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博文
從劉敏處出來，杜若和萬清辰緩緩走著，不知不覺又來到了那片竹林。
四下里一片寂靜，連蟲聲也聽不到一點(diǎn)，此刻正值盛夏，竹林里茂密成蔭。晚風(fēng)是夏的貴客，竹枝殷勤地伸展出高高的竹葉也請不來一點(diǎn)風(fēng)的氣息。
竹林對面的這兩處幽深的院子在夜色中靜默著，靜默而神秘。
西院三姨娘的院子里此時已是漆黑一片，東院二姨娘的院子里尚有一星燈火，從位置來判斷應(yīng)該是博文的屋子，杜若不由地輕輕走了過去，剛進(jìn)院子就能聽見博文用那剛剛變聲的嗓音在讀書，看樣子二姨娘和下人們都已睡下了，杜若這個姐姐心底升騰起一絲疼愛和愧疚，自己這個姐姐整天都不知道忙了些什么，對兩個弟弟疏于關(guān)心，連他們的屋子平時也很少來。
杜若在門外輕輕敲了敲門，問道：“博文，我能進(jìn)來嗎？”
門開了，杜若看見一臉驚喜的尚帶稚氣的臉：“姐，你怎么來了？”
博文看到杜若身后還跟著萬清辰，禮貌地招呼道：“清辰大哥，你也來了，快進(jìn)來吧?！?p> 等他二人進(jìn)屋，博文端起桌上的茶壺，空的，張皇地在自己屋里四下里找，正要開門要去喊人。
杜若知道他找什么，笑著阻攔道：“別喊了，這么晚了，下人們都睡下了，我們不喝水，見你屋子里燈亮著，就進(jìn)來看看你?！?p> 博文這才安心坐了下來。
在博文的心里，杜若不僅是嫡長姐，也是杜家現(xiàn)時的頂梁柱。自從父親去世后，杜家全靠姐姐撐著，所以對姐姐十分敬重。
杜若見博文不說話，怕這孩子跟自己生疏，柔聲問道：“好些日子不見你了，最近讀書很辛苦嗎？怎么也不見你去找姐姐玩了？”
博文規(guī)規(guī)矩矩回答：“母親說姐姐最近正在忙著京城建分號的事情，所以不敢打擾。”
杜若見弟弟如此懂事，心中既欣喜又心疼，走過去，摸著弟弟的頭問道：“那博文對咱們百盛京城分號的事怎么想的呢？”
博文略帶興奮地說：“這是好事，等咱們京城分號建成了，正趕上我去京城參加會試，屆時杜家雙喜臨門?！?p> 杜若驚訝地看著弟弟，她知道博文是個聰慧的孩子，沒想到她竟然有如此大的志向。
兩年前，也就是陳嘉榕鄉(xiāng)試失敗的同一年，博文考取童生，那年博文才剛滿11歲。
“三年后，怎么？”杜若奇怪地看著博文，又回頭看看萬清辰。
萬清辰解釋道：“皇上今年大赦，加試恩科，今年秋天博文就能參加院試考秀才了，如果一舉考中，三年后他就能參加鄉(xiāng)試考舉人……?！?p> 萬清辰話還沒說完，博文就接口道：“我一定能參加春闈的，姐姐只需放心在京城等著弟弟?！?p> 杜若看著他稚氣又嚴(yán)肅的小臉，想著，難怪這孩子這么刻苦，原來是志存高遠(yuǎn)，她撫摸著他的腦袋笑道：“科舉并非易事，弟弟有這樣大的志向是好事，姐姐心里高興，可是萬事要循序漸進(jìn)，慢慢來，欲速則不達(dá)，期望太大，萬一事與愿違反而傷了自己。”杜若想到陳嘉榕，看著自己的弟弟勸慰道，她可不想弟弟像陳嘉榕似的過于躊躇滿志，一朝名落孫山悲傷過度。
博文何等聰慧，反過來寬慰杜若道：“姐姐放心，博文心里有數(shù)，今年加試恩科，給了博文早一年實(shí)現(xiàn)心愿的機(jī)會，我一定會抓住的，就算仕途坎坷，我也不會灰心喪氣的?！?p> 杜若坐下來，握著博文的手道：“你年紀(jì)還小，何必這么著急？”
博文垂下頭，半天不說話。
杜若以為弟弟是因?yàn)樽约翰恍湃嗡哪芰Χ鴤?，柔聲道：“姐姐不是不相信你，姐姐是舍不得你太辛苦。咱們杜家雖不是大富大貴，也還不至于……”
“咱們杜家就缺一個京官?！辈┪谋锪税胩欤莺荼锍鲞@樣一句。
杜若心中大驚。
“你們當(dāng)我是小孩子都不跟我說，可是我知道，如果咱們家不僅僅是商賈，如果有個京官撐腰，這樣的冤案絕不會落在父親身上?！辈┪膲褐ぷ右蛔忠痪湔f：“博文要為父親報仇?！?p> 杜若眼淚排山倒海而來，她一把拉過博文，攬在懷里，姐弟倆無聲痛哭。
“都怪姐姐沒用。”
站在一旁的萬清辰此刻心里也是翻江倒海，同時內(nèi)心無比欣慰，杜崇山雖然不在了，可是杜家有杜若、杜博文這樣的兒女他相信杜家未來可期。而且還有自己會盡全力幫助杜家，實(shí)在萬不得已還有……
見他二人哭得傷心不止，萬清辰上千拉開勸止道：“若兒，你看看你這姐姐當(dāng)?shù)模┪淖x書好好的，你倒來招得孩子傷心一場?！?p> 一句話提醒了杜若，她止住眼淚，俯下身，推開博文開玩笑道：“是啊是啊，都怪姐姐不好，姐姐真是老糊涂了，把咱博文招哭了。”
一句話說得博文破涕為笑。
杜若一邊用帕子為博文擦干眼淚，一邊關(guān)心地說：“早過了三更天了，博文趕緊休息吧，讀書固然重要，身子更重要，你可是咱們杜家的希望啊。”
博文使勁點(diǎn)頭道：“嗯，姐姐也早點(diǎn)休息?！?p> 離開了二姨娘的院子，杜若心里五味雜陳。
她忽然想到今年既然加試恩科，那么陳嘉榕必然也是要參加科舉的了。她忽然覺得自己和陳嘉榕之間的距離將越來越遠(yuǎn)，不由心底涌上一股無邊的哀愁。
杜若什么也不說，不代表萬清辰什么也不知道。
他沉默不語地陪在她身邊繼續(xù)走著。
“你怎么不說話？”杜若首先打破了沉默，“我知道你想什么，擔(dān)心什么，你放心，我不會糊涂的?！?p> “今年陳公子一定會考取的，到時候……”
“到時候就是我和他緣盡之時。”杜若打斷道，“你不用為我擔(dān)心，我也沒在他身上寄予什么希望?！?p> 萬清辰心里很欣慰，即便此時的杜若心里沒有他，可是他知道，他和杜若之間的這份心有靈犀無人可以超越。
只是為什么杜若明明知道他們之間的這份默契卻屬意于他人呢？
她是真的不懂感情，還是刻意回避呢？
難道真的是相處日久，兄妹情勝過男女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