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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宮離歌

第二十二章 爭執(zhí)

北宮離歌 百里阿竹 2585 2020-09-23 14:40:13

  宏孺看見張辟疆摔壞了劍,一絲輕蔑和得意從他的臉上一閃而過,他的目光像是蜻蜓點(diǎn)水一般,掠過張辟疆表情復(fù)雜的臉上,可等他不經(jīng)意回頭,看見了張嫣手上的傷口還在汨汨流血,才顯得有些張皇失措,

  “皇后娘娘,你的手,受傷了?!?p>  他的關(guān)切和著急看似沒有參雜一絲的假,可張嫣現(xiàn)在沒有精力和他辨別真?zhèn)?,張嫣淡淡開口吩咐道,

  “蘇侍郎,你先回去一下,本宮有話要單獨(dú)和張侍中說?!?p>  宏孺先是一愣,接著畢恭畢敬行了一個禮,他走到張辟疆身邊,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后者還是波瀾不驚,讓人找不出一絲破綻,仿佛他剛才的失手摔壞了劍的失態(tài)都是假的。

  宏孺消失在椒房殿,可張嫣的手也抖得厲害,她原本不知道疼,或許這顫抖與疼痛無關(guān),想必,應(yīng)該是渾身都抖得厲害,她看著張辟疆,眼中是旁人捉摸不透的復(fù)雜心緒。

  張辟疆繞過被自己摔壞的劍,快步朝著張嫣走去,他撿起地上張嫣剛剛掉落的發(fā)簪,上面的五顆珠子,已經(jīng)摔掉了三顆,簪花邊一道顯眼的劃痕,和上面的金絲線一并纏繞著,一個是傷痕累累的見證,一個是錦上添花的點(diǎn)綴。

  他將簪子握在手中,走到張嫣面前,微微彎腰低頭,原本比張嫣高出許多的張辟疆,以這樣的方式,讓張嫣依舊保持著居高臨下的優(yōu)勢,

  “皇后娘娘的簪子掉了?!?p>  張嫣遲疑片刻,還是習(xí)慣性地伸出右手,可是看著手上血肉模糊的傷口,她又不知所措地就此作罷,背過身去,只給張辟疆一個孤寂又看似絕望的背影,淡紅色裙擺處的金絲線勾勒成的鳳凰,仿佛也在陪著她低低地哭。

  “微臣這就出去給皇后娘娘叫御醫(yī)?!?p>  “你站??!”

  張嫣還是背對著張辟疆,聲音不大,但足以讓張辟疆停下腳步。

  “張侍中,本宮問你幾句話,你回答好了,就可以走了。你知道蘇侍郎是什么人嗎?”

  “微臣,不知。”

  “蘇宏孺是陛下身邊的人,這宮里的人都要對他禮讓三分,可你剛才突然出現(xiàn),提著劍對蘇侍郎無禮,這件事情若是傳到陛下耳中,會怎么樣的后果?你可曾想過沒有?”

  張辟疆聽出了張嫣語氣中的不滿和詰問,還是從容不迫地淡淡回答說,

  “微臣是奉陛下之命守衛(wèi)椒房殿,只為皇后娘娘的安危著想,也由不得想什么后果?!?p>  張嫣似乎被張辟疆的從容沉穩(wěn)刺激到了,她深吸一口氣,像是在嘆息,即使是嘆氣的動作也是那樣艱難,張辟疆站在她身后,也清楚地聽出她斷斷續(xù)續(xù)的但格外悠長的嘆息,張嫣還在斟酌著語句,壓制住自己的顫音,繼而緩緩開口說道,

  “好,既然你說你是奉陛下之命前來,那本宮再問你,你是什么時候來的,為何本宮對此毫不知情?你身為少府侍中,御前侍衛(wèi),未經(jīng)本宮允許提著劍擅闖我椒房殿,卻是為了保護(hù)皇后的安全。張侍中,你自己聽聽,不覺得可笑嗎?”

  張辟疆還是默不作聲。

  “張侍中進(jìn)宮不是一天兩天了,帶刀擅闖皇后寢宮,是什么罪,你不是不知道。這件事一旦被傳出去,就憑這一點(diǎn),諫官就足以上奏參你了。”

  張辟疆好像只是聽見了一些和自己不相關(guān)的閑話,他不惱怒也不懼怕,而是朝著張嫣的背影微微行禮,

  “既然是寢殿,自然是要萬分小心,不相干的人自然不能隨便進(jìn)。侍郎雖是內(nèi)廷官員,但是在皇后娘娘的椒房殿也絕不合乎禮制。若是微臣以此判罪,微臣也甘愿受罰,絕不后悔?;屎竽锬镆钦f夠了,微臣就先退下了?!?p>  張辟疆側(cè)身看了張嫣還在滴血的右手,蹙起眉頭,

  “皇后娘娘的傷耽誤不得,微臣馬上吩咐御醫(yī)來椒房殿為皇后娘娘包扎一下?!?p>  “張辟疆,本宮知道你是在為本宮出頭,但是你這樣莽撞行事,遲早會釀成大禍的?!?p>  張嫣突然轉(zhuǎn)身,散開的長發(fā)像是傾瀉而下的雨幕,她的淡紅襦裙也隨著幅度跟著輕輕擺動,此時的張嫣像是一個神女,飄然流落人間?;蛟S,中宮之主的稱謂對于張嫣來說似乎是一個羈絆她的俗物,一個與她自身內(nèi)在不相稱的頭銜。

  張辟疆已經(jīng)行好了稽首禮,從容淡定地起身。就要轉(zhuǎn)身離開。

  張嫣已經(jīng)被張辟疆的輕描淡寫滿不在乎的態(tài)度徹底激怒,可她畢竟還沒有勃然大怒的經(jīng)驗(yàn),就連生氣都是柔柔弱弱的,原本是打算風(fēng)雨大作,可思量片刻,卻只剩下和風(fēng)細(xì)雨的力量,她醞釀已久的怒氣,只是因?yàn)槠踢t疑,蕩然無存。只剩下一句句無力的詰問,

  “張辟疆,為什么,我認(rèn)識中的你,和我所看見的你,是會變的?”

  張嫣看著張辟疆漸漸遠(yuǎn)去的背影,他已經(jīng)邁下內(nèi)殿最后一級臺階,他的腳邊,就是那把被磕壞了劍刃的佩劍。正如張嫣所料,張辟疆停住了腳步,

  “我還記得咱們第一次見面,那時候的你,意氣風(fēng)發(fā),像是一個英勇無比的將軍,又像是一個謙謙有禮的公子,后來,長信宮走水,在我最絕望,以為自己必死無疑的時候,你舍命救我于火海,那時候,我以為你是天神臨凡,你希望我可以高興一點(diǎn),可我更希望能經(jīng)常看見你,因?yàn)檫@偌大的未央宮只有你能讓我高興。后來……”

  “皇后娘娘!微臣還有公務(wù)在身,先告退了?!?p>  張辟疆?dāng)蒯斀罔F近乎無情地打斷了張嫣的回憶,張嫣的眼神突然空洞起來,像是心頭有什么東西被硬生生抽離開來,

  “我的話,張侍中一個字也不愿意聽了嗎?”

  張辟疆將嘆息咽了下去,好像被無形的東西羈絆住了原本匆忙的腳步。他微微揚(yáng)起頭,半開的門上雕琢著細(xì)致的花紋,四周墻壁涂滿了香料,映襯著椒房殿的富麗堂皇。這是張辟疆第一次來到椒房殿,可他無心欣賞椒房殿的華美,世間女子能入住椒房殿,或許是無上榮光,可是他身后這個年輕的小姑娘呢,張辟疆從她身上,感覺不到一絲做皇后的欣喜。

  張嫣緩了一口氣,繼續(xù)說道,

  “你時而熱情洋溢,英勇無畏,時而又近乎冷酷無情,膽小怕事,我不知道哪個是真正的你,我讓你給譚大人帶個話,你說那不是你的分內(nèi)之事,剛才蘇宏孺只是在椒房殿坐了一會兒,你就對人家冷眼相待闖了進(jìn)來,可是,可是守衛(wèi)椒房殿,也不該是你的分內(nèi)之事。你為什么,會變,變得這樣快?!?p>  “我之前還以為自己可以在未央宮認(rèn)識一個真正的朋友,可以在一個人面前,放下皇后的偽裝,暢快地笑,肆意地哭,可惜,我讀不懂你,就像我們剛才,只能看著彼此的背影,我終于想轉(zhuǎn)過身來看著你,試著了解你,可你卻要離開了。不能相互理解,我們就很難做朋友對吧。”

  張辟疆默然無語,對張嫣的肺腑之言沒有任何表示。他只是往前邁了兩步,即將走到門邊,似乎下一刻就要離開壓抑的椒房殿。

  張嫣似乎終于絕望了,她笑得很假,像是已經(jīng)遍體鱗傷,瀕臨死亡,只能用虛假的笑掩蓋自己的疼痛和保持最后的倔強(qiáng),她的右手還在滴著血,將淺紅色裙擺染得黯淡,她一字一頓的話,也保持著和手掌滴血一樣的頻率,

  “張辟疆你聽好了,你救過我,救命之恩,沒齒難忘。今天的事,你不要說一個字,陛下一旦追究,記住,是本宮召你進(jìn)來的。和張侍中,沒有任何關(guān)系。本宮乏了,你走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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