領(lǐng)一族才能戴金狐戒?!?p> 兩人相視,推出時間大致吻合,細(xì)查不久應(yīng)當(dāng)能查出墓主身份。
琳瑯將線索串在一起,搖了搖頭,“這副骨頭主人看配置理應(yīng)是一位有身份的?!?p> 令楚附和點點頭,師凡解釋道問題還是出現(xiàn)在骨節(jié)上,“她原先是奴婢,后深得墓主青睞寵愛,用藥靜養(yǎng)身子,她服用多年了杜仲續(xù)斷等藥。”
眼尖的令楚緩緩說道,“手肘骨頭有一些色差,骨節(jié)處后新生的骨骨色淺?!?p> 琳瑯是個半吊水的大夫,“續(xù)斷有續(xù)筋骨調(diào)血脈的功效,杜仲可治腰脊酸痛,用來醫(yī)她難產(chǎn)落下的毛病。”
如此一來,范圍縮小一圈,金狐部落納有奴婢為寵妾的族人,不是首領(lǐng)便是長老。
依舊眾多疑點,寵妾為何不與墓主一處?若非皇族,按禮制除了墓主右下側(cè)是正妻,其余皆可隨墓主的心意布置。
其二,東胡人久居夏禹西北側(cè),百年前此處不是他國領(lǐng)土,為何頻頻入金狐族人的墓,在暗中行什么事?
師凡點頭,“機關(guān)不多,你們盡快找東西,臭死了。”
師兄妹默契地腹誹,剛才他一馬當(dāng)先,臉色絲毫不變,不知是誰受不了。
“好?!?p> 此處實在刺鼻,琳瑯仔細(xì)查看四處,查無所獲。
令楚精通機關(guān),副墓定然與主墓有相通暗道,深晦此理不斷摸索,最終推開了主棺,看見下面的暗道。
說不準(zhǔn)烏邇在此處躲藏。
“師父,一同下去瞧瞧?”令楚探了探氣息,應(yīng)是暗道過長探不出什么。
“站著也累了,徒弟還要我動動拳腳,罷了罷了。”他哪里聽不出來大徒弟想讓他為琳瑯護航,這胳膊肘不往外往里再里。
他才不去呢,傻小子不懂得二人世界。
令楚無奈,若有萬一他獨自一人難護琳瑯不受分毫傷害,“走吧?!?p> 琳瑯點頭,“石墓為防盜都會設(shè)置備水么?”
“是的,理論上備水不與外界相通?!?p> 兩人并肩而走,依舊是彎彎繞繞的小道,路上還有幾副尸骸,應(yīng)是修補時被困在暗道里的工人。
這次只需半盞茶便到了主墓前,石門精心雕刻的是青龍白虎,門上四邊均草書繁文。再看門兩側(cè)各掛有燭臺,余堆疊的燭蠟。
令楚道,“前不久有人下來過。你可還好?”
此處空氣不流通,聽她呼吸聲有些加重,等會鼻子又得遭罪。
琳瑯吐了濁氣深吸幾口,“還好,進去吧。”
令楚壓了壓眉峰,推動石門,仔細(xì)探四周氣息,無人。
眼前石墓乃副墓兩倍大有余,他與琳瑯普及著,“金狐部落財大氣粗,最是高調(diào)奢華。”
“典型的過世了還要帶走身后財?!绷宅槍κ耪卟粫f出不敬的話來,腹誹自己百年之后一口棺材入地才好,不會惹來過多是非。
令楚示意她一同對墓主鞠躬,“晚輩打擾了,前輩還請多原諒?!?p> 陪葬坑里橫七豎八的尸骸,尸骸下金銀珠寶未動,墓里共八具棺材,“這是全部妻妾陪葬吧。”
令楚點頭,金狐部落族人、破格納奴婢為寵妾、死后所有妻妾生人陪葬,非是對部落有極大的貢獻或子弟地位高,此舉做不到的?!澳怯行┢婀?。”
琳瑯隨他指的方向望去,是一個紫檀木書架,上面陳放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臅?p> “書上沒有灰,書架撐腿生出白霉,是有人時常在這翻閱?!彼S意拿起一本書,內(nèi)容記載著金狐部落的年代大事。
東胡人翻這書是找什么,主墓里值當(dāng)之物并無挪動,不為財為何?心底忽生直覺,他們在找疫癥的解法。
她回頭開口問,“可有東胡出現(xiàn)疫癥的消息?”
沒想到他站在她身側(cè)如此近,他正低頭看她手中書內(nèi)容,猝不及防地兩人額頭碰在一起,他的額頭有些發(fā)燙。
兩人對視片刻,心均漏跳一拍,令楚抬頭后退一步,眨眨眼掩飾緊張的情緒?!皼]有,你懷疑東胡早出現(xiàn)疫癥,是特意來夏禹找解方?”
琳瑯臉皮微燙,看他耳尖發(fā)紅模樣失笑,他居然害羞了,他近來對她摟腰愈發(fā)自然,現(xiàn)在不過碰個額頭他便害羞,是說他純情還是…
“準(zhǔn)確來說是來這找解方,潛伏在玉巖書院的謀士大概只是誤打誤撞,知曉金狐部落族人的墓,傳信與東胡太子,之后便有如今局面?!?p> 令楚聽罷,投去贊賞的目光,“如此一說諸事都能說得通。你打算怎么做?”
畢竟這是她的事,他不好逾矩。
“先把書轉(zhuǎn)移,影他們盯了一段時辰應(yīng)該有些線索?!绷宅樚袅艘槐居涊d醫(yī)藥方面的書,拿在手中。
他們躲在枯井時聽見東胡人在找什么重要的東西,而那應(yīng)是被影劫走了。
“嗯,不出意外的話,現(xiàn)在是在第一口井下。你說的水位上升,乃是石墓里的備水。”令楚推斷,“陳襄說青夫子尋常日日在此打水澆花,可種植的總是不活,又聞這口井因水時少時多,書院用水并不用這口井?!?p> 他頓話的時候,琳瑯接話點出他的猜測,“這口井其實還是主墓的出口,青夫子到井前實際目的并非打水,而是替轉(zhuǎn)移東西的人打掩護。”
“是。”令楚剎那一笑,聰慧如她。
“轉(zhuǎn)移東西,轉(zhuǎn)移的一定不是書?!彼?,就算是個通道哪里沒水。
“副墓的陪葬品?!绷畛稹!敖鸷柯淙缃裆杏泻笕嗽冢瑒萘Σ豢尚∮U,主墓的東西拿出去定然引起波動,只是時間問題。東胡并不想招惹金狐。”
琳瑯知曉他想用金狐對付東胡并且從他們那換取疫癥的解方,“可西南部嫌少聽聞金狐部落的動作,找他們費不少時間?!?p> 剛翻到一頁,上曰:金狐部落自此隔絕外世不問世事,偏居一偶。
令楚邪魅一笑,“這個不必?fù)?dān)心,三日之內(nèi)定然找到。”
他正好認(rèn)識一個金狐族人。
“你有多了解金狐部落?”琳瑯見他有把握,三日,如若古荃將軍出面控制各地疫癥,局面撐到三日之后倒不算太嚴(yán)峻。
“只是偶然在師父書房看到相關(guān)的書籍,了解不多。你問師父會知道的更全面些?!绷畛h(huán)視一周,將大致布置印刻入腦。
“他所知一切均是從書中而得?”她說的是如仵作一般精準(zhǔn)的驗尸技術(shù),精通藥理達曉墓葬的規(guī)格禮制等。
“只能說師父博覽群書,知識淵博。再者他廣結(jié)好友,從而知曉各類知識?!?p> 令楚今生最佩服的就是師凡,天文地理無一不曉,一身高強武功,獨飲一壺清酒游戲人間,毫無牽絆。
“怪不知?!彼龑煼采矸菀恢庇胁聹y。
他結(jié)識天子身側(cè)諸多高官,是前國師的弟子今國師的師兄,卻以四海為家不說完全是性格使然,其中定與現(xiàn)國師有淵源。
這一趟主墓之行過于順利,師凡不應(yīng)令楚的約下來,其實他早已算出主墓并無危險。
師凡見他們二人,“空著手回來的?”
“師父想要什么?”琳瑯挑眉問。
“什么叫我想要什么,”師凡壓著嘴角地后退一兩步,他一個老鬼拿那些東西干什么,“你們不拿就罷了。”
琳瑯與令楚相視,不知他在說什么,“找到疑似疫癥解方的書籍,太多了稍后讓人來搬。”
“不是說的這個,一個個的不開竅?!睅煼矅@一口氣。
墓主嘴里那么好的救命圣物都不拿,罷了罷了,他改日再來取。免得日后到了派上用場時,她哭得稀里嘩啦說無藥可救。
“走吧,再教教你這丫頭如何察言觀色?!睅煼菜α怂κ中?。
片刻幾人回到玉巖書院,影來報截獲攜贓物而逃的一東胡刺奴。
“什么原因,帶走什么?”琳瑯問。
影瞥了一眼師凡,說話頗為隨意,“一對不大出眼的玉珊瑚,原因是聽烏邇兵敗太子局破,欲逃命自保。”
“他倒會考慮,敲問出多點信息。”琳瑯平淡地道,明日逼拿謀士的章程已完備。
“這是司木留給你的?”師凡說。
影聽到司木名諱時,周身氣息騰地變大顯然動怒,主子名諱豈是他能喊的。
琳瑯喚了一聲,心底被針刺一般,“影?!?p> 沒記錯的話上次府中與師父執(zhí)棋談笑的女子是司木,令楚察覺周身怪異氣氛,“師父不是說要去見見哪位謀士?”
“丫頭?!睅煼舱辛苏惺?,耳語幾句。
琳瑯面色有些沉重,“知道了?!?p> 影突然不知去向,黑夜里隱藏的暗衛(wèi)齊齊出動,封鎖了玉巖書院。人手一支煙竹,為書院廂房里的書生添了一點助眠的香料。
師徒三人直闖青夫子的廂房,房中狼藉,他被烈一手擒住跪在地上。
“你們是什么人,擅闖書院私自抓人?!鼻喾蜃涌瘸鲆豢谘@人好厲害,五招之內(nèi)他竟然被打出內(nèi)傷。
“是誰不重要,你是誰才重要。”琳瑯看向烈確認(rèn)一事,見烈點頭敲定了心中推論。
“你在說什么,我青某不過一個教書先生?!彼^不會不打自招的。
“夫子不僅教得了書還能比劃拳腳,”她環(huán)視一周,“你主子連你的命都覺得不重要,你賣命的意義在何?”
令楚無聲勾了勾嘴角,她很是精通扮豬吃老虎的戲碼。
師凡傳音,解剖著青某的表情,“他瞳孔內(nèi)斂,鼻頭微收嘴角下壓,不過只須臾眼角一瞬便放松,說明你只猜對了一半?!?p> 琳瑯聞言仔細(xì)眼神深了深,轉(zhuǎn)而換上將人看透的目光,“你祖籍是東胡的自小在夏禹國長大,兩年前東胡太子派陳三本前來亮明身份,你便為他所用?!?p> “瞳孔緊縮眼球微突,嘴角微抿,你說對了,他在緊張害怕?!睅煼彩峙踔璞K淡淡地抿了一口,茶不甚好喝。
“為何人所用?陳三本乃我的學(xué)生,雖平時頑劣了些,你亦不可篡改他的身份。”
“是你在篡改,他已落在我手中,無需再幫他謀士的身份?!绷宅樤炔贿^七八分的猜測,如今印證了。
“我勸你還是放了他,不然隔日院長發(fā)覺少了個學(xué)子到官衙里報案,”青某決口不承認(rèn),似乎真的不是東胡人。
“他心腹已經(jīng)打好草稿如何應(yīng)對你的質(zhì)問,此時你只需隨意問問不相關(guān)的問題?!睅煼沧屑?xì)地教著,不管琳瑯是否早已想到他就是一一點明。
“聽說祁濡桐會出席風(fēng)堂樓的賀宴,正好有一場好戲讓他觀賞觀賞?!绷宅樧诹畛砼?,接過茶盞吹了吹。
“大…”青夫子脫口而出的大膽,只說出一字便知曉自己心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