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乘風(fēng)馴龍
月風(fēng)在劈頭蓋臉的攻勢中不斷飛奔,奈何他在驚龍眼里只如蟲蠅般大小,始終逃不出遮天的攻勢覆蓋。他也是第一次見到一條活生生的龍,心中不免充滿奇疑:如果這世間真的有龍,他們這樣強大為什么卻隱匿了行跡?難道真如驚龍所說,在黃帝與蚩尤的天地大戰(zhàn)中被殺伐一空,剩下的龍子龍孫太少了;驚龍雖然只有六境修為,化為龍形足以抵擋一國兵將,難道龍族因為在害怕什么躲躲藏藏。
“師弟,”一道蘇秦的神念傳來,“你不必為龍族困擾,我們鬼谷派與龍族大有淵源?!?p> “師兄,怎么講?”月風(fēng)急忙以神念詢問。
“長話短說,我們的祖師爺老子便是龍族。”蘇秦繼續(xù)以神念道。
月風(fēng)猛地想起云夢上大門外的巨石所刻下的兩字“鬼谷”,字中的意境如巨龍矯健活生生在神海翻騰,頓時明白師兄說的是真的。師祖老子刻下的兩字,其氣勢、形象、意境足以說明他是龍族,只是當(dāng)時他也僅僅由此感受,并沒有細(xì)想。傳說祖師爺出函谷關(guān)外從此再無蹤影,師祖去哪了,看來只能等這場死斗活下來后再問師兄了。
驚龍的攻勢越來越猛,龐大的身軀也離地面越來越近,月風(fēng)神識早已全部敞開伸展到了三百丈外,一片片的民眾正跪在地上不斷磕頭、顫抖著低聲祈求,“神龍庇佑!神龍庇佑!讓我兒子無災(zāi)無??!”“天神顯形啦,我錯了,我再也不敢去偷隔壁寡婦了?!薄褒埳?、龍神,我媳婦生不出孩子,你保佑我們?!薄?p> “這些人也不怕一個照面就被‘神龍’碾死,還去求他?!痹嘛L(fēng)好笑地想,這時黑色重壓而下,扭頭見追著自己的長龍已經(jīng)向下襲來,如一座山壓上了頭頂。腳下的影越來越黑,龍頭狀的黑影張開嘴,已經(jīng)從地面吞掉了他的影子,即將張嘴咬中他肉身。他聞到一股熟悉的腥臭從腦后傳來,猛地躍起,翻身騰空,順手抓住兩條龍須,轉(zhuǎn)個圈后雙腳已經(jīng)落到了龍頭上。他猛扯一陣龍須,坐下來雙腳牢牢夾住龍頸子,并不斷用扯著龍須的雙手捶打龍頭。
原來月風(fēng)實在不知道怎么跟大龍斗法,索性就引得龍近身,趁機躍上龍頸,剛才一番捶打、拉扯全是用馴服野馬的法子。他自小常去軍中,膽子又大,九歲多便常常幫助馴服野馬,那時他個子小但是人也輕,一附上馬背任他再野的馬也要筋疲力盡,被他馴服。
驚龍感到月風(fēng)如騎馬一樣對付自己,又羞又怒,猛地?fù)u頭甩尾,可絲毫沒有用處。月風(fēng)如今又身懷上乘輕功比起年幼時訓(xùn)馬的本事不知強了幾百倍,騎在蛟龍身上更是輕松自如,驚龍越翻騰他越開心,“驚龍,你還不認(rèn)輸,我饒你一死?!彼幻嬲f,一面夾緊雙腳,一面猛捶蛟龍雙角后的一片腦殼。
驚龍發(fā)出一陣長嚎,直沖上天,嚇得方圓幾里的人們顫顫巍巍,他們紛紛站起指點,接著又一個跟一個地跪拜磕頭。十里外,修士便能憑借眼力、靈力、聽力大約看到高空中有蛟龍如瘋癲般在白云間穿梭,龍尾掃動把團團白云打成松軟的棉絮,隨著其厲聲尖嘯時而在晴空中響起一聲雷鳴。
“快看,有龍!”一名韓國境內(nèi)的修士對同伴說?!膀札埇F(xiàn),世道變?!绷硪蝗苏f?!霸蹅冞^去瞧瞧吧?!毕纫蝗苏f,兩人便往石城附近趕去。另有不少修士見了這樣異象也起身前往。
只因這龍毫不遮掩地飛騰嚎叫、不久連韓王也被驚動了。他本在石城外十里巡查與秦國的邊界,在碧藍(lán)無塵的天空中隱約可見一條黑鱗金邊的龍騰起,他喚來隨行的官員吩咐,“快率隊去石城,我要親見真龍。”隨性官員答是,滿臉喜色說:“恭喜韓王,蛟龍下界,那是垂青大韓,足見大韓國運昌龍,要飛黃騰達(dá)啊?!表n王喜怒不定的臉上終于泛起一陣笑,揚起馬鞭喊聲“駕”,四點馬蹄濺起煙塵已經(jīng)起身去了。
月風(fēng)只覺騎虎難下,騎在龍身上才知龍可比馬兇悍百萬倍,此時他與胯下的驚龍已經(jīng)在三千丈的云端上,他只敢緊閉了雙眼,心想我一時興起忽略了馬不會飛,龍會飛。若在平時他早就昏了過去,可這時一放手落下就粉身碎骨,因此挺著一口氣只死死拽住龍須,兩腿像扎進(jìn)了龍身般鉗住不放。耳邊盡是龍吟風(fēng)嘯,闖過云間只覺白蒙蒙如入定境,他一手抱住龍脖子另一手猛捶龍頭,心想這龍身長體健足足抵得了上百頭野馬,只怕折騰幾天也不會累,我得盡快想個法子讓他放我下來。
豈不知驚龍更苦,他的龍須根部像要斷開般發(fā)痛,哪知飛得越高扯得越緊,心里漸漸生了懼意。但凡龍族無不以肉身之強健矯美為意,一身修為也盡體現(xiàn)在肉身之上,越是高等龍族的形體越逼近完美真龍,而且龍身極長,身上無一不強韌瑰美,如果真被扯斷了兩根龍須以后即便能長出來也有損修為。
他被扯得昂起龍首,不斷在天空繞圈,脖間的龍骨也被夾得生疼,時不時后腦還被狠狠的敲上一下。“月風(fēng)!你這算什么,有本事下來?!?p> “算什么?!死斗!懂不懂死斗?我要跟你拼了,同歸于盡!”月風(fēng)閉著眼,心想反正被你抓到了痛腳,我恐高,摔死前你也別想輕松。
驚龍聽了心中一觸,心想這小子剛才雖然生氣著腦,卻也不像現(xiàn)在這樣殺氣騰騰,我這樣被他制住沒法掙脫,難不成讓他騎一輩子?腦后脖頸處是死角,他的龍爪、與龍嘴也無法碰到,他早就試過各種辦法翻騰,想把月風(fēng)甩下去,一點用處沒有,只換來頭上、須上、脖上的痛楚。
“你這雜種龍!讓你飛——”月風(fēng)心中既懼,轉(zhuǎn)而更怒,用力扯動龍須,力氣之大就是棵人腰粗的樹也被他連根拔起了,可手中的龍須卻依舊堅固,他像是杠上了一般,他咬牙猛扯一陣后,干脆把一根手臂粗的龍須尾端放在嘴中合齒咬下……
一人一龍在空中互相折磨時,地上的那間酒鋪中已經(jīng)坐滿了人,無一不是被異象吸引來的修士。他們議論紛紛,卻被空柏止住說:“各位,石城四友在此維護韓境安寧,請大家靜聲?!?p> 其他人接著吵嚷著,“石城四友又怎么了,我們是來喝酒看龍的,難道他們還能管得著?!?p> “天上的龍哪來的?”一人問。
梅先生臉上閃過一陣溫怒,說,“天上的異象是兩方死斗,各位既然要看就該安安靜靜的,不要吵,也不要出手相幫任何一方?!?p> 話音剛落,一陣馬蹄聲踏來,門口走進(jìn)一人,“梅先生,敢問是哪兩位高人要死斗,鬧出這么大動靜?”
梅蘭竹菊四人看清這人,連忙起身行禮?!皡⒁婍n王!”
“趙石門眾弟子見過韓王!”靠門的一桌六人早已站起,躬身行禮。
其余修士沒什么門派,也紛紛起身向韓王見禮。
韓王點頭算是回禮,眾修士紛紛坐回原處。他看過酒鋪內(nèi)眾修士,唯有一人安坐,一身素衣芒鞋,在石城四友一桌上座卻不理他。他輕輕掃過一眼,便拉著梅蘭兩人一手,擠著他們那一桌坐下,“大家坐下說吧,我也是來喝酒賞龍的?!贝藭r酒鋪的頂蓋早就月風(fēng)剛才引來的狂風(fēng)被掀開,藍(lán)天白云,黑龍白衣,仰頭盡在眼中。
他剛坐下,便向石城四友道:“幾位先生,今天好興致,可是約好了這位高人來賞龍的。能否為我引薦一二。”他說的正是蘇秦。
蘇秦朝他舉舉杯,喝上一口,繼續(xù)抬頭看龍。
菊先生便說,“天上斗法的兩位,一位王認(rèn)得,還有一位是蘇先生的師弟?!彼@么一說不斷有人打量蘇秦,卻想不到天下修士間哪有這號人物,他的師弟又是誰?
“我認(rèn)得?可我怎么看不出?哪一位施展了術(shù)法變出了一頭龍?倒有點像驚龍先生的土龍術(shù)。我曾見他使過一次至今難忘,想不到還有人更擅長模擬龍形?!?p> “那不是術(shù)法所成,那條龍就是驚龍先生?!本障壬蕉鷺O小聲音道。
“什么!”韓王險些站起。
“你對面坐的正是六國相蘇秦先生,和驚龍先生死斗的人是他師弟,月風(fēng)先生?!本障壬琅f小聲說。
韓王愣了會站起來,腳下的板凳在木板上蹭得蹭蹭響,他像自言自語道:“六、六國相蘇先生!”但這聲響已經(jīng)逃不過在場眾修士的耳朵了。鄰桌的修士陸續(xù)站起,像蚊子樣低語片刻,再三垂首偷眼去看蘇秦,接著還是趙士門的弟子當(dāng)先上前:“蘇老前輩,趙石門晚輩有眼無珠,特向你老問好。”其余修士也跟著來叩拜。
蘇秦仰著頭,用酒杯扣一扣桌面?!岸甲驴窗桑@場斗法可比我難得見到?!?p> 眾修士弓著腳坐回原處,韓王似乎突聞噩耗般才緩過神來,也坐下來,雖在抬頭看人龍飛騰,但心中卻忐忑不安。
韓王悶頭喝了兩杯酒,眼望天上的忽陰忽晴、霹靂閃現(xiàn),云層漸漸聚集,飛龍在天上漸漸藏住了身形,他也沒工夫去想驚龍怎么化成了龍形,一心幾乎全在蘇秦當(dāng)年的作為上。當(dāng)年秦國不如今日國力更盛,蘇秦曾游說當(dāng)時秦王連橫以謀求天下,但老秦王不愿,于是蘇秦怒而游說趙國等其余六國合縱抗秦,一時掌控天下風(fēng)云。如今強秦又起刀兵,韓國遠(yuǎn)不如以往強盛,七國形勢似曾相識,韓王見了曾一己影響六國的蘇秦怎能心中安定。
他眼中所見是一場人龍相斗,心中卻全是韓國在地圖上的屬地,韓國地域狹長,緊鄰秦國東境界,正處于趙國西南邊境處,其腰腹處被幅員遼闊的兩國夾住顯得薄弱無比,強秦同時接壤韓趙,韓國首當(dāng)其沖。如果這兩年不是秦國挑趙國發(fā)難,秦趙兩國幾次巨戰(zhàn)消耗較大,韓國說不定已歸入了秦國版圖。
“吼——!”一聲龍吟響起,天色在四方聚集的烏云籠罩下已經(jīng)如傍晚后暗沉,閃電劃過天空時,可見一條龍影極快的翻騰,但早已瞧不清月風(fēng)。韓王身為一國之君,也有四境天元境的修為,他將神識放出,天空中只有濃郁的土靈力,像泥潭一樣裹住了前伸的神識。一道閃電裂開天空、扎入烏云中,他猛地一驚將神識收回——這道閃電正劈在黑龍腦后——他分明記得斗法的另一人騎在龍頭這里。
“蘇先生,月風(fēng)先生他……”韓王欲言又止。
“我?guī)熓甯因T龍當(dāng)然不怕?!睆埩颊f。他雖不知為何,但是卻篤信月風(fēng)不怕。他的師尊蘇秦也很放心,月風(fēng)身上的法袍是件鬼谷子親手煉制的寶物,抵擋尋常的水火風(fēng)雷等各種直擊都沒問題。
韓王見張良雖然瘦弱,但精神飽滿,五官端正,竟有三境元嬰修為,便問:“這位小先生少年英姿,可是蘇先生的親傳弟子?”
蘇秦以往門人雖多,卻沒有一一個弟子,見韓王獨具慧眼一眼看出張良的過人之處,點頭說:“張良,這位韓王身懷修為,他師父壽節(jié)先生當(dāng)年曾與我有些淵源,你該拜一拜?!苯又钟^戰(zhàn)。
韓王心想蘇先生好毒的眼光,我進(jìn)來才片刻,他連我的師承術(shù)法已經(jīng)看破。他雖不知蘇秦如何看出,但心中對當(dāng)年的六國相蘇秦更增敬佩。他的一身術(shù)法正是十年前出外狩獵,路遇壽節(jié)先生合了眼緣得到秘授,普天之下只有他們兩人知道,壽節(jié)先生仙去后這世上便只有他一人知道了。
張良下拜,韓王迎上去攔住,拉起他衣袖說:“在場的都是修士,沒有韓王?!?p> 張良冷冷點點頭。
韓王說:“小兄弟,你可是韓國人士?”
張良點點頭。
韓王連聲說好,目光熱誠地望著張良說:“你既有才干為什么不受韓國供奉?”
張良想起父母死因,家中的落魄本想搶白他一頓,但見韓王笑容誠摯,故意調(diào)笑說:“剛才險些被驚龍先生壓去充軍,在下可受不住?!?p> 韓王面露疑惑,空柏便說了張良充軍的誤會,以及驚龍、月風(fēng)死斗前的經(jīng)過。
韓王連向張良躬身,“實在不知本國供奉修士得罪了你,連同貴師叔月風(fēng),先請原諒。”
張良見韓王放下國君的架子告罪,心想:“他禮賢下士不像個惡君,何況往夕也不認(rèn)識我,以前的種種災(zāi)禍實在算不到他頭上?!毙闹械男鲁鹋f怨因此便去了八成。
韓王拉著他又細(xì)問家中情況,問明后從酒鋪外喚進(jìn)來一名從屬官員,吩咐:“這位張良公子家住張家村,修為有成怎么從沒聽過?”
那從屬正是管理石城的官,他支支吾吾一會后,張良說:“我受師尊囑咐,潛心修行,他自然不知道的?!?p> 韓王便說:“我與張君一見如故,如果早知有你這樣人物又怎么會讓下官一再冒犯,今天有個請求,你一定不要推拒?!睆埩颊埶f。他接著道:“石城本有梅蘭竹菊四位高人,但他們常年隨我在韓都新鄭,因此石城供奉修士一直沒人主持,我想請張君受本國供奉,管束石城的七八名供奉修士?!?p> 張良看看蘇秦,見師尊點頭,便說:“在下自當(dāng)處理,只怕修為尚淺不能服眾。”
韓王也不顧坐滿了其他修士,笑道:“我們在這看驚龍現(xiàn)身,除了幾位先生大成外只有張君神情安寧、不受驚擾,若不是修為到深處,元神穩(wěn)固,這番風(fēng)度可是裝不出來的。”
張良明白他說的修為到深處不是指境界高低,而是在每一境中的領(lǐng)悟深淺,他自知雖然境界不高,但每一境修為扎實。他本以為世上只有師尊清楚自己深淺,此時覺得韓王慧眼識珠,心中熱了起來。“多謝韓王厚愛,我自然愿意在石城竭盡微薄修為?!?p> 韓王欣喜地吩咐石城主政的官員妥善安排,張良事后便做了韓國石城主事的供奉修士,這些都是后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