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天技寶沒有主動給譚犀銘發(fā)消息，臨近下班時，她匆匆在電腦上搜了一則笑話發(fā)給他。
技寶：森林里發(fā)洪水了，有一群動物乘坐一架小船逃命，不過動物太多了，小船眼看就要沉掉。大家商量了下，決定每只動物說個笑話，要是誰的笑話不能逗笑所有動物，那就把說笑話的動物扔到水里，以減輕船的重量。第一個講笑話的是小狐貍，它的笑話大家都笑了，只有羊沒笑，于是動物們就一起把小狐貍?cè)拥搅怂?。第二個講笑話的是小狼，它的笑話誰也沒笑，只有羊笑了。大家就問豬為什么笑，它說剛覺得小狐貍講的那個笑話很好笑。
不等他回答技寶坐上公交車回到了家。家里虞母正在客廳里串珠子，看到技寶進(jìn)門，忙問：“談得怎么樣？”
技寶忍不住翻白眼，“媽，我是去工作不是去戀愛！”
“不耽誤?！?p> 躺在床上她給他打電話。
譚犀銘開口便說：“嫁人不嫁出門郎，一年四季守空房；嫁人還嫁莊稼漢，一日三餐能見面?！?p> 技寶驚恐不已，這幾句俗語她小時候從虞母嘴中聽過不下十?dāng)?shù)次，早些年小韓莊的土地逐步被征收，特別是后來拆遷之風(fēng)吹起來后虞母沒有再說過類似的話了——沒了土地，哪來的莊稼人、莊稼語？現(xiàn)在竟然從譚犀銘的嘴里再次聽到了這幾句話，一時之間她也不能確定這是個流傳范圍怎樣的俗語，想著聽意思大概是全國通用的俗語就慢慢放下心來，笑著說：“你倒很會打趣我?！彼^對不能對這個俗語表現(xiàn)出特別的興趣，畢竟“孟技寶”是純粹的白富美高大上女性，不可能跟“莊稼漢”有任何瓜葛，“她”應(yīng)該是對這類詞語敬而遠(yuǎn)之且絕緣的狀態(tài)。
“你別說我，說說你吧，是不是把你太太哄睡著了才敢接我電話的？”為了把這團火燒到他的身上，技寶不得不聊起這個不合時宜的話題。
“她出差了。”
“原來你也是留守兒童呀，哈哈?！彼嬷彀托Γυ谌轿惑w會并且表現(xiàn)出“孟技寶”該有的言談舉止，哪怕她問出自己想問的事情，說出自己想說的話語，還是得顧忌一下臉上帶著的面具形象，畢竟對面的他現(xiàn)在還并不能排除會成為她的入金客戶這一可能性。
“隨你怎么想吧，”他的語氣聽起來有些無奈，“按照你的吩咐，《廢都》我看完了?！?p> “有何收獲？”
“文化人真會玩。”
“然后呢？”
“沒了。就這一點感受。”
“你在微信上疼惜筆墨也就算了，沒想到在電話上也這么謹(jǐn)慎，多說兩句話…不會對你造成太大影響?！奔紝毞啪徴Z速，努力壓下平時脫口而出的一些字詞句。
他笑了，笑的很大聲，提議讓她“拋磚引玉”。
努力回想書本劇情，《廢都》是技寶在大一時看的書籍，時隔多年，那些最新鮮的感悟早已蕩然無存，她想說出使他刮目相看或者眼前一亮的表述大概是不能夠的，勉為其難只能記起莊之蝶這個人物名字和他的幾個女人的零星名字，情節(jié)忘卻大半，“此處刪減多少字”竟然記憶猶新，結(jié)局也慢慢想了起來，湊吧湊吧勉強說：“我不喜歡莊之蝶，也不喜歡他揭露的那個圈子，還是遮蓋些好，那樣還有些神秘和歡喜；圍繞在他身邊的女人我也不喜歡，看的時候我只感覺他老婆，那個叫?！Ｔ虑宓模庇浨辶死掀诺拿?，瞬間她就分清楚了另外幾個女人的名字：婉兒、柳月、阿燦、景雪蔭，她想挨個分析這幾個女人的情況又感覺像是上文學(xué)課一樣，很不妥，于是只能囫圇著說，“我猜他不喜歡婉兒，也不喜歡柳月?！?p> “喜歡誰？”
“誰都不喜歡，濫情的人薄情寡義?！鳖D了頓又說，“他太太最倒霉，作者又把她寫的很殘忍，不是我說，男性作家真不懂女性，他們都是自以為很懂女性而已。”
“照你這么說，那我太太也很倒霉。”他突然接口。
“為什么這么說你自己?！彼髦蕟?。
“你忘了，我說想見你。”他笑起來。
“見就見嘛，我又沒說不見，有機會就見?！睘榱嗽黾涌尚哦?，她提議不要在他所在的城市見面也不在她所在的城市見面，兩個人最好找一個第三方城市。
“你選吧，我聽你安排。”
“我還沒有想好?！?p> 他真會順坡下驢，雖然這兩次電話他主動跟她聊文學(xué)、聊陽春白雪，可她推薦的書籍不止這一本，他選擇這本來作話題本身就極有問題，何況現(xiàn)下又聊起了見面的事情，看他興致滿滿完全不似之前言語謹(jǐn)慎，她有了想讓他竹籃打水一場空的想法。
“我想好了，就選蘇州吧?！奔紝毟目谡f。小桃在杭州拍的那些照片真好看，都說上有天堂下有蘇杭，她倒是也很想去看一看。
“你真富有變化，好，都隨你，到時候一切費用我全包?！?p> “你真氣粗?！彼λΦ暮敛涣邌?。
結(jié)束通話后，譚犀銘在微信上發(fā)來一條信息，可惜那時候技寶生出“男人本性”一番感慨，她盯著相冊里的孟倩楠美照一張張翻看不停，看到他發(fā)來的信息并沒有及時打開查看，等到看夠了孟倩楠的美麗再去查看消息時，他已經(jīng)把消息撤回去了。
技寶并沒有追問譚犀銘發(fā)了什么的好奇心，實際上除了極少數(shù)情況，她能夠感受到他的謹(jǐn)慎心，這種感受并不來自投資話題，而是來自他的言談舉止，以前看他發(fā)來的字詞精簡，還以為是他的性格所致，可在那兩次幻游之后，在那種情景下，他更頻繁的撤回發(fā)過來的信息，一開始她還會因為看不到他發(fā)過來的信息而好奇、煩躁，習(xí)慣了之后也就無所謂了。技寶詢問小桃對于這種現(xiàn)象的解讀，小桃說也許對方受制于身份所限，并且拿她微信上的一個董事級別的客戶現(xiàn)身說話，技寶在聊天記錄中看到了很多條撤回信息的痕跡，認(rèn)可了小桃的解讀?？勺T犀銘的年齡身份完全不像能夠影響股價漲跌的人物，因此她排除了小桃的解讀，再次理解為是他這個人性格的原因。
難道和他當(dāng)過兵有關(guān)？她上網(wǎng)搜索過，并沒有找到支持這種猜想的證據(jù)。
周末小桃邀約爬山，技寶欣然前往。霜降之后，北方的植物爆發(fā)出越發(fā)濃烈的色彩，紅色的花、綠色的葉，赤橙黃綠青藍(lán)紫，各種色彩的花草樹木漫布山野，秋日的寂寥還不曾顯現(xiàn)，荒涼更是談不上，技寶站在當(dāng)?shù)財Q開水瓶蓋喝了一口水，看著前方不斷攀爬的小桃，喊道：“坐下來停會兒吧。”
小桃回頭說：“越休息越累，不如到上面再休息，拍幾張照片發(fā)朋友圈。”說著，腳步停下了，拿著手機對著周邊的景色，像是在尋找角度。
“不行！”技寶忙制止，“這山有特色，能被認(rèn)出來！”
“認(rèn)出來咋了？我就說我三方來這里旅游了！”小桃哈哈大笑，不過她收回了手機。
“你這個鬼精靈！”技寶趁機問她怎么這段時間開出來這么多的客戶，又問她有沒有b市的客戶。
“有呀，還不少呢，公司的規(guī)則也不能死守，啊，不讓你開發(fā)你就不開發(fā)了？明明我們聊這座城市最得心應(yīng)手，再說這座城市有錢人多多，你不開發(fā)別的公司照樣開發(fā)，反正我三方定位不在這里，你三方不是也不在這里，怕怎的？”
技寶想起心頭一事，“如果客戶要見面呢？”
“不見。”小桃回答的干脆?！安贿^別的公司有見面的，那都是大客戶，入金都是百萬起步，誰知道見面有啥交易？”
“?。俊?p> “啊什么，你現(xiàn)在聯(lián)想到的都是有可能真實發(fā)生的，如果你的客戶要見你，見面就甩你一百萬，你要不要見？”小桃往下走了幾步來到技寶身旁說。
“可——，”想了想，“可業(yè)務(wù)員又不是真人，見面不就穿幫了？”
小桃意味不明的笑了笑，沒有再回答。
晚上躺在床上胡思亂想的時候技寶又想到了見面的問題，如果說有業(yè)務(wù)員和客戶見面的情況出現(xiàn)，那么業(yè)務(wù)員是怎么做到坦然相見的？客戶又是如何在受欺騙的情況下還依然投資的？交易？會是什么交易？告訴客戶實情？跟客戶一條戰(zhàn)線薅公司羊毛？這不大可能吧，被公司知曉，業(yè)務(wù)員可沒好果子吃，何況被知曉的概率太大，整個后臺都被嚴(yán)格控制在眼皮子底下，能夠賺錢離場的人當(dāng)然會被懷疑，特別是數(shù)額巨大的情況。賺個三頭二百的也不值當(dāng)冒這個風(fēng)險呀！不是這樣的交易，那么會是特殊交易嗎？女業(yè)務(wù)和男客戶……難道是桃色交易？這也犧牲太大了，投資一百萬也不過拿幾萬提成而已，如果真的“郎情妾意”，直接交易不就得了，何必還搞什么投資攙和一杠子，對，這種情況是有可能出現(xiàn)的，第一種情況也不能完全排除在外，那么還有什么情況呢？本人？本身長相美麗的話不需要三方吧，用自己的照片跟客戶聊天豈不是方便的太多了？視頻也毫無壓力！這種情況最有可能了。
技寶又想了好幾種情況，無論哪一種她都能夠聯(lián)系到不安全因素，始終無法理解被欺騙的人會是溫和態(tài)度，雖說世事艱辛年輕人涉世未深應(yīng)該比較單純，但她內(nèi)心的隱憂從很早之前就一直跟隨著她，使她不能夠在得到的同時完全無保留的開心快樂，如果不是這個工作，換成任何一種看起來陽光的工作，她不會是這個樣子。這一點，她很清楚。
技寶：我能問你一件事情嗎？請你務(wù)必說真心話。
犀銘：這么嚴(yán)肅。
犀銘：我說的都是真心話。
技寶：你最不能忍受什么事情發(fā)生？
怕他不理解，她又連發(fā)了兩條解釋什么叫“不能忍受”。
犀銘：很多。
技寶：最不能忍受。
犀銘：背叛。
很快這條信息被撤回，上方顯示“對方正在輸入…”，之后他發(fā)過來的文字改成了“欺騙”兩個字。
技寶：我都看到了你還撤回有什么用。
背叛和欺騙在很多情況下意思都是重合的，不知道為什么，看到他把背叛換成欺騙，她隱約感覺他在提醒著她什么。
技寶：具體說來聽聽。
犀銘：需要解釋？
技寶：很多人都受不了欺騙，我也受不了，我還以為你會說出一個不一樣的答案。
犀銘：欺騙不可以。
技寶：善意的謊言呢？
他沒有接話，轉(zhuǎn)而詢問她有沒有看他推薦的《包法利夫人》。這本書技寶在大學(xué)的時候嘗試讀過，囫圇吞棗的面對著十分陌生的描寫環(huán)境和歷史氛圍，她怎么也代入不進(jìn)去自己的情感，特別是遇到有關(guān)人名和地名的地方，常?；煜筒恢?。這書她只看了不足三分之一，當(dāng)時為了交代作業(yè)，搜到了許多專業(yè)的分析看了個夠，小桃提醒她這本書被拍成了電影，她又看了兩遍電影，最后順利過關(guān)了。
技寶：今天不想聊這個，我問你的你還沒回答。
犀銘：回答什么？
技寶：如果欺騙你非他所愿，那這個人還能得到你的原諒嗎？
犀銘：行和果沒關(guān)系嗎？
技寶：這么跟你說吧，如果有人欺騙你讓你損失了什么，你會怎么對他？
犀銘：為什么問這個？
技寶：你就認(rèn)真回我，我今天發(fā)現(xiàn)了一個秘密，可能我被蒙在了鼓里，我現(xiàn)在還不確定，想問問你如果面對欺騙事件會怎么處理。
犀銘：我會很傷心。
技寶：然后呢？
犀銘：不再聯(lián)系。
她還想再問，看他又發(fā)過來一條：我不會給一個人傷害我兩次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