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東西,崇安,丟出去。”昭仁帝蹙緊了眉,實在難以忍受這股怪味。
崇安領了命,捂著鼻子一步步朝清嵐挪過去,眼睛也被嗆得睜不開。
清嵐抱著湯盅,看著崇安這動靜心中不由發(fā)笑,但面上還是保持著鎮(zhèn)定,他這瞇著眼睛往這摸索的樣子也顯得過于夸張了吧。
她拿起勺子在湯羹中攪了攪,居然見到了幾塊燉的酥爛的雞肉,甚至還有根參,看大小也有些年份了。
好一盅湯。
只要這股腐酸味道能夠消失!
說實話有些不敢入口,但這顯然是俞美人親自做的,聽若竹他們說的以前,也從來沒有哪一回收了她的湯再丟出去,也太過下人面子了。
清嵐躊躇之間,昭仁帝處又發(fā)了話。
“算了,像是蓉城獨有的,難得有心?!闭讶实蹚奈木碇刑痤^,雙眸看向遠處,也不知視線的盡頭又在何處。
那是人回憶往昔時的目光。
崇安終是摸到了清嵐身邊,卻聽到上頭新的命令,又實在受不了這個味,連忙背過身。
“蓉城的口味是一絕,俞美人也是正兒八經的蓉城人,這湯味道肯定不錯?!彼f著轉過頭朝湯盅里瞟了一眼,嘀嘀咕咕地又說了什么,除了他自己誰也沒聽清楚。
一會兒讓喝一會兒不讓喝,不餓不渴也被折騰的覺著又渴又餓了。
清嵐捏著勺子,舀了勺湯水入口。
“嗯!咳咳咳咳咳?!?p> 清嵐如捧灼手火炭,將湯盅迅速放下,勉強來得及抽出帕子捂住臉,這才放開了使勁咳嗽。
湯水入口,從唇至舌又過了喉頭,如熊熊烈火一路燒過去,又嗆又辣。
她咳得越來越兇,態(tài)勢也愈演愈烈,甚至有些喘不上來氣,只得大口大口不停喘息,旁人聽在耳中都覺得快要窒息了。
在場兩人都被這變故嚇了一跳。
昭仁帝手中的文卷也顧不得了,他驟然起身,桌上未被鎮(zhèn)紙壓著的文卷也被衣袖帶起,飄落在地。
“快,給她水,”昭仁帝繞過桌案就往清嵐這邊來,“來人,速取冷牛乳來?!?p> 崇安也來不及回應,便急著從一旁小幾上倒茶,匆忙間竟將茶壺也碰倒摔落在地上,里頭的茶水也灑了一地,只剩了手里這一杯。
他心中懊惱,一把年紀了,竟還能發(fā)生這種失誤。
慌亂間昭仁帝已近至身前,他一把奪過崇安手中茶盞,閑著的那只手也抬了起來,去揭清嵐的蒙臉的帕子。
清嵐此刻只顧著咳嗽喘息平復心緒,雙眼也通紅通紅,不停地落著淚。
透過模糊不清的淚水,她看見茶盞就出現在了眼前,哪里還記得什么尊卑什么皇權,只知道再不喝口水將火澆熄自己就要去黃泉了。
她伸著脖子,直接迎上了那只小小茶盞,灼痛的嘴唇一碰上冰冷的茶水,疼痛瞬間就得到了緩解。
如久旱甘霖,她就著昭仁帝的手,小口小口的吞咽著茶水。
書房內也安靜了下來。
崇安放下提著的心,看著清嵐慢慢喝著水,恍然發(fā)覺了不對勁,他眼睛都瞪圓了一分。
不管是不是突發(fā)情況,此時這場景任誰看都覺著不對,尊貴的皇帝大齊的主人,正端著茶喂一個小小司墨,雖然是司墨女官,但也改不了她是個宮女是個奴仆的事實!
不管是昭仁帝默許,還是清嵐逾矩,亦或者二者皆有,若被人瞧見都是會十分乃至萬分震驚的。
崇安想著想著卻又回想起些舊事。
茶盞并不大,再慢也很快就喝完了,因著冷茶緩釋,清嵐覺著那股奇怪的嗆辣稍微平息了幾分。
但很顯然崇安和清嵐都沒有吃辣的經驗,都以為小小一盞冷茶就能所有事都平息。
昭仁帝只不過是想著將放下茶盞,清嵐口中便又如炸開一樣,疼痛卷土重來,一舉將之前的努力全部掀翻,他的動作也被打斷,茶盞也仍握在手中。
清嵐雙手一時也無處安放不知如何是好,是捂著嘴還是去抹眼淚,此時此刻就像個天大的難題橫在她面前。
但她此刻早被疼痛占滿了心緒,更無法去思考該做些什么,茶壺已被打碎,書房內再沒有冷茶。
崇安試圖取炭爐上懸著的熱水卻被昭仁帝阻止。
“熱茶無用,只會讓她更受不了?!?p> 清嵐也聽見他說的話了,心中委屈得不行,口中喉嚨甚至腹中都開始猛烈灼燒起來,她甚至覺得自己要死了。
大團大團的淚水滾下來,有的落在地上,有的落在了昭仁帝的指間。他的手情不自禁一顫,彷佛那滴淚水也如烈火一般灼熱滾燙。
昭仁帝收回手,任衣袖垂落將指尖也遮掩住,他皺著眉,側過臉對崇安吩咐道:“去催牛乳?!?p> 崇安應了聲要往外去。
適時臨波捧著牛乳已快到門口,崇安迎上去接過,又瞧見他正好奇地向內張望著,便抬起腳踹了過去。
“哎喲…”
臨波扶著墻,對上自個師父冰冷的目光,霎時縮了縮脖子,不敢多動了。
崇安捧著牛乳往里走,經過發(fā)泄心中也稍稍舒服了些。
牛乳冰涼粘稠的口感傾軋過唇齒喉間,帶著特有的腥氣,一路撫平了所有不適。
清嵐捧著碗小口小口吞咽著,喉間仍時不時地抽噎,雙眼因哭過而腫了些許,兩頰上的淚水也被一旁碳火的溫度慢慢烤干。
昭仁帝站在一旁默默看著,也見證了清嵐嘴邊奶胡子的誕生,而她卻未在意,只伸出舌尖沿著嘴角向上一路舔舐過去,最后在另一側留下條白色的小尖尖。
他冷眼看著,面上不為所動,掩在袖間的食指尖似乎也泛起了癢意,他下意識想捻一捻,卻察覺掌心還捏著枚小小茶盞。
眸中閃過一絲惱意。
再也看不下去,昭仁帝將茶盞丟到案幾上,發(fā)出清脆的聲響,隨后便轉身離開。
崇安見狀也跟上他的腳步。
皇帝要走,清嵐也不好再接著喝了,便將碗擱到旁邊小幾上,福禮送他。
“恭送陛下?!鄙ひ魡×诵?,清嵐想著,或者是因為方才劇烈咳嗽傷了吧,也沒多在意。
昭仁帝聽見后方說話,步伐也頓住了,崇安在后頭險些就撞上去了。
停頓不過一瞬,他便又動了步子。
咚——咣——
一聲碰撞,緊接著又是杯瓷碎裂聲自后方響起。
昭仁帝瞬間便轉過頭來,眸中瞳孔緊縮。
崇安也被眼前場景駭了一跳。
盛著牛乳的玉碗碎裂在地上,里頭的殘余的牛乳也潑了一大片。
清嵐就坐在地上,背靠著坐椅。
她雙眸緊閉,臉上脖子上都接連浮現了大片大片的紅斑,還有逐漸加深的趨勢,怕是連衣服遮住的身上也遍布了。
呼吸也變得愈發(fā)急促,與先前被湯辣到的樣子完全不同,離了半間屋子的距離都能聽到她喉間已開始梗阻。
像是下一息,人就要沒了。
昭仁帝推開擋在身前的崇安,也不管人差點摔倒在地,大步朝清嵐走去。
“傳太醫(yī)!”