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謠言滿天
聽到這里，柳均才意識到那個‘寡婦’指的是自己，下豬崽？耷拉到褲腰帶？桂花嫂一番好意竟然被歪曲成別有用心？
按捺著跳出去撕爛那張臭嘴的沖動，柳均悄悄的退了回去，他真要那樣做，桂花嫂恐怕就真是有嘴說不清了。
每個村鎮(zhèn)里都會有一些特別討厭的人，長舌婦，潑婦指的就是這種人，她們本事沒多少，說閑話講是非的能力卻一流，明明沒影的事都能讓她們捕風(fēng)捉影整出一連串八卦來，還街頭巷尾說八百遍，假的也能說成真的。
那張臭嘴的聲音就是其中的佼佼者，朱劉氏，大家背地里都叫她豬溜屎，實(shí)際上她的嘴巴比溜過屎的豬還臭，而且為人潑辣，蠻不講理，鬧將起來能堵在門口罵上一天，罵得全村皆知，雞犬不寧。
這樣的人沒被撕爛嘴，純粹是因?yàn)橛幸粋€強(qiáng)勢的娘家，劉家是附近數(shù)一數(shù)二的大地主，豪強(qiáng)之一，蓄奴數(shù)十，佃戶上千，縣城里有好幾間店面，族長經(jīng)常出入縣府，與縣尊把酒言歡。
朱劉氏只是偏門遠(yuǎn)支，但也算有幾分香火情，對于橫行霸道慣的劉家來說，朱劉氏被欺負(fù)關(guān)及顏面，不可能不出頭，加上她又性情潑辣，以至無人敢招惹。
不過這個朱劉氏有一個軟肋，就是無法生育，至今沒有生下一兒半女，大家背地里罵她‘不下蛋的母雞’之類的，但千萬不要讓她聽到，否則她能堵你門口罵上半年。
柳娘雖然沒被她堵過門，但時常也會被針對，因?yàn)榱镆贿B生了十胎，背地里有人說閑話，肯定會把她們放到一起比較。
這樣的潑婦，柳均暫時不想招惹，看來桂花嫂的好意暫時只能生受了，回頭等自己站穩(wěn)腳步了，再來撕了這張臭嘴。
正好，昨晚還在想充足蛋白質(zhì)的來源，今天黃豆就送上門來了。
蛋白質(zhì)大體分為三種，植物蛋白，動物蛋白，異類蛋白，黃豆就是很好的植物蛋白來源，對女性特別好，煮成豆?jié){每天兩杯，豐兄美白。
如果是男性，從紅肉中攝取蛋白質(zhì)會更好，一想起紅燒牛肉和燒羊肉串，柳均就口舌生津。
回到家準(zhǔn)備生火燒水，誰知回家一看，火已經(jīng)生起來了，兩個瘦弱小小的身影在灶臺前忙碌著，熟練的把柴火點(diǎn)燃，正費(fèi)力的把清水從桶里看鍋里勺。
兩個小家伙分別是柳娘的雙胞胎女兒，大妞和二妞，沒有名字，這個時代絕大多數(shù)女性都不會擁有自己的名字，只有一個小名。
比如柳娘，在娘家里叫丫頭，在外面被叫柳丫頭，嫁出去了才被叫柳娘。
大妞二妞今年已經(jīng)八歲了，從兩年前開始，她們就已經(jīng)開始幫著柳娘操持家里的事務(wù)，生火燒水洗衣煮飯都非常熟練，還要照顧年紀(jì)更小的弟弟們。
看到兩個蓬頭垢面的小女娃，柳均又是心痛又是欣慰，他昨天一想到要照顧十個小孩子，就感覺很頭大，上輩子還是個沒談過戀愛的醫(yī)學(xué)生，一轉(zhuǎn)眼卻成了十個孩子的媽。
天啊，光想想十個小孩圍在身邊，一人說一句，柳均都感覺自己要瘋，忍不住要冒出一些可怕的想法：要不賣了吧，這個時代賣孩子是不犯法的。
可是現(xiàn)在看來，這些孩子可能不是負(fù)擔(dān)，反而是一個助力，這個時代，有什么是比自己親生兒女更堅實(shí)的后盾呢？
想到這里，柳均揚(yáng)聲叫了起來：“李有為，老大老二，你們過來?！?p> 李有為正在洗臉，老大老二從西廂房里探出頭來，看到真是娘親在叫他們，趕緊跑了出來，光著的腳丫飛揚(yáng)。
柳均看得超難受，連鞋都沒有，太可憐了吧，天暖還好，天冷了可怎么辦??？
凍瘡或者壞死，在這個時代可都是大毛病，感冒發(fā)燒更是會致命，柳娘的記憶里就有過許多關(guān)于孩子夭折的場面。
“娘，你叫我們嗎？”老大瞪著大眼睛，好奇的問到，平常早上的時候，娘親除了吃飯時才會叫他們，難道飯做好了？
老大今年已經(jīng)十歲了，古代論虛，虛歲算十二，再過兩三年就能束發(fā)，算名義上的成年人，可以結(jié)婚生子，傳宗接代了。
可是眼前的就是一個小孩子，因?yàn)闋I養(yǎng)不足而顯得瘦弱。
這樣的孩子，柳均以前的時代可不允許他做體力活，但他已經(jīng)在陶窖里干了二年活，去年老二也被要求干活，李有為更是干了七年活。
別看他們幾個精瘦精瘦的，干的活可不輕，陶窖里的活計沒有一樣是輕松的。
柳均暗暗嘆了口氣，心痛又無奈，這個時代沒有人可以活得輕松，包括孩子也一樣，不干活就沒飯吃，比如現(xiàn)在。
雖然有些心痛，但柳均還是讓他們?nèi)齻€把石臼拿出來，量了大概一斤黃豆讓他們臼碎。如果他們不幫忙，靠柳均和大妞二妞，忙到中午也別想吃上早飯。
老大老二對視了一眼，遲疑的沒有動。
“怎么了？”柳均問到。
老大弱弱的問到：“爹都死了，煮豆子干嘛？”平常黃豆，肉之類的稀罕東西，只有李大石能吃，人都死了，煮給誰吃？
他的心里完全沒有這東西自己也能吃的概念，語氣里也沒有任何的悲傷的不舍，仿佛‘爹都死了’和出門了沒什么差別，反而有還些隱約的輕松。
不是他狼心狗肺不感恩，而是因?yàn)槔畲笫瘺]有盡到父親的責(zé)任，壓根就把孩子當(dāng)奴工來使喚，他這個爹可能比村里的惡霸更招這些孩子的恨了。
這對柳均到是一個好現(xiàn)象，至少不會有孩子因?yàn)槔畲笫乃蓝鴻M生枝節(jié)了。
微微一笑，柳均說到：“煮給你們吃，臼好了娘給你們煮豆?jié){和烙豆餅吃?！边@個‘娘’的自稱讓他好不適應(yīng)。
老大老二猛的眨起了眼睛，一臉難以置信：“真的？”
“真的?！绷隙ǖ狞c(diǎn)點(diǎn)頭。
“太好羅，有豆餅吃羅?！崩洗罄隙d奮的蹦了起來，風(fēng)一樣竄到角落拖出石臼。對他們這種年紀(jì)的孩子來說，吃和玩就是人生最大的兩件事了。
石臼是一種石制的谷物粉碎裝置，地里種出來的作物大多是帶殼的，必須把它們粉碎去殼才能食用。
村里還有一個更大型的石碾，糧食多的時候可以去借石碾來用，但必須支付使用費(fèi)，比如脫下來的殼，要交給村里一部分充作公產(chǎn)，喂牛喂馬喂雞，用處多的是。
可是窮苦人家哪舍得把殼付出去，寧愿在家里自己臼。但要做十三個人的飯，光是臼谷就得小半個時辰，做好一頓飯半天就過去了。
柳均回房里，把沒用過的布料剪下一塊來，洗干凈后放開水里煮，然后撈出備用。
重新燒水，臼成粉粒的黃豆下鍋煮成奶白色的豆?jié){，煮干凈的布罩在壺上，煮沸的豆?jié){倒在其上，濾出豆渣。
這時的豆?jié){加點(diǎn)鹽就可以喝了，當(dāng)然，加糖更好，可惜沒有，糖那可是富貴人家都吃不起東西，還只是麥芽糖，柳均記憶里的白糖，這個時代根本沒有。
盡管如此，孩子們喝得還是非常開心，濃濃的豆?jié){淌在嘴角，還會伸出小舌頭一圈，一滴都不舍得浪費(fèi)。
剩下的豆渣柳均也沒有浪費(fèi)，加點(diǎn)鹽加點(diǎn)面粉，捏成小團(tuán)，放油煎。
看著柳均放油的豪放，大妞二妞都嚇壞了，一臉‘日子不過了？’的表情看著柳均的手，總有種躍躍欲試撲過來搶油瓶的沖動。
要知道，油，在這個時代也是非常金貴的東西，從人們把意外的橫財或者收入稱之為‘油水’就可見一斑。
柳均不在意，不就是油嘛，雖然有點(diǎn)貴，但花錢還是能買到的，主要是豆渣餅沒有油很難吃，會有一種豆子的腥臭。
餅里也只能簡單的放點(diǎn)蔥花姜絲和鹽，柳均是不怎么吃得慣的，但為了營養(yǎng)還是強(qiáng)行吃了兩個餅和一杯豆?jié){。
至于孩子們，那可真是比過年還歡樂了，煎得金黃的豆渣餅混合著麥面的香氣和蛋白質(zhì)高溫誘發(fā)的氣味，好吃得他們舌頭都要吞下去了。
一斤干豆子磨漿，剩下的豆渣配上一斤面粉，只能夠煎二十來個餅，根本不夠大家敞開吃，不過柳均是故意的，果不其然，吃飯早餐后沒多久，李有為還有老三和大妞拉肚子了。
正如牛奶會讓人乳糖不耐一樣，植物蛋白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消化的，不適應(yīng)的人吃了植物蛋白，輕則拉肚子，重則過敏皮疹濕疹汗疹。
看來李有為，老三和大妞三個，以后得想別的辦法補(bǔ)充蛋白質(zhì)了。
柳均苦惱的揉了揉腦袋，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算了，先想辦法賺錢吧，沒有錢，別說蛋白質(zhì)了，連油都吃不起的。
“有為，老大老二，你們帶我去看看家里的陶窖?！绷f到。
“好的，娘?！背缘眯臐M意足的老大第一時間蹦出來響應(yīng)，旋即好奇問到：“為啥您叫李大‘有為’??？”
柳均看了李有為一眼，他恰好也把頭轉(zhuǎn)過來，目光在空中碰撞了一下，李有為的目光很穩(wěn)，沒有慌亂的感覺。
柳均笑著說到：“李大年紀(jì)到了，該有自己的名字了，所以娘給他起了個名字，叫做李有為，以后你們就叫他‘有為哥’好了?！?p> 本質(zhì)上，柳均這樣做是不合規(guī)矩的，她一個婦道人家，有什么資格給男丁起名？但誰讓家里的成年男人沒了呢，她現(xiàn)在就是一家之主。
孩子們的年紀(jì)太小，自然也不懂這些規(guī)矩，老大更是嚷嚷到：“娘，娘，我年紀(jì)也大了，您給我也起個名字吧?！?p> “當(dāng)然可以?！绷匀徊环磳Γ⒆觽儸F(xiàn)在都沒有名字，一來太小，二來怕費(fèi)錢。
李大石大字不識幾個，又沒文化，起名字最多也就大樹小樹，旺財小魚之類的，要起個正兒八經(jīng)的名字，就得花錢去請鄉(xiāng)里的秀才或者算命先生，李大石不樂意花這個錢。
沒有名字不方便，叫起來也不好聽，柳均很樂意改，而且起名字這種小事難不倒她，干脆一起改了。
“老大，你叫富彊，李富彊，老二，你叫李民矚，老三，你叫李文民，老四李和擕……?！鞭D(zhuǎn)頭又對大妞小妞道：“大妞叫李姝，二妞叫李嫊?！?p> 大妞二妞很興奮的拍起手掌，名字，她竟然有名字了，同齡的玩伴們可沒有東西，至于姝和嫊是什么意思，她們才不管呢。
孩子們都沉浸在獲得新名字的喜悅上，只有李有為詫異的看著柳均，因?yàn)樗恢懒谷欢@么多字。
在李有為和改名李富疆李民矚的老大老二引領(lǐng)下，柳均一行往自家的陶窖走去，陶窖在屋后的山坡上，李大石喜歡從屋后爬上去，柳均可沒有爬坡的能力，只能走前門從村口繞過去。
路上碰上村民，彼此打過招呼，柳均卻發(fā)現(xiàn)大家看她的眼神怪怪的，錯身走遠(yuǎn)后，還能隱約聽到她們的小聲議論。
一個兩個就算了，所有人都這樣，柳均忍不住攔下一個記憶關(guān)系比較好的打聽打聽，一打聽頓時氣炸了，村里竟然有傳言，說桂花嫂家的傻兒子看上了她這個新喪寡婦，準(zhǔn)備上門提親，她連聘禮都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