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道主現(xiàn)世
韓王心中喜悅再看天上時天色依舊黑沉沉的,云不知何時散了,閃電雷聲更頻繁,每一道都劈在龍身后處,那里正伏著一個身穿白色長袍的人影。渾身金甲的黑色飛龍穿梭、翻滾、身體劇烈扭動,像被踩中了尾巴的蚯蚓,而他腦后的月風(fēng)卻像兩點白色的鱗片生在上面,那里正是他最難攻破的死角。
轟轟聲響中,地面微微顫動,只見酒鋪外隆起了一座小山,像一把尖銳的巨劍直指黑沉沉的天幕,渾厚的土靈力聚集在山尖頭發(fā)出能斷金碎玉的凌厲,竟有金靈力的特色。原來這是化成龍身的驚龍施展的術(shù)法,他把土靈力化出金靈力的犀利尖銳,可見對土靈力的領(lǐng)悟深厚。
天幕中翻騰的驚龍,突然挺直龍身,龍頭朝下俯沖下來,像一道黑色的粗壯閃電裹著金色的電絲一劈而下。一切聲響都在巨龍俯沖的龍吟中被淹沒,這一沖帶著巨龍真怒足有沖破百萬大軍的勢道,大地因此顫抖。驚龍的沖勢正對著隆起的三丈尖銳小山,山頭正對著巨龍腦后,這樣架勢撞上,管他人鬼龍神,只怕都要神魂消散。
而驚龍正是打得這樣主意。他在半空受制于人,心中羞怒不甘,又完全甩不開,一時發(fā)作了龍族狠勁,便想出這招天地同壽、玉石俱焚的狠招來。在他龍族中,從來以為本族最為高貴,其他族類不過如同螻蟻一般,他混在人世間修行本就覺得屈尊降貴,如今卻被個“低劣”的人騎在頭上,哪里還把持得住。
一道極長的閃電將天地相連,映襯在龍鱗上,與黑色鱗片的金邊混為一團,隨著閃電消逝的短暫黑暗,一聲破天的雷鳴與驚龍撞上地面的轟鳴同時響繞在石城中。嬰孩啼哭,大人禁聲,酒鋪中的一干修士大半嚇得面無血色,這等天地之威任誰也不愿面對。
一段沉寂后,又一聲沉重的響聲發(fā)出,驚龍的龍身直挺挺的轟然摔在地上,龍頭下的劍山已經(jīng)化作了齏粉。巨龍雙眼倒翻,不知死活躺在那里。龍腦后一道狹長的傷痕,正是剛才撞上石山所致,滲著金色的血液在傷口處凝合,借夜色去看像一道金色的鏡面。而原本趴在那的月風(fēng)身影一空。
“道主!”木瑞呼喊著跑到龍頭邊。
張良本想拉住她,蘇秦卻說:“不礙事,這龍受了重傷,沒幾個時辰只怕醒不了?!?p> “什么!這龍還沒死?”許多修士驚呼。
木瑞想從龍頭下的山石碎片中查找月風(fēng)的痕跡,但她連一只龍角也搬不動,氣踹噓噓地一邊踢打龍鼻子,一邊用力去推龍頭。
“師父,師叔呢?”張良擔心且好奇地問。
“我也不知道他在哪。”蘇秦說,“剛才你們看到的都是幻境?!?p> “幻境?”木瑞扭頭問,“這龍難道不是真的嗎?”
梅蘭竹菊心想蘇先生擅長心術(shù),天下皆知,連他也沒看破月風(fēng)先生的幻境嗎?他們來到橫躺的巨龍嘴邊,拱手分朝四方喊,“石城四友恭請道主現(xiàn)身!”
韓王追出來,“原來四位先生尊了月風(fēng)先生為道主,實在是福緣深厚。”
趙石門的幾名弟子與其他看熱鬧的修士見月風(fēng)隱而不見,便告辭了,比起斗龍,他們心中有另一件更讓人震驚的事情——道主現(xiàn)世。除了上古道門的神農(nóng)派外,連梅蘭竹菊幾名散修也稱呼月風(fēng)道主。都說鬼谷派遭到屠戮后必定一蹶不振,只怕另有隱情。因此這些修士急著向師長朋友傳信。
三三兩兩的修士先后腳遠離石城后,重新在城外又聚在一團,原來他們已經(jīng)通過神念悄無聲息地約好了。
“各位道友,你們你聽過上古流下的傳說嗎?每當?shù)乐鳜F(xiàn)世,必然環(huán)宇震蕩?!币蝗藛枴?p> “道主一現(xiàn),九州成煙?!币幻w石門弟子對默契聚在一處的修士說,“當年我?guī)煾妇靡棕?,他當年為這傳說好奇,不過算了一卦便靈力耗盡而亡,只來得及給趙石門留下了這八字。這八個字我死也忘不了,今天你們都瞧見了,也聽見了,鬼谷派的月風(fēng)以道主的身份出現(xiàn)。連蘇先生這樣厲害的人物說話間也讓著他,他如此年輕但修為這般驚人,實在詭異,只怕會給九州人間帶來無盡浩劫。”
“我看他也邪得狠,一出手就栽了一頭龍,龍族是上古族類,他們陡然在人間出現(xiàn)一定也是因為他,他以后不知道還會引出多少妖邪現(xiàn)世?!?p> “誒,不必多說了,大家各自回去報信,道主和蛟龍現(xiàn)世,天下又是一場浩劫?!?p> 石城中,蘇秦、張良、木瑞、韓王、石城四友、空柏等都不知月風(fēng)安危下落,因此只好等待。
“敢問幾位先生,”韓王問,“月風(fēng)先生到底用了什么手段?”
梅蘭竹菊搖頭,蘇秦說:“他在落地前本趴在龍頸上,但突然用了幻術(shù)消失得無影無蹤,瞞過了所有人的神識與注視?!彼f的所有人也包括自己。
韓王嘆道:“我的傳法恩師在世時,聽他老人家說過,要對三五個更低境的修士施展幻術(shù)尚可,可人多了或者對方修為太高那就容易被破。這份功力實在聞所未聞。”
“看來我真的老了,”蘇秦喝了一口酒,笑著說,“我這一生熟識的人中,只佩服一人,除了師尊鬼谷子外,還要加上我?guī)煹茉嘛L(fēng)先生?!彼f來平靜,心中卻驚詫了一陣,他賴以成名的幻術(shù)前,師弟竟以五境修為施展幻術(shù)讓他看不透,這其中的玄妙他還沒弄清。
木瑞抹著淚,坐在龍鼻子上,哭個不停,直到夜風(fēng)清涼吹起。
周圍的片片房屋化作了廢墟,韓王就在這露著頂?shù)木其亙?nèi)張羅了一頓宴席。他除了安排這些,早已吩咐將附近重兵把守不得靠近。韓王心想,雖然月風(fēng)不知所向,但既然蘇先生說月風(fēng)分出勝負前對所有人使出了幻術(shù),那么他必定也令地上的驚龍受了幻術(shù)影響,等驚龍醒來我想法子為兩人從中調(diào)解,再問清月風(fēng)先生的行蹤豈不大好?
韓王今天有幸能結(jié)交張良,也算結(jié)識了蘇秦,即便秦國地廣兵多,又有天下盟這樣的大門派,但只要有蘇秦一人愿意為他說上幾句,他便多了許多助力。
直等到半夜,石城四友起身查看過數(shù)次,依舊沒有任何動靜。張良將吃食送到坐在龍頭上的木瑞跟前,她也不吃,只是碎碎念著,“道主你在哪?……”
過了子時,她突然咚咚走進酒鋪中,扯住韓王衣服說:“韓王,你賠我道主!”石城四友想拉開她,一想她雖是個三境的小丫頭,但在道主跟前卻極親近,只敢束手束腳在一邊勸她住手。木瑞心里急切哪里顧得上,生拉硬拽把哭笑不得的韓王拉到驚龍口鼻前說:“你看,就是這頭臭龍把我道主弄丟了,他原是韓國法首驚龍,你在韓國藏匿妖邪,拐走了我道主,你快還我!”
石城四友還要勸她,她柳眉倒豎,輪番指著四人鼻子說:“好啊,你們說要尊奉道主,不過受了韓國幾年供奉便胳膊肘往外拐,我說你們初見時便巴頭巴腦地巴結(jié)道主,原來都是墻頭草,我定要跟道主說清楚?!?p> 石城四友心里叫苦,他們明明決心隨月風(fēng)衛(wèi)道,卻被說成了橋頭草,萬一月風(fēng)先生聽信了怎么好。梅先生,皺著眉頭看蘇秦,他喝著酒一副看熱鬧的樣子,梅先生再三以眼神求情,他才說:“木瑞姑娘,你別急,靜靜等他就是?!?p> “嘿,我看這里面最不急的就是你,什么師兄,還有你這個寶貝徒弟都是一個德行!”木瑞又坐上龍鼻子,哭著說,“到底是人命重要,還是信約重要?”她猛拍兩下腿下的龍,掰開龍唇露出牙齒,“他又不是跟平常人死斗,就是這么大條蛇修到六境只怕也不簡單,何況還是上古龍族?!?p> “好、好,是我和小徒張良錯了,下次再有人想害師弟,管他是龍是蛇,還是七國君王,我二話不說就先結(jié)果了?!?p> 木瑞瞥見一邊的韓王一臉難堪,突又破涕為笑,“誰要你哄我,你倒是快把他找出來啊?!闭f著又嗚嗚哭起來,她也不想想,要是蘇秦能找出月風(fēng)怎會干等著,這里除了躺著一頭半死不活的龍,他的一根頭發(fā)絲都沒有。
正在她難過著急時,只聽身后通一聲巨響,回頭見龍尾翹起砸入地面,她身下的龍頭搖晃一陣從鼻子噴出一道氣息,掙扎著要爬起。她想起曾被驚龍抓住脖子的無力,三兩步便蹦到了蘇秦身后,而蘇秦與梅蘭竹菊幾個大成修士也站起了身嚴陣以待擋在了龍頭前。
石城四友將靈力放出,四周立時染上四季氣息,春蘭、夏竹、秋菊、冬梅每一股靈力都生機勃勃,卻又各有特色,蘭先生的靈力含蓄而充滿張力,竹先生的靈力堅韌而清新,菊先生蕭瑟而肅殺,梅先生凜冽而綿密,身處幾人身邊靈壓掃過便如在四季的風(fēng)采中漂浮游蕩,令人忘卻身在何季。而最奇的是造成這四種截然不同感受的靈力都是木靈力。
蘇秦面對即將騰身而起的巨龍,背手而立,眼中不露悲喜,像個老農(nóng)看待熟悉的莊稼,心中想這四人面對蛟龍?zhí)幾儾惑@,效仿我?guī)熜值芩娜艘步小八挠选保挂膊恢劣谌铔]我等的名號。
龍頭抬起頭后迷糊著的雙眼猛然睜開,盯著眼前的幾人,原本褐黃色的龍眼已經(jīng)變成了金黃色,黃金瞳中帶著與生俱來的威壓,似一位君王俯視眼前的臣民。黃金瞳中迸發(fā)出能洞穿一切的銳利,對世間的悲憫,以及一絲毫不掩藏的恍然迷惑。
“驚龍先生,收了神通真身吧!”韓王喊道,“你和月風(fēng)先生的死斗這就罷了,我韓國依舊奉你為法首,任本國’真龍國師’……”
驚龍發(fā)出一陣既痛苦、又興奮的鳴叫,隨后似陷入了沉思。
“臭龍,道主在哪,是不是你藏起來了!”木瑞躲在蘇秦身后大聲問。
已經(jīng)爬起身的巨龍四爪虛點,身體貼著地騰起,猛然回首將身體盤起,冷漠盯著眼前幾人。
“不用叫了,他好像神志不清。”張良把木瑞扯遠一點。
石城四友見蛟龍的神色中透著兇性,將靈力放開,地面上交替開出梅蘭竹菊四種植株來,四種花如地毯般蔓延開來,瞬間鋪成一片花海。原本四種花木,可每一種都有各種色彩,五彩斑斕繪在一起像處在一片炫麗繽紛的異世中,只有蘇秦才知,這些看來賞心悅目的花草隨時能發(fā)出致命的術(shù)法攻擊。蘇醒后的遠古龍族不知會如何折騰纏斗,但蘇秦依舊在五色花海中看呆了,似看到一個圓眼嘟嘴的小小身影穿著花裙在其中奔跑躍動。
張良從地上掰出一段瘦竹,入手清涼,如玉般晶瑩,又摘起一朵蘭花,清香嬌嬈,可蘭花不一會便如冰塵散去,化作精純的木靈力,手中的一段竹子依舊生機勃勃。他又摘起菊花、梅花也不久化作靈力,他心想必是竹先生的修為境界更深,因此能讓靈力所變化的精竹如生不滅。
豈不知這正是六境幻神的極深境界,只有幻神巔峰的修士才能領(lǐng)悟與掌握,這神通手段和元神投舍的神通手段相近,需要元神凝其上而不散、生機延續(xù)不絕,只不過投舍要以肉身為器,而石城四友卻以靈力化作的花木為器。這滿眼的花海木林便是四人元神所化,而不是簡單的凝聚靈力,領(lǐng)悟了六境的高深境界后,便能如竹先生這樣讓生出的草木靈力不散、生機不絕。
這些花木如同他們元神的投影,形影不離,形存影隨,既生自他們的元神,又絕不等于他們的元神。
蘇秦從片刻恍惚后眨了眨不知何時濕潤的眼,見瘦弱的張良握著瘦竹挺立,正如一段瘦竹,便招手讓他過來,取過他手中一段小臂長短的晶瑩細竹,說:“這靈竹雖斷,但元神所投的生機不斷,竹先生福緣不淺,他追奉我?guī)煹艿拇蟮?,說不定日后還能得道登仙,為師的做個順水人情,以這靈竹為胚,送你一件法器。我不在身邊時,你日后要觀物自省?!彼幻嬲f,一面以一手握住細細的竹身拂過,就如尋常的把玩,當他還給張良時,那綠竹多了幾個竹孔,已經(jīng)變成了一枚竹笛,不過尾端一大一小的兩片嫩葉還在、比活竹子的葉片更翠綠。
張良叩謝,欣喜握著竹笛,便如生在了手上般自然。
韓王說:“張君,恭喜你。”張良道謝。他接著說:“這法器取自元神不滅真義所形,便已經(jīng)難得異常,更難得是蘇先生以玄妙手段將竹木上的生機重新培植,另賦新生后便生了器靈,等你修為更進后,這法器也能領(lǐng)悟修行,成為一件神器?!?p> 張良境界不如韓王,見識更是不如韓王,但想他什么異寶沒見過,這么夸贊必是極珍奇的法器了,愈發(fā)欣喜。
“張良,你帶韓王、木瑞先退遠些,這龍已經(jīng)完全迷失了神智、兇暴異常?!碧K秦注視著驚龍說。
三人急忙退開,半路便見這龍騰身轉(zhuǎn)動,到了百丈外只見龍身的黑鱗邊緣金邊蔓延快要覆滿靈片,龍頭鼓起處已經(jīng)完整地豎起了威武的兩角,原本圓滑的蛇尾也展開成了一段金燦燦的尾鰭,整條龍張牙舞爪、氣勢騰騰,如果不是夜色下來了,遠望真如龍神降世。
“快結(jié)成陣法,困住他,不然鬧起來石城也廢了?!碧K秦對石城四友說著,用神念向四人傳去一段陣法的心法。
梅蘭竹菊修為已有幻神境,神海中響起法陣的心法口訣后立刻便領(lǐng)悟了,是一個高深的四人禁錮陣法,他們四人時常研討書法修為,頗有默契,不過一息便運轉(zhuǎn)起陣法。只見遍地的靈力花木如一線海潮般翻騰起來,從四面八方向渾身金光的巨龍頭頂卷去,最終結(jié)成一座七十丈高的四角寶塔,從天上罩落。
寶塔將巨龍罩住,隨即轟隆作響,震得寶塔尖尖的頂部顫動,鮮花綠葉不斷從寶塔上被震落如雪花飄下來。梅蘭竹菊臉色微變,他們的凝聚的雖是花木,可堅固遠勝金石,化作法陣壁壘后更加神妙,可想其中的沖撞有多兇猛。
“蘇先生,”梅先生一邊維持陣法一邊說,“莫非月風(fēng)先生……”
蘇秦深深出口氣,靠在花木結(jié)成的寶塔一腳坐下,“如不是四位先生在,要攔住這條失了性的龍可就費神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