潺潺流水拍打在巨石上,撞擊出叮咚聲,清脆悅耳,蘇穎卻無心欣賞。月風低下的腦袋靠著自己一側(cè)肩頭,一動不動,她心里慌張不已,隔著他寬闊的胸膛還能感到心臟有力的跳動,才稍微安心,卻再也不敢去推他——她已經(jīng)為剛才的魯莽氣惱了自己好一陣。她看看湍急的水流與尚有兩丈遠的岸邊,打消了上岸的念頭。干脆任由月風靠著她肩頭。冰冷的溪水極速流淌過她身體,將她緊緊沖壓向月風,她卻覺得渾身火熱。
這樣雖然有些狼狽落魄,也挺好,她偷看伏在肩頭的俊朗面孔,暗暗想。
過了許久,蘇穎感到月風的手還握著她的脈門,依舊在行功為她祛毒,心想:“他在昏迷中還能行宮不斷,難怪短短不到半年他的修為境界已經(jīng)讓人摸不透了?!彼p輕呼喚月風,沒有反應(yīng),又想:“他的靈力可真是特別,一絲屬性沒有,要不是他的靈力恰巧可以抵抗這毒功,我們兩人只怕已經(jīng)死在一起了……如果被人無心、無名他們發(fā)現(xiàn)我這么和他不清不楚相擁而死……”她在不斷遐想中,感到頭臉的血熱得就要冒出,癡癡呆住了。
月風從修行以來就在睡覺中行功入定,因此雖然昏迷中也沒有中斷。過了半個時辰,海棠侵入蘇穎體內(nèi)的土靈力都被吸收干凈,月風又輕車熟路用體內(nèi)道氣引導(dǎo)兩人靈力匯合,療養(yǎng)內(nèi)傷。
又一個時辰后,月風緩緩睜開眼,感激對蘇穎一笑。他內(nèi)傷在蘇穎的幫助下已經(jīng)痊愈了五成,五臟六腑也已經(jīng)恢復(fù),唯有嵌入血肉中的黑水靈力無法化解。他早已試過將這些異種靈力渡入神海中,像之前一樣慢慢消化,卻發(fā)現(xiàn)這些靈力根本不受控制了。
兩人共修,行功已完,蘇穎早已抽回了靈力,月風感到體內(nèi)的飄渺如煙的靈力多了一些,但總比沒有增加好上一些——他的靈力也只能勉強與二境巔峰的修士相較,在這么寬闊的經(jīng)脈中流淌實在顯得少的可憐。他三番幾次與比靈力自己強勁百十倍的對手動手,經(jīng)脈都成了與敵人靈力的戰(zhàn)場遭殃,幾次內(nèi)傷都是經(jīng)脈被磅礴靈力扯裂,不過這幾次遭遇后他的經(jīng)脈已經(jīng)鍛煉得異常堅韌、寬闊。因此他平日他與月蝶、蘇穎合修靈力時,也有意識的用靈力沖擊經(jīng)脈,加以鍛煉。
月風見蘇穎低垂頭在深思,問:“你沒事了吧,難道毒還沒解?”拉住她手,把靈力從掌心渡入,感覺她經(jīng)脈內(nèi)一切如常,又擔心問:“是不是還有些毒副侵入了體內(nèi)?”心想要是和我一樣,可就糟了。
蘇穎本就在恍惚中,這才聽到后面一句,急忙搖頭說:“你剛才吐了血,沒事吧?”
月風說:“嘿能撿回一條命就不錯了,吐點血怕什么?”
蘇穎說:“你倒是樂呵,我剛才……”她想說“不是故意推開你”,但想起他身邊早有佳人相伴,嘴邊的話卻又硬生生逼回去了,發(fā)出一聲嘆息。隨即想起他身邊的親近女子還有一個,又輕輕嘆息一聲。
月風以為她嘆息是為了死后逃生,想起幾人都被分散,說:“天色也要黑了,我們再不起來就要泡腫了?!?p> 蘇穎一心亂糟糟的,早已沒了主意,冰冷的溪水讓她重新冷靜下來,恢復(fù)了往日鬼谷派弟子表率的作風,她微微點頭說:“我們快去救人吧?!?p> 月風一拍水面,說:“糟糕,我依稀記得落水后不久,又有人落水,多半是梨升,怎么一直沒見他順著溪水飄來?”
蘇穎說:“我們沿著溪水往上游看看,說不定他有法子解毒,已經(jīng)安全了?!?p> 月風說:“嗯,我們先找梨升。梨婉身懷神農(nóng)百草經(jīng),海棠為了得到經(jīng)書,她一時半刻應(yīng)該安全?!?p> 雖然月風還帶點內(nèi)傷,已經(jīng)勉強壓住了,兩人恢復(fù)了氣力,順著大石爬起,也不及烤干濕淋淋的貼身衣服就順著溪流往上快步趕去。
兩人展開輕功,走遍了附近六七里,蘇穎腳下輕盈毫不吃力,月風暗贊。鬼谷派為道家最大門派,蘇穎施展的是鬼谷派獨門輕功“靈峰獨步”,修習(xí)初時不見端倪,可等到靈力雄厚,境界高深后便可以在飄渺靈峰間獨步天下,因此名為“靈峰獨步”。她不到十歲開始修行,輕功也有獨到之處,追上內(nèi)傷后只能用出七分速度的月風自然輕松。
月風展開神識搜索,將視力不及的地方掃查得一清二楚。兩人沿著溪水逆流而上,直到被海棠打落水的地方都沒有發(fā)現(xiàn)梨升。他們不死心,又順著溪流往下游走去,查探了十幾里都一無所獲。
不到晚飯時間,眼見天暮已經(jīng)被染黑。
月風說:“要是他中毒,只怕跟你一樣無力動彈。我們既沒有在溪水中見到他,附近也沒有身影,怎會毫無痕跡?”蘇穎小心翼翼說:“梨升該不會……”月風搖搖頭,說:“不可能,這里也沒有野獸痕跡,溪水中沒有找到,一定沒事?!碧K穎皺著眉頭說:“但愿他沒事,不然梨婉一定很傷心。她只有這么一個親人了。”
她說話間似對梨婉極熟悉,原來這幾天,蘇穎一直有個大膽的想法,想去道湖谷找月風,卻又不知道湖谷所在。她思前想后,梨婉救過天心,必定知道,感謝梨婉替無名治療重傷,幾次去找梨婉。兩人相處幾次,蘇穎發(fā)現(xiàn)梨婉柔善可人,更重要的是,她心有所屬卻不是掛著月風;梨婉覺得蘇穎率真可愛,更重要的是,她心有所屬卻不是掛著天心。兩個未經(jīng)感情的懵懂少女有說不完的話,互相吐露心結(jié)聊得投機,沒幾日就親密無間。因此,梨婉的傷藥將用盡,蘇穎才會與他們兄妹出來采藥,先被梨淵尾隨,后被月風撞見阻礙。
她想起梨婉除了醫(yī)術(shù)不通丁點術(shù)法,不禁焦慮說:“這可怎么好,梨婉被帶走了這么久不知在哪,我們又怎么去救人?”
“人倒是好找,只是找到了卻不好對付梨淵與海棠,特別海棠輕功既高,用的功法又是一門奇異的毒術(shù),能禁錮別人的靈力?!?p> “禁錮別人的靈力!”蘇穎捂住嘴巴。
“你怎么了?”
“沒事,你這么一提我想起來了。海棠用的毒術(shù)是‘嗜神術(shù)’!”
“嗜神術(shù)?”月風好奇望著她認真凝重的臉。
“我以前聽……過世的師兄談?wù)撎煜露拘g(shù),首推神農(nóng)派的‘黑水功’。其實除此還有一門厲害的禁術(shù)——‘嗜神術(shù)’。只因為太過狠毒,中者輕的一身靈力盡廢,重的死相慘絕,因此被列為禁術(shù),已經(jīng)沒人會用了。想不到時隔幾十年又重現(xiàn)江湖。”
“僥幸我這身靈力不怕。不是我用體內(nèi)殘存的黑水靈力以毒攻毒,只怕幾天也化解不凈?!?p> “你靈力不屬五行之一,因此不被克制,這種情況那是從未有過。幾十年前各家各派不知多少手眼通天的高手在神農(nóng)派面前束手束腳,就是因為拿‘嗜神術(shù)’沒有辦法。”
“可是,后來神農(nóng)派這么會把這么厲害的術(shù)法禁用呢?”
“后來神農(nóng)派出了一個厲害角色,道號黃泉。他性情乖張,嗜神術(shù)大成后,四處向各家門派的頂尖高手挑戰(zhàn),而且每次出手毫不留情,敗在他手下的死了小半,不死的靈力全部廢掉,連死都不如。門派之間爭個高低是常有的事,可他毫不留情激起眾怒,百家各派都慘遭挑釁,他們死傷了最精銳的高手后同仇敵愾,聚集在一起上神農(nóng)派討說法。后來各派公議,逼著神農(nóng)派掌門把‘嗜神術(shù)’列為禁術(shù),但凡修習(xí)者將是所有修士公敵,可以圍而攻之。傳說那次神農(nóng)派大變中,修煉法訣被當眾摧毀,黃泉也被氣勢洶洶的百家門派聯(lián)手逼死,從此神農(nóng)派一蹶不振。可想不到神農(nóng)派后人還有藏本,被海棠練成了?!?p> “這么個嬌媚姑娘,竟然學(xué)會了這門奇術(shù)。以后會給神農(nóng)派惹去不少麻煩。”
“我們吃了這么大虧,你還替她操什么心!”蘇穎轉(zhuǎn)過身,把濕淋淋的背留給月風——她身上還滴著水,濕漉漉的。
“我們把身上烤干再去救人吧?!?p> 蘇穎不理。
月風拾來甘草、枯柴,點起火?!翱靵砜净鸢?。”
蘇穎不理。
月風說:“你這身衣服挺好看,可惜……”
“可惜怎么了?!”
“可惜你不烤干,擋不住春光。”
蘇穎低頭一看,低呼一聲急忙側(cè)身。她修行已久,春夏秋冬都只穿薄薄的衣衫,此時全身的水還沒干,嬌軀緊貼微涼銀衫若隱若現(xiàn),她想捂卻哪里捂得住全身,急忙揮手說:“你別看!”
月風早就發(fā)現(xiàn)了蘇穎身上隱約春光,當時心想先找梨升要緊,這里偏僻沒人,我不看就沒關(guān)系了,便始終自行避開目光。
這時見她慌亂的樣子,只覺十分有趣,故意說:“剛才一路救人要緊,我該早些提醒你?!碧K穎心想莫非被他看了一路,面紅過耳,恨不得找個地洞鉆進去,她在火堆前坐下,說:“你背對火堆,別轉(zhuǎn)過來。”說著捂住胸腿湊近火堆烘烤衣物。
月風聽她羞急的音調(diào),幾乎帶著哭腔,終于滿意,正色說:“我們一會去道湖谷求援,請星芒先生救回梨婉?!?p> 蘇穎見他老實背對自己,心里才平靜下來,問:“你說的是墨門的星芒先生嗎?!”
月風背對著她點頭。
“那天晚上,HD城西巨大圓月的異象想必是他的造成的。”
月風興奮說:“對!你可真聰明,我那天親眼見他施展‘攬月術(shù)’,瞬間破除了一群神秘死士的‘金光大陣’。”接著簡單跟她說了星芒破陣的情形。
“有他在,就不怕救不到人了。只是我們?nèi)ツ睦镎依嫱裣侣???p> “趙王要用《道術(shù)經(jīng)》的醫(yī)篇吸納年輕修士,這樣的天下奇書,海棠和梨淵一定還想去爭奪。他們要去HD,自然帶著梨婉在HD附近安身?!?p> “嗯,梨婉說過,她和哥哥梨升就是來參加奪經(jīng)選拔的。神農(nóng)派內(nèi)其他人一定都知道趙國以道術(shù)經(jīng)醫(yī)篇納賢的消息。海棠修習(xí)毒術(shù),一定不會錯過這么好的機會?!?p> 過了一會,蘇穎衣服已經(jīng)烤干。月風說:“我們早點走吧?!碧K穎說:“還是等你烤干了再出發(fā),你受了內(nèi)傷如果寒氣入體就麻煩了。”月風站起來,拍拍干燥輕薄的白色長袍說:“你看!我的衣服一直是干的?!碧K穎捏他衣袖,入手如若與肌膚相親,說:“你這件法衣好眼熟!”
月風將袖子一甩,張開雙臂展開身形說:“怎么樣,師尊(鬼谷子)留給我的。”
“難怪我看著這么眼熟,這件衣服一直供在鬼谷派前殿,這幾年祖師爺閉關(guān)不知收到了哪里,原來穿到你身上了。我早就該想到是給徐福師爺帶走了?!?p> “一件衣服何必這么大驚小怪,回頭我參詳下道經(jīng)殿的藏書,也給你煉制一件。”
蘇穎臉上一紅,聲不可聞地說:“天下也不過寥寥幾派掌門才有。據(jù)說法衣水火不侵,隨身形而長,更能抵御靈力。除非極高境界,否則煉制不了……”她說了半截,心花怒放地想:“這等貼身物件,就算是件粗麻衣服也沒關(guān)系。”
“那就等我境界高了煉制,”月風接著感慨,“原來這衣服寶貝的很,難怪我碰到幾次強敵,被打得渾身是傷衣服也沒破。這可是徐師兄替師父傳道后留給我的,他可一點不私藏。”他想起徐福的風采氣度,不禁幻想徐福帶著白虎騰云駕霧的姿容。
蘇穎見他突然停下腳步,說:“徐先生他被削了道號逐出了鬼谷派,這事師祖鬼谷子早已告知天下,但他為了本門忍辱負重,我們還愿認他為本門長輩。想不到對你這小師弟這么好?!?p> “我這師弟再小,你也是我徒孫?!痹嘛L露出牙齒,笑得沒心沒肺。
“去去去,你入門比我還晚?!碧K穎嫌棄地甩了兩下皓白手掌。
“徐師兄既然已經(jīng)避過了師尊推演的這場門派禍事,為何還不回山門?”月風接著問。
蘇穎說:“師祖與徐先生他們都神秘莫測,高來高去,我也搞不懂。徐先生被逐出鬼谷派時,師祖對我們說:‘徐福與秦國為伍,一心要讓天下歸一,會引起天下大亂,不符大道真意,唯有請他離開,免得把塵世紛爭帶到了門派中。’可對外只說已經(jīng)將徐先生破門出教,與鬼谷派再無瓜葛,各派都猜測他犯了什么大錯才被驅(qū)逐師門?!?p> 月風沉思不語,過了會才說:“難為他了,不過要是徐師兄在鬼谷派,說不定也不會有人敢這樣肆無忌憚的屠殺我們同門了?!碧K穎聽他提起門中慘案,浮想聯(lián)翩,盡是與同門友愛、互助修行的往事,不禁眼睛也濕潤了。
而月風依舊充滿疑惑,只覺師兄與師尊的安排充滿說不清道不明的迷霧,收徒傳法并不是那么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