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來骨哨（二）

　　他放輕腳步，沿著墻角暗處的陰影朝著挽香閣走去。哨聲就是從其中傳過來的，古怪陰森，像地府無望河里的水流聲。

　　在他的腦海中出現(xiàn)此番比喻，許多不清晰的畫面在腦海中閃過，黑色河水與天地融為一體，看不清盡頭，他的頭隱隱作痛，手指發(fā)涼，似有刺骨的河水漫過他的身體，寸寸冰涼讓人難以招架，暗處有一雙無形的手，纏繞著他的腿將他拖往河流深處。

　　他跪倒在地，大口喘息許久，一只手扶著墻慢慢穩(wěn)住身形，一只手捂住胸口，嘴角已經(jīng)溢出鮮血。

　　他很長一段時間沒有這樣發(fā)作過了，冰涼的觸感和無盡的絕望讓他在夢里幾番自殺，黑暗和恐懼如影隨形使他無法擺脫，就好像他曾經(jīng)去過地府，路過無望河那般。他搖搖頭，沒有再去思考。

　　楚辭偃的手放在腰間，碧玉寶劍沒有任何反應(yīng)，突然轉(zhuǎn)角處一位丫鬟提著精致的花燈從長廊上面無表情的走過，步履輕緩，絲毫不受聲音的影響。

　　丫鬟睜著眼，目視前方，面色蒼白至極，眼神空洞看不到一絲光亮，像一個活死人，手中的的花燈散發(fā)出微弱的光映著她的臉，慘白和陰暗交錯明顯。

　　楚辭偃遠(yuǎn)遠(yuǎn)的跟了她好一會，沒有被她發(fā)現(xiàn)，隨即看見丫鬟停在一池湖水前，手里花燈熄滅，湖面波光粼粼。

　　他叮囑過李府上下的人亥時之后無論聽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可以出房門，不然會有性命之憂，而眼前的丫鬟被蠱惑了心智，不知道自己已經(jīng)身處險境。

　　哨聲也在丫鬟出來的時候停止了。

　　楚辭偃在假山旁，由于假山較矮，他的身軀只能微微下蹲，眼睛卻注視著丫鬟，一動不動。過了一會也沒有任何異常，他準(zhǔn)備出去會會十八妖魅，只是他剛剛動身就被蘇櫻捂住嘴，拉到假山洞里面。

　　蘇櫻從小石縫間看湖面上蠢蠢欲動的妖魅，感慨幸虧自己來的及時。當(dāng)年她和師尊一起捉的妖魅，有什么本事她最清楚不過，他不能看著楚辭偃白白命送黃泉。

　　所以在李府外假意答應(yīng)他，跟著他一起進(jìn)來，之后在墻下他滿臉疲憊和痛苦，似有心疾，半天跪地不起。

　　想要出手時卻看到附身丫鬟的妖魅，她不敢輕舉妄動，直到看到丫鬟手中提著的花燈熄滅，湖面爭先搶后涌出來的暗影，使她不得不先拉著他進(jìn)假山。

　　楚辭偃背靠墻，蘇櫻在他懷里，捂著他的嘴沒有松手，他的鼻翼和蘇櫻的掌心接觸，稍稍低頭就聞得到她身上的淡淡的清香，溫柔又使人安心。

　　他拿下蘇櫻的手，把頭輕輕擱在她的肩膀上，微微彎曲小腿，雙臂展開用力抱住她，真實的觸感讓楚辭偃不勝感激。

　　“還好，還好你還在！”他已經(jīng)許久沒有這么安心了，在蘇櫻失蹤的那一刻，如果不是楚昭在，他已經(jīng)走火入魔。

　　蘇櫻全神貫注緊緊盯著湖面，丫鬟已經(jīng)昏倒在岸邊，手中的花燈不知何時掙脫挑花木，自己漂浮在了水上，湖面的波紋一圈又一圈緩緩纏繞。

　　時間隔的過于久遠(yuǎn)，蘇櫻已經(jīng)記不起來湖中的妖魅是哪個，本領(lǐng)和妖術(shù)又如何，但十八妖魅沒有一個好惹。

　　現(xiàn)在的她沒有頂峰時期的劍術(shù)和靈力，只能先退后一步，靜觀其變。

　　蘇櫻墊腳伏在他的耳邊，輕聲低語道：“十八妖魅可不好捉拿，如果不想喪命，就等到明日商量好對策再做打算?！?p>　　楚辭偃的耳根微微發(fā)紅，她的唇離耳廓很近，說話時，溫潤的氣息纏綿悱惻，他稍稍側(cè)頭就可以吻上她的眉眼，就像以前一樣。

　　身下燥火難耐，突然起了反應(yīng)，楚辭偃看向她的眼睛，蘇櫻沒有察覺，還在湖面觀望，黑暗中他的臉泛紅，額頭生了許多汗水，同時又咽了幾次口水，軟聲喚著她的名字：“蘇櫻?！?p>　　蘇櫻沒有經(jīng)歷過，她只覺得楚辭偃有些不對勁。伸手摸他的頭，發(fā)現(xiàn)異常燙手。

　　隨后“砰”的一聲，她用自己的頭撞楚辭偃，然后小聲念咒。

　　楚辭偃被猛然一擊，瞬間清醒了不少，風(fēng)花雪月都暫時被頭頂上的疼代替了。

　　他捂著頭，委委屈屈。黑夜里，蘇櫻看不清他的表情，還以為他生氣了，就說：“我懷疑剛剛你被附身了，才出此下策的?！币馑际牵悴荒芄治?，我是為你。

　　楚辭偃沒有怪她，他感覺蘇櫻不僅忘記了他們相處的五十年，還有她的軟糯性格也全部消失了。

　　但他還是愛她，從夢里，從斷崖山的第一面，從每一個相處的日日夜夜。

　　夜晚靜寂而漫長，楚辭偃卻希望時間可以再慢一點，最好就停留在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