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不聽話的銀狼
淡而不覺的香味牽動了溫歡顏的每一個神經(jīng),每一根神經(jīng)都在捕捉那轉(zhuǎn)瞬即逝的冷香。
再想細細聞來時,腥臭又占回了整間車廂。那味道如他收回黑暗里的手,淡然無聲卻又讓人驚艷,悄然褪去,給人留下太多的回想。
“我們?nèi)ツ???p> “不知道,先跑再說。”白衣答完,轉(zhuǎn)頭看向那人,“你躲什么?”
“輕兄今日,”試圖保持距離的尚卿往里靠了靠身子,“頗有不同……”
窗簾翻飛,涌來的月光照亮了他二人怪異的姿勢:白衣抱胸岔腿而坐,側(cè)頭怒視身邊那個像見了怪物一樣往角落里躲他的尚卿。
這么一擠,緊繃的神經(jīng)忽而捕捉到一股冷香,溫歡顏下意識地往門口挪了挪。
“你以為我樂意?我能怎么辦啊?忍著吧你?!?p> “脫掉啊,你往常不都是這么做的嗎?”
似是抬頭看了一眼溫歡顏:“……這會兒不行?!?p> 車外有士兵斷后,所駕的三匹駿馬又皆是良駒,所以才跑出不過幾里,那群窮追不舍的怪物便被甩開了一大截。
可躲又能躲到哪里去呢?
眾人心下稍定,緩過神來開始商量接下來的逃生法子。
“看來你們遇到的銀狼和追在咱們屁股后面的都是一批,”白衣聽完尚卿自述的來時之險,懊惱道,“都是我?guī)淼陌?,怎么才離開我一會就不聽話了?”
白衣那時帶狼追人追的正起勁,溘然一陣微風(fēng)吹過,原本被他用來照亮的狼崽子們都跟魔怔了似的,掉頭就跑,他連反應(yīng)都來不及,周圍頓時陷入一片黑暗。
沒了亮光的白衣如同少了一條腿,摸黑走了不過幾步,腳下忽而一空,再次踏實的時候踩的就是坑下的土地了。
“……輕兄是在我們之前的上山,那小兄弟你呢?”
“說來慚愧,我天還沒黑就在坑底下坐著了。”
溫歡顏白天和紅拂看完店鋪的選址,不到下午就從盛京往家里趕了,誰知翻越南山的路上一腳踩空,成了巨坑里的第一位“客人”。
“看來你更早一些,”尚卿雙手撐在兩側(cè)將自己穩(wěn)定在車角里,“那你掉進坑下的這段時間南山可有怪異之處?或聽、或聞、或見你都仔細想想?!?p> 銀狼是靈性頗高的獸寵,絕不會無緣無故不聽主人的控制,一定是某些地方出問題了。
溫歡顏想了想,覺得今天晚上發(fā)生的每件事,件件都怪異至極,總不能都擺出來說說吧……
左思右想,忽在腦子翻出一件與此事有些關(guān)聯(lián)的:“前輩掉進坑底之前我似乎聽到了狼嚎聲?!?p> “??!對,我也聽到了,一邊聽一邊我就進坑了?!?p> “那估計就是銀狼攻擊我們的時候……”尚卿回憶著,“可那個時候的它們還沒有這么的……兇殘。”
尚卿等人在山下遇到的銀狼雖也怖人,但好在不算難纏,今日跟在身邊的侍衛(wèi)又都是從影宮帶來的,因此過招不過幾下,襲來的一波銀狼幾乎被盡數(shù)解決。
而且那一批銀狼的威力絕沒有身后這些強。
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呢?
白衣:“莫非中邪了?撞鬼了?吃了熊心豹子膽了?!一群白眼狼,白瞎我給它們喂那么多好肉了?!?p> 三人討論了半天也只對上了時間線,任何有實用的東西都沒出來。
而那個一直沉默在角落里的人忽然開口了:“鈴聲?!?p> 清冷的嗓音如細雨墜入湖面,干凈透徹、涼脆悅耳,短短兩個字似甘泉入喉,紓解了眾人心中那團因急切慌張而燃氣來的燥火。
“啊?那么輕的聲音……”
一經(jīng)提醒,尚卿忽然想起來他們遇上銀狼之前先是吹來一陣微風(fēng),風(fēng)中還夾雜了些許輕靈的動靜,但聲響又太過細微,實在不能教人認同,“應(yīng)該不是吧?”
“嗯?鈴聲?”白衣也像是想起了什么,“你確定不是風(fēng)吹的樹葉響么?”
“……”
山路本就坎坷,如今又是疾馳,再好的馬車都耐不住這樣糟蹋,木板之間相互摩擦的聲音像是快要散架了似的。兩側(cè)的車簾呼啦啦地翻飛,擠進的月色時不時地照亮車里的某一處,有時是一塊血淋淋衣布,有時是孩子無神的大眼,有時是被腥味嗆得死去活來的死魚眼。
而這次照亮的是……
“我壺!”
放在尚卿身邊的錦盒跌落在地,四周散落不少玉石碎片,一套上好的玉石茶具如今摔得只剩下一把茶壺。
尚卿什么都顧不得了,什么鈴聲銀狼都先放一放,他也不怕被扎破了手,拾起幸存的物件就摟進懷里,心里不由生出一股煩躁。
這樣一想順手就撩開了簾子,車內(nèi)頓時亮如白晝,一口獠牙從車窗直直撲來,強而刺眼的光線迫使眾人習(xí)慣性地躲閃,自顧不暇之時誰還能分辨哪個才是最大的危險。
牲畜嘴里的惡臭和車里的腥味混在一起,這小小的車窗哪里能抗住這顆撲來的狼頭,只怕下一秒就要碎了。
可出人意料的是,僅是一聲嗚咽響就熄滅了車里的光。
腥味漸濃,那撲來的銀狼被白衣一舉送上了西天。
他手里的折扇直插畜牲的咽喉,碩大的狼體趴在窗口上,壓的馬車都向一邊傾斜著。
尚卿剛放下被狼血濺的濕漉漉的衣袖,一顆狼頭就要把他嚇得也快歸了西。
白衣一手摁著狼頭,一手去拔釘在喉嚨里的折扇:“看夠了沒?看夠了快幫個忙?!?p> 不等尚卿動手,車外響起一句“主子受驚了?!币桓陛p甲飛過,那頭掛在車上的銀狼從脖頸處直接被砍成兩半,重量一輕白衣的折扇也從那腥臭的嘴里得了解脫。
狼頭落地的時候,只見那銀狼的脖子都被穿出一個窟窿。
尚卿看著白衣手里的那把紙扇,心想:“這把扇子在他手里到底干什么用的?”
好在他心里素質(zhì)極好,剛被嚇得要回西天的魂魄重歸肉體,尚卿攥著壺嘴發(fā)問:“怎么回事?”
不是已經(jīng)甩在后面了嗎?
“屬下失察,不知是哪里跑來的?!?p> 這話并不嚇人,可對于危險有著良好預(yù)知感的溫歡顏總覺得不好,慌張地甚至脫口而出:“快跑!”
在所有人都不曾察覺的地方,一抹紅影在樹梢翩然閃過,懷抱一把古琴,三飛兩跳地在一根樹枝上坐穩(wěn),古琴搭在翹起的二郎腿上,同對面僅用一扇窗簾隔開的溫歡顏揚手打了聲招呼。
“那是什么?”
尚卿順溫歡顏的手指回頭看去,一群銀狼徘徊在一棵樹下,如晝的光線恍如“她”腳邊盛開的靈光,赤裸的腳足上環(huán)掛一串金鈴,每每蕩腳之際都有一串鈴聲響過。
“真的有鈴聲啊……”白衣的關(guān)注點永遠和眾人不搭邊,他也不回頭,語氣里全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意思。
大半的猩紅衣衫籠罩在重重疊疊的枝葉里,像被吐出來的毒血,更像是開在無間地獄里的曼珠沙華,妖冶而危險。如瀑的墨發(fā)披在腦后,偶爾吹來的發(fā)絲在臉上的金具上拂過,“她”將那礙事的東西撥開,另一只手撫上懷中的古琴。
“嗡”地一聲,琴弦顫抖如迸發(fā)而出巖漿,一道音律似是一根離弦的弓箭,對準那輛奪路狂奔的馬車直直射去。
窺伺在附近的群狼群起而攻之,前仆后繼地涌向馬車,護在周圍的侍衛(wèi)在先前的兩次戰(zhàn)斗里本就多少有些受傷,這次襲來的銀狼又是那樣的兇狠,他們拼勁全力才勉強擋下這些如餓虎撲食一般的畜牲。
不知什么原因,所有撲向馬車的銀狼都攻在了白衣那一頭,壓的馬車都向那頭歪著。
白衣手中折扇飛速旋轉(zhuǎn)似如一輪被磨開利刃的轉(zhuǎn)軸,削的周圍一片血肉模糊。而尚卿躲進這邊的角落里竟然也時不時射出一枚枚光片。
那光片不是別的,而是摔壞了的茶具碎片,眼下竟被人廢物利用了起來。
亮白色的碎片如似被月光鑲了一圈碎光,每次從黑暗飛射出來的時候都如道道白中帶紅的光線。幾乎是看不見碎片的實體,只有一朵朵爆開在銀狼身上的血花
尚卿:“小七注意你的手!”
每片玉石都被那人射的像一記飛刀,每次出手都極準,糾纏在銀狼附近的白衣無論在何時都能毫發(fā)無傷,銀狼的脖子上像被點了靶心,玉石碎片又像是長了眼睛,總是能不偏不倚正中目標。
白衣抽空還夸:“漂亮!手藝不錯啊!”
溫歡顏沒他倆這本事,也沒尚卿那樣有靠山,她扛著快要掉到那頭的孩子,手里緊抓了車框,整個身子傾斜過去,每次濺來的血都能噴她一臉。
為什么?
為什么都壓那邊?。?p> 本以為只攻擊那邊她這里能安全些,怎么到頭來結(jié)果還是一樣的?。?p> 在眾人保護之下即便馬車沖出了重圍,但也有一部分銀狼跟著攆了過來,樹梢上的琴聲倏爾一轉(zhuǎn),古樸濃厚的弦聲突然尖厲,追在后面的銀狼像是受了刺激似的跟著琴聲嚎叫不止,狼體爆出的肌肉突增幾倍,周身光明四射,樹林里一片大白。
白衣像被喚醒了,一撩車簾飛身躍出,袖口里抽出一柄長劍,刷地在空中一甩,軟綿的劍體頓時烏亮硬直,砍著碎風(fēng)直向紅衣?lián)淙ァ?p> 他這么一走,圍在馬車附近的銀狼頃刻少了一半,那里紅衣見狀立馬調(diào)換指法,制住了馬車附近的銀狼。
溫歡顏幾乎和琴聲同時而動,撲回她方才坐過的地方就開始翻東找西。
她好像明白了!
“呃……”馬車一平,撞在小七身上的尚卿一陣眩暈,還沒回過神來腳下就被人胡亂打了一把,“你在找什么啊?”
她那里沒有,溫歡顏便摸向了身邊的角落??绍嚴锊皇翘悼删褪翘?,她每動一下都要控制著不往那倆人的腳下鉆去。
“是不是這個?”
清冷的嗓音又起,那只曾遞來蠟燭的手上又換了另一件東西。他用一根手指勾起了那根布條,對著趴在地上的溫歡顏問道,“你的包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