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刻，孟倩楠更新了一條朋友圈，是一段跳舞視頻，視頻里的她穿著橘紅色的連衣裙，背景是一個帶有石欄桿的屋頂?shù)胤?，有花盆有水桶，花盆里有花，水桶里有水，她做了三個舞蹈動作，旋轉、遮面、回眸，天邊是橘紅色的云霞和青色的天空，配文：風吹青?，F(xiàn)，云霞何處歸。
技寶沒辦法把這段視頻保存下來（當時的微信不支持此項操作），只好截了一張旋轉的片段，一番剪切之后變成一張略顯模糊的照片，她更新到“肅苑”和“掃痕”的朋友圈，配文：你見，或者不見，她就在那里，不悲不喜。你念，或者不念，情就在那里，不來不去。
這條吐露寂寞心聲情感悲愁的朋友圈迅速吸引了一眾男性客戶的點贊和評論，更有甚者直接發(fā)來數(shù)條問候語，技寶隨手回復了幾個人，發(fā)現(xiàn)“掃痕”上有一個微信名為“清翼”的女性客戶發(fā)來一條特別的消息：小譚，你白天看的什么盤？
她有些猶豫，若是男性客戶，在不確定對方對投資的態(tài)度時她會回復“水果盤”或“菜盤子”觀察對方反應，現(xiàn)在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婦女第一次主動詢問她投資的正事，想來想去還是直說為妙：一個投資盤。
清翼：你做的什么投資？
技寶：KZHF。
清翼：沒聽過。
技寶遵循第一次切單不可太深入不可太主動不可太熱情的“三不可原則”沒有給她解釋，對方見她不回答，也沒再追問。這種試探性的詢問背后有著怎樣曲折的心思，業(yè)務員們防不勝防。前段時間她剛刪除了一位熱聊三個月之久炒現(xiàn)貨原油的男客戶，這個客戶每次聊到投資問題總是滔滔不絕，表現(xiàn)出一副好奇而又來者不拒的態(tài)度，每每把他的微信歸類到A類重點客戶時他又兩三天不回復，談到開戶入金也能夠問上幾句，可真的甩給他開戶鏈接或者開戶專員的QQ號他也不添加不搭理。上個星期技寶把這個客戶的情況告訴了龐旭，龐旭讓她注意也許他是同行。她本來有把握確定不是同行，因為這個客戶的身份定位是一個47歲在家玩投資的無業(yè)游民形象，朋友圈里也是極其普通且正常的中年男人的日常。不可否認他的行為確實反常，特別是他也在積極的推薦現(xiàn)貨原油，在進行了最后一次開戶試探無果后，技寶忍無可忍攤牌了。
技寶：你到底玩不玩我這個投資？
隨心所欲：我只玩原油。
技寶：那好，互刪吧。
隨心所欲：為什么？
技寶：哪有這么多為什么？
隨心所欲：你是不是搞業(yè)務的？
技寶不回他，算是默認了，她倒要瞧瞧他做什么工作。
隨心所欲：要不等我玩完這個月，下個月跟你開賬戶？
技寶：我不信。
隨心所欲：哈哈。
她氣的不行，登時便把他刪除。他給她發(fā)請求消息，請求語上寫的是：真的。
技寶：你不可信。
她已完全暴露，可內心卻動搖了。萬一他真的想投資呢？聊了三個月，功虧一簣?zhí)恢怠?p> 隨心所欲：隨便你吧。
她通過了微信請求，兩個人又變成了好友狀態(tài)。她忍住不先說話。
隨心所欲：我可以帶你操作，帶你賺錢。
技寶：我也可以帶你操作，帶你賺錢。
隨心所欲：我這個我有把握賺錢。
技寶：我也有把握。
他笑了，她想罵人。
技寶：那你還加我干啥？
隨心所欲：帶你賺錢。
技寶：別廢話，刪了吧。
隨心所欲：你知道我是做什么的嗎？
技寶：說說。
隨心所欲：我以前也在投資公司工作，我現(xiàn)在自己操作，賺的錢都是自己的。
技寶：那你賺到錢了嗎？
隨心所欲：賺了。
她不信他能賺錢，因此對他的身份自白也懷疑起來。
技寶：刪了吧。
隨心所欲：你就會這手。
過了兩天，技寶沒看到他的朋友圈信息，這才知道他先她一步把她刪除了。
想到這個客戶的行為不免就想到譚犀銘的行為，公司里七八十口子業(yè)務員有跟客戶做買賣的、有跟客戶瞎聊磨洋工的、有跟客戶做交易的、有跟客戶貓捉老鼠的……有沒有和客戶聊感情的技寶不清楚，畢竟聊騷很普遍，聊感情不常見。
晚上睡覺前譚犀銘找她，開口便說今天忙的很，又問她平時客流量如何，問店鋪地址。
孟倩楠在朋友圈里發(fā)過店鋪的定位，位置在江寧區(qū)。
技寶沒想到白天自己給自己挖了一個大坑，看著他的問題，只好說下午有?？瓦^來進貨，店鋪地址在玄武區(qū)。她有意識不添加南京客戶和b市客戶，因此也不怕有人能找到店鋪，網絡上的關系能走到線下并不容易。
犀銘：南京是個好地方，聽說那個江寧織造館就在你們江寧區(qū)。
技寶：是的。
犀銘：大嗎？
南京的知名旅游景點她都了解過，江寧織造在景點密布的南京城并不突出，大不大的還沒注意過。她忙打開百度，百度百科上關于江寧織造府的介紹里第一句話赫然就是“江寧織造府位于NJ市玄武區(qū)大行宮地區(qū)”一行字，震驚中她忙坐起身重新百度了一下位置，真的就是位于玄武區(qū)而非江寧區(qū)。
技寶頭腦里瘋狂思索補救話術，想了好幾種方式都不成，最后只能硬著頭皮強行幽默：哈哈哈哈哈。
犀銘：笑什么？
技寶：笑你。
犀銘：有那么好笑？
技寶：我逗你你也當真。
他隔了半分鐘才回復：你說的我都信。
技寶忙轉移話題：大，很大。
他果然被引誘到另一個氛圍里去，追問她什么東西大。問江寧織造館大不大的是他，這時候又來問她什么大不大，技寶感覺好笑。
她決定趁機收集他的私密照，以備后期不時之需。
技寶：我不知道。
犀銘：你不知道，就說大？
她不點破，他也不遑多讓。
技寶：我沒看過，但是我就知道它大！
她發(fā)了一個左哼哼的表情符號，引得他發(fā)來一個右哼哼的表情符號，跟著說：那你猜對了，它很大。
技寶：是嗎？王婆賣瓜自賣自夸吧？
不知不覺中她越發(fā)放肆起來，他依舊不遑多讓。
犀銘：賣給你吃，你吃不吃。
技寶忍住疑竇和羞赧，說不吃。
犀銘：沒吃過嗎？
她不做回答了，他也沒有追問。私密照沒得到，但她對此胸有成竹，那些浪蕩子色胚客戶，聊不了三兩句就要試探她的聊天底線，一再觸碰她的反感底線，剛開始她對此等言語頗為抵觸，時間久了，也能跟一些人調侃兩句，當然這些都是即將被打入冷宮的客戶，譚犀銘始終是一個獨特的存在，她并不否認這個事實，更不會欺己。跟他聊天實際上在技寶看來是取悅自己的行為，聊的越放肆，越取悅自己；若是就此打住，那完全是從業(yè)務員和客戶的角度對待，那便是在工作了。
第二天是周三，下周一將是月底新票銷售的節(jié)點，公司對于這次搭兄弟公司銷售便車的行為沒有之前熱情，可在同樣的銷售提成面前，對被激發(fā)起賺錢欲望的年輕業(yè)務員來說，每一次銷售票都是一次“暴富”機會，曹瑞負領導的銷售一部目前已有70多萬的資金等待買入，唐新艾帶領的銷售二部已有120多萬的資金也在等待著。
技寶因為還沒有入金客戶本來就焦躁，特別是在早上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群里突然爆出小桃的客戶入金15萬的情況下，她徹底坐不住了。小桃在上次升任了二部主管，手底下也有三名業(yè)務員聽命于她。主管們的工作依舊以出業(yè)績?yōu)橹鳎槑е淌谂囵B(yǎng)優(yōu)秀業(yè)務員，他們的提成除了拿自己業(yè)績部分的6%，還能額外拿到團隊的1%。因此對于這15萬業(yè)績，技寶在紙上利落的計算出了小桃下個月的提成數(shù)額——10500元。
“你閨蜜請假都能拿到一萬多塊錢，這日子真美?！饼嬓褚姷剿埳系挠嬎銛?shù)字，感慨的說。
技寶沖他笑了笑，不好意思的把那張紙撕掉扔在腳邊的垃圾簍里，她想，龐旭作為一部的主管自然也會關心同為主管的小桃業(yè)績，這個不足為奇。
登陸微信不久，“清翼”發(fā)來消息繼續(xù)詢問投資相關問題，她著急擁有開戶入金的客戶，因此對待“清翼”這名女性客戶摒棄了以往的幾番試探假裝拒絕等套路步驟直接以資深投資人士“舅舅”的親外甥女身份，用能得到內幕消息和扎實操作建議為誘餌，成功在下午三點半幫助清翼開了賬戶，晚上下班之前，龐旭輔助客戶入了金。
“喜報！喜報！恭喜一部虞技寶客戶入金五萬！”群里的祝賀聲與早上小桃的氣氛一般無二。
小桃發(fā)給技寶一個大拇指表情包，她回小桃三個大拇指表情包。
周五群里又傳出來入金5萬的喜報，被恭喜者依然是一部，但是沒有說明歸屬哪名員工。一部的業(yè)務員們交頭接耳，技寶也有些好奇，轉頭問龐旭這是誰的客戶，龐旭搖頭說不知道。
下午跳過醒神舞蹈柏經理公布銷售時間轉為明天。
周六開盤買入，公司臨時加班一天，“清翼”入金晚來不及轉移到高勻磊手上，技寶聽從安排，高勻磊發(fā)來一句她就發(fā)給客戶一句，絕不多說一句話。
技寶：九點半開盤，你別走開。
清翼：我盯著呢。
技寶：代碼700088，第二代陰陽魚，別買錯了。
清翼：我就盯著陰陽魚呢，不會買錯。
技寶：開盤就會漲停，你別猶豫要馬上掛買，開倉二分之一。
清翼：我懂，我買137枚。
技寶計算了一下兩萬五的資金，漲停以后是182.36的價格，還真是能買137張，這個“清翼”并不是小白。
公司里把絲毫沒有投資經驗的客戶稱為小白，反之，叫做老手。股票能夠做到街頭掃地大媽都開戶的普及程度，因此完完全全的投資小白理論上并不存在，小白大部分只存在于年輕人之中，中年人不知道的比較少，而老年人因為反應遲鈍并不受業(yè)務員青睞。小白和老手各有優(yōu)缺點，小白好忽悠但是屌絲居多，老手懂操作舍得投錢但是知悉套路者不在少數(shù)。這需要業(yè)務員在添加一開始就要謹慎篩選，否則很容易竹籃打水一場空或為別人做了嫁衣裳。
清翼：我看今天也有打新活動，開盤了我也打新吧。
技寶看到客戶突然發(fā)過來的問題，九點半馬上就來到，打新這個術語她也是最近剛從龐旭那里聽到的，他說“打新”是股票里常用的投資行為，意思就是新上市的股票股民可以用賬戶里的資金去申購新股，由于新股一般上市后都會漲上一段時間，所以這可以算作是有賺無賠的買賣。只是中簽的幾率不大。玩股票的人都喜歡打新，而YBK市場也引進了打新這個機制，公司里開發(fā)的客戶少有關注“打新”這件事情，沒想到“清翼”關注了。
對術語一知半解的技寶把“清翼”的問題拋給了高勻磊，高勻磊讓她回復“可以”兩個字給客戶，她依言發(fā)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