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滄是在一個寒冷的中午醒來的。
他在床上躺了將近十天,如今整個人都跟脫了力似的,軟綿綿的動彈不得。
窗外風(fēng)聲呼嘯,窗內(nèi)卻暖洋洋的如同春日。
屋內(nèi)還有一個少年,裹著小夾襖,正在埋頭苦吃。
徐滄只覺得十分眼熟,不由得多看幾眼。
少年喝完最后一口湯水,滿足地哈出一口氣,這才發(fā)現(xiàn)徐滄已經(jīng)醒了過來。
少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踟躕著問道:"你醒了?要吃東西嗎?"
徐滄笑著搖了搖頭,正想說些什么,不料嗓子干澀至極,發(fā)不出完整的聲音來。
少年十分乖覺,立刻捧了杯水過來。
徐滄掙扎著爬起來,視線正好對上少年頸上的掛墜。稍稍迷惘之后,他將水一飲而盡,問道:"多謝你了,你叫什么名字?。浚?p> 少年似乎沒有反應(yīng)過來,愣了好一會兒,才道:"我叫殷懷清。"
"謝謝你啊,懷清。"徐滄笑道,"我叫徐滄……這是哪里???"
"藏寶坊啊。"
徐滄眉頭一蹙,昏迷前的記憶頓時在他腦海中蘇醒了過來:
他是被人打傷的!
"爺爺呢?三十七呢?那個奴隸呢?"
少年想了想,道:"爺爺剛剛被藏寶坊的人叫走了,至于三十七和奴隸,我就不知道了。"
徐滄臉色慢慢變得蒼白。
此時,在另外一間房中,徐家爺爺還不知道徐滄醒來的事情,他正面對的是一具尸體。
藏寶坊的坊主坐在一旁,雙手按在拐杖上,面無表情地看著尸體。
?。⑺麘?yīng)該是被人割了喉,但又沒有立刻死亡在地上爬了一段路才斷氣的。"徐家爺爺脫下手套,將它們在盤子上疊得齊整,又拿水仔仔細細洗了手,這才坐到坊主身邊喝起了茶。
"其他人的尸體,我們也看了。都是一刀割喉,手法精確老練。應(yīng)該都是殺人老手。"坊主確實是老了,一句話之間竟連喘了好幾次氣,"我們還在尸體旁邊發(fā)現(xiàn)了這個。"
坊主將一條破破爛爛的褡褳遞給徐家爺爺。
徐家爺爺掃了一眼,沒有接。
坊主一甩手將褡褳丟在一旁桌上。
?。⑷绻也碌脹]錯褡褳上應(yīng)該有對金連環(huán)。"徐家爺爺放下茶杯,笑道。
坊主臉色稍稍和緩:"原來是金色的??蓱z。"
褡褳靜靜地掛在桌角,裹挾著血污與沙土,線頭光明正大地從布料的破損處探出來,無辜地耷拉在外頭,至于徐家爺爺說的那雙金環(huán),早已被獻血浸透,一片烏黑。
十幾天前還鮮活的一隊人就這么沒了,徐家爺爺暗暗嘆息。
坊主似乎也很感慨,看著褡褳連連道:"可憐可憐。"
?。⒎恢骺捎姓业狡渌w,"徐家爺爺擱下茶杯,問道。
老人搖搖頭,道:"可能他們在沙漠某處吧。"
"坊主在西域經(jīng)營多年,可能看出是什么人干的?"徐家爺爺戴起手套,又一次來到尸體旁。
老人拄著拐杖,慢慢踱了過來,道"沙匪。"
徐家爺爺對這個答案有些意外,但沒有出言反駁,一邊檢查尸體,一邊等著老人說下去。
?。⒃谏衬?,沙匪一直都是殺不干凈的,他們行蹤不定,又對沙漠及其熟悉。藏寶坊能做的不多,無非是盡量保護來到此處交易的客人平安無事。"老人深深嘆息,不知想到了什么,神情黯淡了下來,徐家爺爺瞥了他一眼,心中一萬個不信。
?。ィ⒗先艘宦曢L嘆,"你看那刀口形狀與深淺,與平常的刀大不相同。那是一種特制的刀,短小卻犀利,可以固定在上臂,殺人如砍瓜切菜。"徐家爺爺翻了翻刀口,心中推測所得與老人所說相差無幾,便也信了幾分。
?。?jù)我所知,目前西域只有一個人用這種武器。"老人看著徐家爺爺在傷口上摸索,還嘗試著將其扒開來,不由得將目光轉(zhuǎn)向別處,"就是一個沙匪頭子……"
?。⑺麜眯M嗎?"老人話還未說完,便被徐家爺爺打斷。
老人有些莫名其妙:"沒有聽說過。"
徐家爺爺古怪一笑,從懷中拈出一包藥粉,輕輕往刀口上灑了些許。不多時,一只黑色的小蟲子從尸體的咽喉爬了出來。
?。⒖磥淼霉卜恢髁?。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徐家爺爺用一個特制的小筒將蟲子收了起來,又往其中撒入一些不知名的粉末,使得原本躁動不安的蟲子安靜了下來。
?。⒃趺凑f?"老人看著徐家爺爺一系列的動作,心中不禁有些忌憚。
徐家爺爺將筒子遞到老人眼前,笑道:"坊主不是在尋找寶藏的鑰匙嗎?現(xiàn)在,身懷鑰匙的人已經(jīng)來到西域。難道不值得慶賀?"
老人接過筒子,沒有說話。
?。⒉贿^,坊主的沙匪朋友恐怕已經(jīng)……"徐家爺爺點到即止。
老人的臉霎時變得青綠。
?。⒅魅?,徐家公子醒過來了。"連枝的聲音適時響起,屋內(nèi)的氣氛為之一松。
徐家爺爺迅速丟下老人和尸體,離開了房間。
連枝走后,老人頹唐地坐在椅子上,扶著額頭十分頭疼。
不知何時,一個黑影坐在了老人身邊,他裹在一副寬大的斗篷中,只露出了一張臉,仿佛是氣血不足,那張臉蒼白得如同一張白紙,看不見一點血色。他靜靜地看著老人,仿佛是想安慰,卻又無從啟齒,只能默默地坐著,坐著,坐著。
?。⒛惴判模冶靥婺銏蟪?。"老人咬牙切齒地說道。
?。⑽倚拍?,"那人回答道,"阿塔。"
……
徐家爺爺來到徐滄房間的時候,徐滄正在對付一碗面,雖是粗面,但在西域,能有這樣一碗面吃已經(jīng)是十分不容易了。在面條香氣的蒸騰下,徐滄舒坦地感慨自己又活了過來。
"沒想到,你居然會做面條,還能做的這么好吃。"徐滄放下碗,含糊不清的對殷懷清說。
殷懷清眼睛笑成兩灣月牙,道:"那當(dāng)然了,這可是我娘親教我的呢。"
?。⒛闶悄睦锶税。吭趺磿淼竭@里?"徐滄對殷懷清十分好奇,不禁問道。
"我是西域人,"殷懷清的心情瞬間低落下來,"我的親朋都死了,我的娘親也不知怎么樣了,我就被人帶到了這里。"
徐滄沒想到自己一開口就往人家心上插刀子,連忙解釋道:"對不起,我不知道……"
殷懷清搖了搖頭道:"沒事。"
"滄兒,"徐家爺爺急沖沖走了進來,抓住徐滄一通檢查,直到確定徐滄身體沒有大礙后,才將他放開。
?。鎯海瑺敔敶蛩阍僭谶@里休息兩天,便啟程往西域走,去靺碣城。"見徐滄沒有大礙,徐家爺爺便對兩人說出自己的打算,殷懷清與徐滄自然都贊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